《风过草原》筱叶

11、救父 三

　　再回到高府，阿斯兰谨慎地在暗处仔细观察周围的情况，没有立即进入。
　　高锟虽然没有继承家业担当王室御医，在当地的医誉却是极高，上门求医的人络绎不绝，而高家也来者不拒，诊室的门始终都是大开的。阿斯兰来前详细看过高府的分布图，知道早先他们进的是高府迎客的正门，而诊室开在向西的侧面，内院也主要用做病人留医的住处，自家的日常起居反倒只在东南一隅。
　　阿斯兰躲在暗处直至夜深人静才悄悄摸到早已瞄准的偏院角落，确认四处无人后轻轻跃入。院子里静悄悄的，两间平房挂着铁锁，与内院相连的门上也是铁将军高挂，整个偏院空无一人。他摸出塔德给的钥匙，打开内院的门。
　　仍是一排排同样门脸的房间，在黑暗中更难以辨别。阿斯兰凭着记忆，一边暗祷父亲没被转移，一边仔细辨听着周围的动静。
　　院子里有巡夜的护卫，但并不密集，阿斯兰寻着空隙很快就摸到了父亲的病室门外。他贴着门听了听，里面同样很安静，就拔出小刀轻轻拨开门闩，掩身进门。不料，他刚一进门，屋里的灯就亮了，紧跟着一股劲风扑面而来。阿斯兰习惯了黑暗的眼睛根本看不清眼前的状况，只好闭着眼睛向床的方向滚去。风声一下一下地砸在阿斯兰的身边，目不能视时更觉惊心动魄。他忍不住强睁双眸，却见白花花一片中父亲那蓬乱的须发仍是那般醒目。他忽地安了心，把注意力集中在耳边呼啸的风声上，自觉每次闪避都离危险远了半分。待到眼睛开始适应时，突然双手按地腾身而起，双腿顺着风声的间隙连环踢出，随着脚尖点到了什么，风声一滞，阿斯兰趁机站稳了身形，手中剑已出鞘。
　　眼前是个高鼻深目的异族汉子，手执弯刀双目炯炯，此时正好站在门边，高大威严得像个门神。
　　阿斯兰全神戒备，见他守着门口没有进一步进攻的意思，连忙确认父亲的情况。却见帕特里克半靠在床头生气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眼睛瞪着阿斯兰没有半分将被营救的兴奋和迫切，反倒和日间一样，满是焦躁和怒意。
　　阿斯兰咽下到了嘴边的呼唤，对着门边的异族人拱手一礼，道：“阿斯兰要带父亲离开，望英雄行个方便！”
　　异族人像是没听见一般，站在门边依然虎视眈眈。阿斯兰以为他没听懂，换了种语言又说了一遍。帕特里克生气地锤着床沿：“他是个哑巴你和他啰嗦什么！你为什么回来？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我要带您回去！”
　　“我这个样子你怎么带！赶紧走！如果你还是我的儿子就听我的话！”
　　“不！”
　　阿斯兰不再多说，身形一展就对着异族人攻了过去，手中剑反射着灯光，寒光一片。他不清楚这人是专门守在这里的还是别人给他布下的陷阱，他既然到了这里，就只有冲破阻碍带父亲离开这一条路。所以他招招狠、剑剑凶，半分也没有犹豫。
　　但异族人也不是好对付的，他身高刀长，一把弯刀轮起来，狭窄的空间顿时无处不是刀影，处处皆是刀锋。阿斯兰怕伤着父亲，只得退守回床前，失了轻灵的长处，登时落在了下风。
　　“杀过去！”
　　阿斯兰没动。
　　“他不会伤我的。杀过去！！”
　　阿斯兰不再迟疑，见异族人又一次全力攻来，手中剑贴着刀光送进去，直点异族人的手腕，异族人转刀横砍，阿斯兰却回剑腾身，在一片刀光中左手立掌成刀，一下砍在异族人的后颈。异族人一个踉跄，刀光一滞，刚才还密不透风的刀网顿时零落。阿斯兰就地一滚，刚直起身，就见帕特里克甩手丢了件东西过来。
　　“走！”
　　阿斯兰不及细看，一把塞进怀里，正要再次和身扑上，外面突然间人声嘈杂，脚步声呼喊声此起彼伏，热闹得像开了锅一样。阿斯兰面色遽变，手中攻势加紧，招招直取异族人的要害。帕特里克见阿斯兰根本没有先走的意思，顿时又气又急，抄起桌上的水杯，唰唰地接连掷出，力道虽不够十足，准头却是十足十分，一只敲偏了异族人的刀尖，另一只直直地奔向阿斯兰的面门，将他逼得向门边退了一步。
　　阿斯兰感觉到杯子裹挟而来的怒气，踌躇着停下了动作。
　　门外的声音更乱了，细听之下，却又并非朝着这里而来。阿斯兰看向父亲，帕特里克怒不可遏地捶着床：“哪里学来的婆婆妈妈！带着东西快走！回去告诉艾萨丽亚，天塌不下来！”
　　阿斯兰一咬牙，反手打开门身子退到了门外。
　　屋外的黑暗被火把的光撕得飘忽凌乱，自己这边却偏偏成了最安静的部分。他不明所以，只道塔德的人冲进来接应和护卫交上了手，知道机不可失，便决定不管父亲的命令，再次进屋和异族人打在了一起。
　　此前阿斯兰已看清了异族人的套路，再次交手便不再有先前的局促，加上发现对方确实无意伤害父亲，他动起手来就更是全无顾忌，为了速战速决剑剑都是狠招，很快就把异族人压制得只剩下招架的功夫。阿斯兰眼神清厉，抓住异族人狼狈里的破绽，轻叱一声，长剑迅急递出，直刺他的咽喉。异族人大惊失色，却已无计可施，退了一步后背碰到墙壁，失措地停下了动作。
　　剑，却在碰到肌肤时稳稳地停住了。
　　“你，不，想，死，吧？”阿斯兰盯着异族人，用夸张的口型极慢的速度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
　　异族人惊魂不定，专注地看着阿斯兰嘴唇也跟着轻微地翕动。
　　阿斯兰又重复了两遍。
　　异族人恍然，大力地点头，立即丢掉了手中的弯刀。
　　阿斯兰点点头，撤剑示意他去床边，自己上去掀了被子，闷头帮父亲整理好衣服，就和异族人一起把帕特里克架到了异族人的背上，拉出床单半披半绑地固定住，才到门边探看情况。
　　帕特里克不再说话，阿斯兰不知道他是气得不想说了还是不生气了，现在箭在弦上，也没有时间向父亲解释说明。
　　门外的喧哗依旧，喧哗的地方却离这里更远了，但同时外面的街道上，也起了骚动。阿斯兰示意异族人往偏院方向走，自己警觉地紧跟其后。
　　帕特里克的住处离偏院很远，可是一路过去既没有碰到护卫，也没有遇见一个看热闹的人，巷子两边的门都紧闭着，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人。
　　异族人背着帕特里克跑得飞快，到了偏院门外也没停步，一头就冲了过去。阿斯兰待要阻止已是不及，只能提口气，连着几个起落，挡在他们前面。
　　之前还空无一人的偏院此时站了好几个人，个个黑衣黑裤黑布蒙脸，领头的那个见到阿斯兰出来拱手一礼，却不说话，几个人闪出条路来，阿斯兰便看见来时锁着的院门开了，门外停了辆马车。
　　阿斯兰不知道这几人的来路，却也没有选择，只能护着父亲上了马车。
　　马车辚辚地转进黑暗的街道，邻近的街口跑过大队的官兵，高家方向灯火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