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儿》ArlyRitter

139、房东

　　日薄西山，今天不知为何生意一般，严蓝送完了熟客的面回后厨没活儿干了，老板就顺水人情，让她早点儿回去休息，累了很多天了。女孩儿扣上鸭舌帽，道谢后跑了出去，时间还早，她根本不饿，照例去菜市场绕了一圈儿，确定没人尾随，才放心地一个人压马路。她鲜少有时间逛一逛这座城市，生活节奏不快，一般晚上七八点街道上差不多人就少了，除了冬季雪堡盖成的时候，那时为了看表演，大家在外熬到深夜也是经常。
　　在街道房檐的阴影下慢慢逛，晚高峰还早，偶遇几个没有红绿灯的路口，轻松穿过不用等。女孩儿除了隔一会儿低头系个鞋带看看有没有人跟踪她之外的时间都放空大脑，随着自己的身体四处游荡，不知不觉到了火车站外，隔着大马路看看俄式建筑上的大钟表，一个点儿后再去买菜都来得及。她就想，不如去学校门口看看吧，离下午放学还早，远远地看看教学楼，看看操场，不也很好嘛。
　　小姑娘就这么去了二中，到大门口要走近时被保安驱赶了，谁让她现在的打扮不像学生像社会闲散人员呢，蓝蓝也懒得和他分辨，曾经混熟的门卫都认不出她，倒让她有些高兴，剪了短发不仅洗头时间少了，被认出来的概率也跳崖喽。这样哪怕再遇上些什么狗腿子，亲眼见过曾经长发的她，应该也得细瞅才能认得出来。
　　那就去别的地方看好了，小严顺着校外的一排绿树走，到了去年小琳向她求助的位置，换成她在栏杆之外眺望校园，原来视觉调换是这个感觉......噗，还挺巧呢，她们都那么想进去，如今都被迫谋生，不同的是她有亲人介绍熟人的店铺去帮工，好歹包吃，琳琳一无所有。就连受伤也是，女孩儿摸着自己的胳膊苦笑，她的胳膊有一条很长的伤疤，主要因为自己作死，勒着人家的脖子不放才划得那么深，重来一次她还是不撒手的，谁让他打莫离的！而小琳呢，她想要刀割的伤都求不来。
　　在学校里的日子真轻松啊......她伸手握住生锈的栏杆，让自己和教室能再贴近一点儿，想回这里吗？当然想！想和小莫一块儿回来吗？想得要发疯！
　　女孩晒黑的手轻松穿过栏杆的间隙，往里够，只够到一片虚无，最终握拳，抓不住一点儿光。她只是想想而已，皱眉沉思了一会儿便收回手，她只需要平心静气地等待，时机自然会降临。严蓝又任凭双腿带着自己走，来到学校对面的书店，没有学生的时候就空空如也，她站在门外，盯着玻璃上贴的新到作文书的海报。
　　四百字儿八百字儿的作文，一般离离那种水平的刚刚好会用句号放到最后一个格子，完全写满，工工整整。她的字是从小跟着字帖练出来的，不像自己，龙飞凤舞，小时候迟到迟得多了被老师一罚几百遍，写工整了写不完呐亲！我们小莫平时思维敏捷，到了考场也是会好好写步骤的，什么都不缺，否则怎么当得起大学霸的名头？
　　大概她看作文书就图个新鲜故事，学不到新层面的写作手法，还不粗一份儿时政积累的素材多。她笑着想，如果是小莫站在这儿，根本不会多看一眼。

　　“......蓝蓝？”
　　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严蓝毫无反应，她演技精湛，得防备这些东西，到了对方又叫了一次，她听清声线认出是谁才恍然大悟地答应：
　　“玲玲姐姐！”惊喜地转身，看到玲姐姐竟然一个人出门溜达，“你身体能行吗？！”小严急忙上前扶住她的胳膊。
　　“没事儿，在家憋得慌，我来给孩子买童话书念。”早发现了妹妹一直盯着海报看，她提议一块儿去看看，也给妹妹买点儿书看，不然混日子太无聊了。
　　严蓝当然推脱，但姐姐直爽，咱俩谁跟谁啊？姐姐出完月子劲儿也回来了，拉着她推门往里进，让她就当帮小外甥选书，她来挑选自己也放心。姐姐说刚开始都不敢认她，变化也太大了，晒得去黑儿去黑儿的，头发也短，戴个帽子半拉脸都看不着......小严心说，变化小也不安全啊，谁都认不出来才好办事儿。
　　到了店里，育儿方面的花里胡哨地摊开摆，玲玲当时就挑花眼了，看什么都喜欢，这个图花花的喜庆那个动物好可爱......
　　按理说蓝蓝该问问她离婚手续的事，学大人一样劝劝她，不过呢，她只问姐姐身体恢复得怎么样，关心下小外甥的健康，别的都不过问——她还忙着看书皮儿呢，离离会喜欢什么样的？她兜里的钱够买好几本的呢......
　　可是小莫家有她妈妈以前的书柜，玲琅满目，啥样的她才能看上呀......教辅书不大能了，不如就小说怎么样......
　　姐妹俩各自纠结了好半天，最终姐姐忍着只挑了五本，妹妹拿了一本厚厚的小说儿，玲玲付账时非要和妹妹的一块儿算，生硬地一边儿掏钱一边儿转移话题：“《寂寞之井》？讲的是咱城市古井的故事吗？不错不错，纪录片儿......”
　　才不是嘞。
　　推脱不过，再让姐姐就急眼了，小严只好帮姐姐一起拿着书，陪她出门儿走了一段儿。玲玲还有孩子要看，本要请蓝蓝在外面吃晚饭，如今只能领着妹妹去匆匆买了几身儿新衣服，完全不敢大逛特逛，又去超市按照妹妹小时候的口味拿了一堆零食，然后再打车送她回她住的地方，顺便再上楼看一眼，条件咋样，吃住好不好，才能放心回去带孩子。
　　......啊呀，这不太行吧......谎话小严信手拈来，解释了今天下班早，直接回去同学家里没人她自己不好待，虽然有钥匙，避免瓜田李下嘛，才去书店打发时间的，得等同学和她妹妹放学才能回去的。玲姐姐皱眉，妹妹说得虽然有道理，但未免太委屈了，总有意外情况发生啊，难不成一直溜大街吗？于是她们下车，找了家奶茶店休息会儿，打发时间。

　　“都什么年代了，谁家孩子十来岁干这么忙的活儿......”玲玲心疼妹妹，小脸儿晒成那色儿......不懂傻孩子到底和舅妈有什么大矛盾非得自己出来打工，好好在家玩儿两年不好吗？放着左邻右舍小时候的玩伴儿不去找，非要白手起家？多累啊，姥还能亏待你吗......
　　她说了也白说，小蓝蓝打小就听话，永远笑嘻嘻的很随和，骨子里却倔得八匹马拉不回来，哎，让她吃吃苦也成，累大劲儿了也就知道去陪她奶奶了。俩人半杯奶茶下肚，闲话唠了也差不多，再陪下去家里就来电话催了，玲姐姐不得不先行告辞，出门儿前又苦口婆心地嘱咐了妹妹一遍，多体谅体谅你妈妈，太不容易了。
　　严蓝点头称是，姐姐说，妈妈那日子不会很顺，后到一块儿还分心眼儿，人家姑娘儿也不好相处，这后妈不好当的。不过姐姐当了母亲以后对小孩子更加宽容了，不提凡凡曾经小偷小摸的黑历史，摇头叹气地说，孩子妈妈死了以后对她的伤害也不小，亲妈病来得太急啥办法没有，挺可怜的，他们爷俩表面上对丁雅也挺黏糊，背地里还是不容易接受的吧......
　　小严敏锐地抓住了重点，由于马上要分别，不再闲扯了，她直截了当地问姐姐：“凡凡妈妈是什么病去世的？”她听过亲戚背后议论继父喝酒喝得太狠，一碰就非得烂醉如泥谁都拦不住，亲眼看到这烂泥，挺膈应人的吧......但原配的死总不至于跟他喝酒有关，这么大的问题舅舅也不会放心，蓝蓝只想打听明白早做防范，以免重蹈覆辙。
　　“......妇科病。”玲玲压低声音，大街上怎好说这些，她有些尴尬，催促妹妹快回去把奶茶喝完，外面太热了，自己伸手要拦出租。
　　“具体什么病你知道吗？”严蓝追问，她竟然有些期待是乳腺癌，这玩意虽然两性都得，但挺多时候也被归为妇科病，好歹不是另一类严重的......
　　“小姑娘家家的打听这个干什么？”姐姐很不好意思，用生气掩饰害羞，敷衍了两句让她有空来家里玩儿，匆匆叫住了出租车坐了上去，挥挥手告别。
　　这个话题暂时告一段落了，女孩儿回去几口喝完了奶茶，带上衣服和零食的几个袋子，风风火火往住处赶，一路狂奔上楼，掏出兜里的钥匙开门，甩下鞋子把东西放好。女孩儿准备看一下座机来电，扫一眼冰箱，然后再去买菜做饭。来不及了来不及了，她连坐下的时间都没有，匆匆忙忙开窗通风，把早上没来得及丢的垃圾打包好，重新穿鞋的时候刚好看了眼手机，她才想起来以后要记得经常关了静音模式啊，以免错过来电。
　　是房东的电话。严蓝接起来，那头纪琰使唤小弟惯了的居高临下语气，命令她，今晚不用做饭了，换身儿衣服来接她去帮个忙。
　　小严怎么办呢？寄人篱下，听人使唤呗，她回答了个“去你大爷。”意思是“知道了。”卑微地挂断房东大人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