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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让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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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是大超超太会讨老人欢心,还是叶杰此刻正需要人倾诉,二人在办公室里相谈甚欢,钟表的指针逐渐指向天花板,姥姥这才突然意识到,自己是不是耽误了人家休息啊!这个点儿了都,又不用去工作,那就该回去休息然后明天精神儿的上班,来着陪老太太唠嗑夺浪费时间啊。
“没事儿的姥姥,今晚好多人都睡不了呢。”青年微妙地笑了出来,人类的肉(隔开)体脆弱不堪,精神集中的时间更是少得可怜,他记得当年高考的时候临交卷脑子都转不动了,要是改成上午连考两科那录取生就要大洗牌了。
多么狡猾的人连续十几个小时的审问后,也有脑子短路的时候吧。江玉英听着耳麦里罗曦直截了当地逼问,不免起疑,嫌犯一贯立的温柔痴情人设,突然对叶一鸣步步紧逼,直指她卖女儿,是想破了他白天辛苦留下的好男人形象吗?得不偿失,又或许,他的精神已经疲惫到不管三七二十一了?
“你什么意思?!”叶一鸣几乎是喊出来了,她为防警方监听,话里只字不提罗曦对他们全家的欺骗、对那么小的女儿的暴行,一句“过去的事既往不咎”就给绕过去了,在警察那儿给他留足了面子!他竟然反倒开始和自己对着干?是不是人啊!
“叶总,我那是很正经的彩礼,没有退回的道理,不要出尔反尔。”男人正色回答,仿佛他受了天大的委屈,语气里控制不住地难过与惊慌,内容上倒是直截了当地敲定他们已经谈过相关事宜了。
言下之意,他们早为一丘之貉,合起伙儿来卖姑娘儿。叶一鸣被气了个倒仰,太不要脸了,这说的是人话吗?她胸口闷得气上不来,喘着粗气倒腾呼吸,告诉自己不可以意气用事,姑娘儿的下半生还得指望着他,不可以撕破脸......
“你们娘儿俩很像,无论发生什么都那么冷静。”像是想起高兴的事情,罗曦把这句本是讽刺意味十足的话说得很软和,他自己的怒气都下去了一些,倒是沉默中的叶一鸣,跟忍不住了一样,脸憋得通红,双手抓着椅子的把手哆嗦。
不过她并没有在沉默中爆发,耳机中迎来了长久的安静。江玉英旁观者清,叶一鸣此刻退让,在这场对峙中她就已经输了,或许没有再听下去的必要,他有些不忍心听到后面的话了。
“您退了彩礼?北新的学费怎么凑呢?”罗曦直接点破叶一鸣面临的窘境,告诉她不要打肿脸充胖子啦,另一方面也是警告他对她们家的情况很清楚,“一家人就不要分那么清楚了。”
谁跟你是一家人?一鸣听出来了他的意思,所谓一家人,那照顾自闭症孩子不是理所应当的吗?他的钱就是莫离的啦,孩子也有人照顾了呗。
“我告诉你,姓罗的。”女人双手掐得自己都感觉不到疼,略低着头瞪着他,露出来的白眼球红了一片,熬夜又赌气,居然憋出了瘀血,她指着罗曦咬牙切齿,“少拿钱来压我们,我们就是饿死也不会出卖自己的灵魂!”
嗯!这两句话说得很有高度!对方越生气,罗曦越愉快,混沌的思路就越清晰,他就是乐意看着别人崩溃,生活为数不多的乐趣。想必叶总是那种只要求女儿过得好,而返还彩礼当作小两口私房钱的人吧,笑晕了,什么人都有啊。表面上他的情绪也越来越激动:“我只是问您,为什么不收彩礼,没有必要装圣人。直接把送女儿不收钱,就不是卖了是吧?那我建议您收钱,然后不给女儿,也不算卖的——你连诡辩都不会吗叶一鸣?!”
......什......什么意思?
“哎,丢人啊......”叶杰的眼泪又不受控制地留下来了,她拿了手帕擦了又擦,心都碎了,一件事都没办成,没有和女儿和解,关系反而恶化了;没保护好小外孙儿,看那意思以后还得跟着畜生,可怎么活呀......她掐着超儿的手腕,情绪激动,“我一辈子从来没做过亏心事,为什么......为什么......”老太太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想得到什么答案,小概率事件总会发生,砸到了就是天塌了,只有认倒霉。
眼睁睁地看着女儿去和嫌犯交涉,明知道他们要合谋串供糊弄警察,却无能为力。姥姥走到了牛角尖里,尽管超儿一点儿负面情绪都没有流露出来,她就是觉得,他在笑话自己,扯着耳朵哈哈大笑,震得脑瓜子嗡嗡的,没有墙角可逃。
“丢人呐......”叶杰眼泪糊成一片,又有老花眼加持,啥玩意儿也看不见,全凭自己恍惚间的感受倾诉,“我的老妈先入东北抗联,后入共(隔)产(开)党,虽没什么大的成就,好歹无愧于心......我只年轻时去了一趟金城,稀里糊涂大半辈子,至少没酿成大错......再看看我的大姑娘儿,哈哈哈,最出名的事儿是违背计划生育追生儿子丢了工作!我大孙儿!哈哈哈哈出名的方式更有意思!”太好笑了!我们家的女人一代不如一代啦!她笑着笑着,眼泪都要笑干了,怎么那么乐人呐,现在能吃饱饭了,人反倒越来越回去了......眼前仍旧是混沌的色彩,丝毫不清亮,看不到一丝清晰的可能,甚至给她一种自己要失明的错觉。
另一边是罗曦的咄咄逼问,步步紧逼:“你知道东北这些年的物价涨了多少吗?你知道学生的生活费补课费要多少吗?你知道——”他眼角泛红,鼻子酸楚,忍着不让眼泪流下来,哭意满满地质问:“你知道阿离吃了多少顿的馒头就榨菜吗?!”
叶一鸣跟不上他的思路,从立场迷惑地问她不会诡辩吗,她就糊涂了,捋了下逻辑可能是他从娘家的角度出发给姑娘儿谋后路?这会儿又反问自己孩子的生活水平,她就更不明白了,怎么罗曦是这些年当她们家里的摆件儿了吗?那么清楚莫离活得怎么样?一鸣自知去南方给儿子看病忽视了女儿,她都是给足在老家的亲戚朋友抚养费的,孩子一个人在家以后也不少打电话问钱够不够,她姑娘儿又不傻!怎么会饿到自己?罗曦跟叶杰,一个装的一个真的,那么关心莫离,就她当妈的是坏人?她就对自己的骨肉毫不在意吗?!他们一个个地展现的嘴脸,仿佛她做了什么世间难容丧尽天良的恶行。
很无力,因为明白的的确确对孩子关心不够了,但无论如何她要反驳,叶杰可以责骂她照顾不好女儿,别人也可以嚼舌头,你罗曦算什么东西?凭什么摆出圣人的姿态来教训她!
“你知道阿离现在数学老师的名字吗?”看出来叶一鸣不服气了,罗曦扔出了致命问题,她答不出来的问题,“说不出来没关系,说一下她上次摸底考试总分多少也可以。”
我上哪儿知道去!我们以为她去了你的私立学校,怎么知道原来学校有什么摸底考试!女人愤恨着,千言万语堵到嘴边,找不到话头,说什么?说什么能让自己不像找借口?哎......悔不当初,想不出合适的话,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道德差距过大,不要脸的一方大获全胜了。江玉英发愁,还寻思着罗曦神智已经模糊,没意识到被监听,天,真是想多了,他压根儿就没舍弃好男人的人设,反而越演越烈,这种表演型人格的人,他自己听着自己扯的犊子不辣耳朵吗?
“......叶总,抱歉,我不是来吵架的。”发觉说话太狠,罗曦适时退让,给了双方台阶下,且不觉得自己这起起落落的感情迸发有什么不对劲的,像个敬业的演员,继续把时间奉献给舞台,进行下一幕,“我知道您担心什么,我可以拿我母亲发誓、拿我的一切发誓,我永远会爱莫离,永远不变心,请您放心。”
这个转折让叶一鸣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罗曦还在维持着表演,唱一出独角戏:“我无父无母无妻无子单身至今,遇到阿离是我的荣幸,鉴于我跟您的上次谈话,我想了一些传统的婚礼方案,以后还要麻烦您挑选......啊,还有改口费,我也准备了,您一定收下,刚是我说话急了,只是不想您吃亏,就按照传统的规矩办吧:彩礼您收下,嫁妆只归阿离所有,我分文不取,让她心里舒服一些,有个备用的退路,跟我相处不必小心翼翼。但是以后我们生意上的公司董事之类,一定会有她的名字,至少对半开,我可以发一切毒誓。”
江玉英感觉到这种让利让得太过分,和天上掉馅饼没区别,正等着罗曦图穷匕首见说一些“所以请您在警察同志面前解释一下误会。”之类的话,结果耳机里罗曦略含骄傲的声音传来,却是:“您看,我能算得上是中国第一好男人吗。”把鱼鹰的耳朵狠狠地灼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