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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没抢到糖的孩子 ...

  •   “你从哪学来的?”江志洋有些恼的看着穿短裙化浓妆堵着自家门口的滑稽女生。

      王月柯昂起头:“一年八个月零二天,这就是那时候你说的答案?”

      楼道里过路的人不少,她堵在门口不肯让他进,旁人见辣妹不少眼神像她瞟。江志洋外套脱了一半后停了下来,自己的外套穿了几天没洗,前两天又淋了雨已经臭了。他只得往前站了站挡住她的大部分,“能不能不闹了?快回去吧”

      “什么叫闹?你以前答应我的,我高考完你会带着花来见我,我等了很久诶?!花呢?你呢?这六百多个日夜呢?算什么啊?”

      江志洋说不出话,干巴巴挤出一句:“我们早就分手了”

      “分手?我答应了嘛?你单方面说的分手算什么?!我不答应!我每一分每一秒从来都没答应过!你不是说我还小吗?现在我早就成年了,上了大学进入社会了,我也不是原来那个乖女孩了,我们现在可般配了!你不觉得嘛?”

      “你是觉得你学着画了个乌漆嘛黑的妆,穿了这省布料的东西就算进入社会?”江志洋还是把那件外套披在了她身上,她长得不高,穿的又短,这件外套严严实实的遮住了她的衣服下摆,显得越发像只小小的麻雀。

      “你不要太幼稚,我跟你分手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我…”

      “那我原谅你,我不怪你不就好了?”此刻的她撅着嘴,瞪着他看。

      “不是”江志洋急忙否认,“这不是你能控制的了的!”

      “你到底怕什么?”王月柯也急了,两只脚跺得地板出声,“怕我不爱你?我不爱你也不会坐着久的车打听那么多的人来找你,怕我爸妈?我爸妈没说过什么话,怕你给不了我想要的?可我从来没有要求过你什么!要是有,那也就是现在,我要求你别丢下我!有那么难吗?!”

      江志洋摇摇头:“你先回去吧,我要去上班了”

      “好,你走吧!”

      没想到王月柯答应得这么爽快,到让江志洋心里不是滋味了,僵了几秒才抬脚下楼。

      江竹三刚骑着小电驴接了放学的宋一诚,就在宿舍楼门口看到了等他许久的王月柯。王月柯视力好,在他发现之前就笑嘻嘻朝他挥手。

      江竹三停了车,宋一诚探出圆乎乎的脑袋看了看没说话。

      王月柯歪头:“找你说说话,不让我进去?”

      “去旁边散散步吧”江竹三道。这宿舍楼是外卖站点的,几个大老爷们儿凑一堆吞云吐雾开黄腔的,自己来了一个星期也没适应下来,今天宋一诚回来还犯难呢。

      宋一诚很懂事的跑去了一边公园看起来开开心心的玩起滑滑梯。

      他们俩一左一右走在大街上,旁边是条横跨几十米的大河道,风吹过来确实冷,江竹三想把卫衣脱给她,王月柯摆摆手,裹紧身上不合身的外套:“有它够了。”

      “你说你表哥是不是有新女朋友了?”王月柯伸手扒旁边绿化带的小叶子,专挑嫩芽下手。

      “应该没有吧,没听他说过。”

      王月柯点点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又问道:“你觉得他还喜欢我吗?”

      江竹三没回答,默默点了下头,她没看到也不在意,自说自话道:“我觉得他肯定还喜欢我,爱一个人是骗不了人的。他一直说我傻,说我什么都不懂,可我怎么可能不懂啊?他就是觉得自己啊,给不来我好的生活,会有其他男的给我更好的,会比他照顾得好。可他为什么不问问我是怎么想的呢?怎么不问问我愿不愿意跟他一起努力呢?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自顾自的就下给自己死刑呢?这不公平啊!”

      江竹三明显感到她声音已经颤抖了,她还再说:“我不需要多少钱不需要什么房子,我爸妈他们很疼我的,只要他对我好就行,哎,可他才不懂呢!互相喜欢的人怎么就会越走越远呢?”

      “他太喜欢你了,他想对你好,把你之后的未来一遍遍都设想好了,但在那个未来里找不到他自己的位置,在他眼里你好得太耀眼了。”江竹三宽慰道。

      王月柯笑了笑:“于是他怕自己耽误我?怕自己走不进我的未来?所以及时止损拍拍屁股就走人?他就不怕别人来耽误我嘛?他就不怕以后我在他眼里的未来会被另一个男人毁掉嘛?他就不担心吗?他不会难过吗?毕竟如果他不退缩的话,至少我的未来可能在他的预期里呢?”

      王月柯没想让他说出什么答案,那些都是自己的抱怨罢了。

      两人又走了一段路,她开口道:“你打电话给他吧,我有话跟他说,他不接我电话。”

      电话接通后她却没说话,安静的听对面的声音。

      “怎么了竹子?”

      江竹三看了眼王月柯,她碰碰肩膀示意他说话。

      “哦,那个电瓶车脚踏板松了”江竹三含糊道。

      “先用胶布粘几圈,到时候我跟他说一下”江志洋说,“你再看看其他地方有没有问题,那孙子就知道坑人”

      “好”

      王月柯轻声冒出一句:“你问他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呐”

      江竹三问后,对面一阵沉默,而后乐呵呵回道:“不结,免得耽误别人。诶,她跑你那儿了吧?”

      江竹三摊摊手表示自己无辜,王月柯大大方方的抢过手机:“我就问你一句话了,要不要跟我在一起?”

      “不能”

      王月柯听到后,眼泪啪的就掉了下来砸在手机屏幕上,她咬着手指故作轻松道:“挺好的,对了,我下个月就要去相亲了,告诉你一声。”

      “相亲?”

      “是啊,家里安排的,我们老家就是这样的,到了年纪就要去相亲跟上不上大学没关系,你看你非得把我推那么远,我…”她手指都咬红了,呜咽的哭声终于泄露了出来,“现在好了吧?你真的要错过我了!!”

      “你……”要不要再追我一次?

      “…算了,反正我总是比你勇敢”王月柯蹲在地上,吸了下鼻涕,“下次你再遇到一个你喜欢的女孩,但绝对不能比喜欢我还喜欢她!你……就不要这样畏畏缩缩的了,你要相信啊,就……我老师跟我说,人为什么会遇到自己喜欢的人呢?是有道理的!老天爷总归是善良怜悯的,他不忍看众生悲苦的度过一生,他想让我们变好,所以就偷偷的,悄悄的,呜,悄悄的计划遇到喜欢的东西,让我们为了他而努力,努力去拼努力去追,努力的把自己变好,懂吧?下次啊,你可要把她给接好了,嗯?你这个…懦弱的坏家伙”

      说完,王月柯没听他的答复,伸手把手机递了回去,擦了擦止不住的泪,跟江竹三笑着说:“我走了,毕竟还是第一次离家出走呢,得快点回去了,谢谢你啊!”

      “她走了”那女孩跑得飞快,不一会儿就出了他的视线,“你想哭就哭吧。”

      江志洋苦笑一声:“哪还哭得出来啊?早就哭完了。”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爷爷奶奶辈爱情显得那么轻易,几张粮票一袋米就糊里糊涂地锁住了一个女孩的一生,牵了一段不尴不尬的婚姻。而现在物质丰富,精神不停穿梭,却搞得身心俱疲,可以为了一场酒桌游戏,和一个陌生人热烈激吻,因为幼稚的攀比心,暧昧对象一个比一个多,可心里越来越清楚,爱情越来越难得。

      听到最多的话就是“这样的安排是正确的是应该的,是我该经历的”

      这就像是一个没抢到糖的小孩子只能眼巴巴看到别人吃,又怕别人笑话,鼻涕泡和口水都流一嘴了,还说着“我不要我不要的”。

      我们没办法让一个没抢到糖的孩子懂事听话,也不应该打破他脆弱的伪装,可总是担心,他伪装的多了,真的给他糖了他反而接不住了。

      江竹三挂了电话后眼眶不觉的酸涩起来,现实就是逼着自己放弃自己,再自知清醒的放弃拉垮玷污她的任何机会,拒绝成为她的小小污点,慢慢的远离苟活着,这样在自己的记忆里她还是那个未来无限的女孩,是天真是干净,是没有旁人左右。

      宿舍楼藏匿在街道口,这里酒店会所居多,两旁的小店自然开得很晚,他俩草草吃完晚饭回宿舍。站长陈余很喜欢新来的这个小伙子,话不多做事快,头两天路不熟自己带着跑了两三天几条街十几栋楼就被记下来了。考虑到宿舍里的牛鬼蛇神想让他在外面租个房子,可他不肯,在这市区一份不加肠的蛋炒饭都到了十三块,三十块一个月的宿舍费他自然拒绝不了。

      他住的房间上下铺共十个床位,住的人加上他有六人,进去却已经没有床铺留给他了,下铺住着人,上铺都被摆满了各种东西,行李箱、没洗过的衣服袜子,盆子和水桶还有一箱箱的方便面。陈余朝里面说了几声,躺下的人也就翻了个身丝毫没有要搬的意思。站长向江竹三无奈的笑笑,快磨得陈余发火的时候,进来一个看起来二十三四岁的年轻人,看样子刚跑外卖回来,站在靠门的床铺边大口大口喝水。

      喝完看了看江竹三再看了看躺在床上背对着他们玩手机的几人,转头就爬上上铺把自己的东西往下搬。

      “新来的?”叶兴道。

      陈余应道:“嗯,带他先来宿舍看看”

      “小伙子嘛?!年轻就是好!怎么不读了?”叶兴边搬边打趣。

      江竹三含糊道:“读不下去了”

      叶兴啧啧几声:“做几天你就发现还是读书好嘞!”

      后来听陈余说叶兴当过兵,跑外卖很拼,只有中午回来躺个一两个小时,其余时间都在跑,没单的时候就躺在电瓶车上或是多在生意好的店边转转,一个月能拿□□千,是站里的跑单王。

      老家在绍兴,给他找了几个姑娘相亲可苦于买车买房没体面的工作,家里的老父亲还瘫痪在床,每个月都得吊着药水过活,母亲先天性的心脏病做不了重活,家里就靠着他了,停不了。

      秋风徐徐吹过,你说江竹三忘记他了吗?怎么忘记呢?只是放眼望去四下皆是苦楚,让生活嚼碎了牙,攒着酒往肚子里咽。

      江竹三停在小卖铺门口了一会儿,还是走进去买了一包十多块的劣质香烟。

      他没抽过烟,之前看高道枫抽会下意识往旁边靠,他不喜欢这个味道。可宿舍里时不时都塞烟,他拒绝不过,几天下来,床头积了不少,总得还一点回去,看他们都抽这个,他们说这个便宜又好抽。

      点了一根学着他们的样子吸了一口,不一下嗓子就受不了了,猛咳一下逼出了泪。

      还是没法接受这个味道,这样想着把烟踩灭,将那包烟塞进了口袋。

      日子过去的不少,也熬过来那段最难的开头,现在也算是能继续下去生活了。

      回想最难的时候应该是第一次遇到暴雨台风吧。

      雨下得很大,风也发狂的吹,打在身上还有些痛感,骑的电瓶车都有些虚晃晃的。送单的途中视线被雨溅起的雾气模糊了,等看清对面的大客车,急忙刹车停下来的时候,已经控制不了了,江竹三连车带人滑了出去。大客车停了一下,应该觉得没压到人怕被讹连忙发动车走了。江竹三身上这下全湿了,整个人摔在地上,手被磨出了血肉,鼻梁硬生生撞在车把手上,鼻血流个不停。应该是冷的,手都打着哆嗦,却因为鼻血感到了温热。

      他试了四次才堪堪爬了起来,放任着鼻血流下,粘在嘴唇衣服,滴在这条路上。鼓起力气把车扶正,才发现后座的外卖箱子被甩开了,刚刚接到的餐摔翻在充满泥水的地上,他忙伸手要把露出来的扒回去,却被烫得手发红。单已经晚点了,脖子挂着的手机上一个差评消息收入眼底,他还是忍着烫把能吃的抓回碗里。

      在马路上,找不到一个避雨的地方,他也没有力气推着车去躲雨了,干脆坐在马路边淋着雨吃这份已经坨了的中辣麻辣烫。用力一嗦,鼻梁痛的不行,鼻血还是止不住,用手摸了摸,鼻梁很明显多了块凹进去的痕迹。他一手擦鼻血一手拿着筷子吃麻辣烫,边吃边哭,不知是辣哭的还是痛哭的。

      但他很能忍,忍到鼻血已经不流了,泪也止住了就当做没事一样往回赶。

      说宿舍那几人脾气好可真是折煞了他们,隔壁下班晚,扰了他们休息直接抡起拳头砸墙几句脏话飚出去,下一秒隔壁就没了声响。几个顾客晚点不接电话,耽误了时间他们便大摇大摆的送后面几单,顾客只能在界面看他们离自己越来越远,电话打过来若是聊表歉意还好,大不了把车头一转重新送一下的事,但若是跟他们发着脾气骂着爹,要么就是挂电话不理不睬要么拿着钢棒回去友好会面。

      江竹三虽然不在意但还是能感受到他们之中对自己的不满,问了叶兴才知道,是自己打赏的钱多好评也比他们多便闹了些脾气。

      “小白脸一个,他就随便站在那里别人都能给他送钱!哪像我们累死累活给那群大爷送餐舔着脸求着给动动手指点个好评都他妈的奢望!操他大爷!”一股东北大碴子味传在整个楼道。

      听到这话江竹三久违的笑了,就当他们夸自己了,自己也真心接受。

      但他们绝对不是那种自己讨厌的人,只觉得有些好笑罢了,因为他们也很可爱。

      那天他把宋一诚接到宿舍,几个大男人左看看右看看的,在宋一诚糯糯的一声“叔叔们好”中,端着腔调将宿舍整理了一番。平时烟不离手现在能藏的都藏起来,烟瘾来了,死咬着口唇不肯抽,活脱脱像是教导主任检查犯了错而急着掩盖的小孩子。还有一个怕自己的呼噜声扰了孩子清梦,那两天都躺在电瓶车上。

      之后还恶狠狠警告江竹三别把小孩带过来,江竹三解释说没有地方住只能在这儿,下个礼拜再来的时候,宿舍里一包包全是给宋一诚的零食,几个大老爷们围着他说是教他写作业,遇到难的题,躲在他背后拿手机搜来搜,自己看的一知半懂迷迷糊糊但还敢大胆发言指点江山。

      有次江竹三在十字路口直行,被拐弯的轿车撞了一下,因为偏僻,没有红绿灯,江竹三不想惹事正要骑车走,被轿车里看起来四五十岁的大叔叫停了,大叔顶着啤酒肚下了车就指着轿车上的划痕让他赔钱,还拉着江竹三的袖子不让他走。江竹三争论道“我在直行,你撞过来的!”大叔像是听不懂一样就是不让他走。车里还有一位年轻人看样子像是他的儿子,年轻人皱着眉把两人拉开,推着大叔要往车里走,可大叔不依不饶,骂声越来越大,拉江竹三的力气也越来越重。

      正当僵持之际,钢棍敲响护栏的声音响起,迎面走来一个高大的男人,江竹三认得他,就是他操着口音说自己是小白脸娘娘腔的。

      “什么热闹呢?我也凑一下?!”

      他这么一吼,大叔立刻就怂了下来,松开手开车跑了。

      “长得弱啦吧唧的,力气也没多少啊?”嘴里这么嘟囔着,把手里的钢棍塞进江竹三的车头的小兜里。

      托他们的福,日子也过得好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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