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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先生 ...

  •   钟觉蠢蠢欲动,机会很快就来了。

      作画的姑娘貌美可爱,人群中就有那胆大好事的嚷嚷着起哄,姑娘忍不住气分心,手一抖,山崖上的一棵树就凹成了奇特的形态。姑娘气得跺脚,越改越糟,接下来便没了之前的心境。

      “你莫画了。”那冰冷的声音又响起。姑娘知道自己做错,低头朝着画纸道歉,“对不起,先生。”

      她开始收拾笔墨纸张,那位“先生”转过头去不再看她,端起了桌上的茶,望着层层房屋后隐现的远山。

      钟觉刻意压低声音。

      “姑娘请慢。这画,在下十分喜欢。”看完热闹的人群刚要散去,又被这一声拉了回来,那品茶的“先生”也偏过头,用眼角打量着这里。

      钟觉挺直了身板,甩掉额前一缕碎发,从人群中迈出一步。“姑娘为何道歉?”

      那姑娘见是钟觉,脸上又微红,她偷瞄了先生一眼,见那先生也正饶有兴趣地听着。“因为我分了心,画坏了那棵树,之后便坏了作画的心境。”她语气中由歉疚,又带着掩不住的兴奋。

      钟觉大爷一般的晃到画旁,又仔细打量了一番,便信口开河。

      “我倒觉得这棵树正是画中的点睛之笔。”围观者中有人嬉笑,钟觉继续道,“姑娘你看,这幅画原本工整凌厉,画中奇山厉水,令人望而生畏,笔法画工都无问题。可惜”。人群已渐渐安静下来。

      “可惜太过刚猛,缺了生机,是一幅死画。”姑娘睁大了眼睛看着她。

      “但这棵歪脖子树一加上,画便即刻活了。险山峻岭中硬是长出一棵斜扭的树,忽令人见到一线生机,即便是如此艰难却顽强地存活着,这画便也‘活’了起来。如此依在下愚见,这树赋予画生命,姑娘不该就此放弃啊。”

      周围传来大声的叫好起哄,人云亦云的看客也都议论纷纷,开始觉得钟觉说得没错。其实她说这话原本是要让那高傲的“先生”下不来台,但编着编着自己也信了,觉得似乎是有那么些道理,便自高傲起来。

      钟觉偷偷打量那位先生的表情,只见她将刚刚停在口边的茶饮了下去,嘴角又扬起了一些,仿佛只是个毫不相干的看客。

      钟觉见她不做回应,不免有些着急。正要上前讨教讨教,却被那作画的姑娘打断了。

      “多谢……公子……”姑娘依旧红着脸,“小女灿儿,多谢公子解围。公子若不嫌弃的话,这画便送你吧。”说着从画架上拿下,顺手在画角空白处添上了一个娟秀可爱的签名“乔可灿”。

      钟觉没想到这一回,但她向来来者不拒,为显大方,从钱袋抓了一把,塞到姑娘手中。“姑娘的画在下喜欢,就算是我买的。”

      灿儿看着手里的东西,咯咯笑起来。原来钟觉的钱袋里杂七杂八东西不少,只是银子没有几块。摊开手,掌心是一小块碎银子,几片乱七八糟的纸屑,路边捡的好看小石子,还有断掉的玉佩其中一块。

      那玉佩是母亲的遗物,小时顽皮摔碎了,于是脖子上挂着一半,钱袋里放着另一半。这是钟觉最宝贝之物,她赶忙从钱袋里又找出最大的一块银子,要跟灿儿换回玉佩。

      “不给!既是公子送我的东西,那便是我的了。公子定不是那出尔反尔之人。”刚刚还在害羞的灿儿,突然霸道起来。一来一回,她的外衣扇动,钟觉这才看清她在那一层罩衣下面穿的哪是什么粗布旧衣,分明是有着精致刺绣的鲜绿色丝绸衣物,必定是哪家的小姐才穿得起的料子。敢情这是和自己一样假扮了身份出来玩儿的,人家哪里会看得上那两块碎银子。

      钟觉尴尬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可是又要保持风度。只好故作镇定,“灿儿姑娘喜欢,我自当选块上好的玉,做成了玉佩送到府上,可这碎物不值收藏,姑娘还是还了我罢。”

      “那说好了,你便带那新的玉佩与我来换。”灿儿认定了要她的玉,钟觉不得不答应下来。但待她终于应付完这一波,再回头去找那“先生”,人却早已不见了踪影。

      人群散去,钟觉才想起此行的目的。只是已快到了午饭时间,为防人多眼杂露了馅儿,钟觉只好在糖人摊短暂停留了一下,吃了一嘴甜兮兮,然后才赶回去。

      灿儿要她到乔府寻人,钟觉路上想来想去,这城里的大户人家只有一个姓乔的,是做茶叶生意的富商,长公主的驸马家也姓“乔”,是现下京城里最红的人。杨城的茶商算是与他们攀上了远亲,便也十分神气。钟觉惴惴不安,若是普通人家的姑娘就算了,她要是招惹了人家小姐,招出祸端,恐怕就不再是一两天禁闭能算清楚的了。

      谁知这还没完,她刚从床后灰头土脸地钻出来,就见小语在房内急得陀螺似的团团转。看她回来,小语差点忘了让她更衣。原来是那先生已经来了,钟知府刚巧回来,正叫她出去见先生,小语来来回回替她拖延许久,眼看谎都要编不圆了,她才总算冒出来。

      来得正好,钟觉心想。她不紧不慢地换了身干净整洁的白衣,大摇大摆来到客堂,并且一边缓缓地迈着步子,一边直接无视了父亲的不满,眼睛去打量起那新来的老师。

      这一眼就让她迈错步子,平地将自己绊了个跟头。

      这人,不就是刚刚路边喝茶的那位“先生”嘛。钟觉眼看手脚不听使唤,左脚绊右脚差点迎面来个五体投地,好在没着地。

      只见那先生轻巧地一伸手,堪堪扶住她的胳膊,顺带一声“不必多礼”。

      钟觉被她扶住站稳,而后心里万马奔腾,一时间竟不知是该生气还是感激或是什么别的情绪,一股脑憋在嘴边,憋的满脸通红,最后只生硬地挤出一句:“钟觉见过先生。”

      “这位周半轻周先生是我给你请的最后一位先生,你好生跟先生学习正业。若再胡闹,我便不管你了。”钟知府恨铁不成钢地说着,看也懒得看钟觉一眼,之后转向周半轻,“以后小女就多仰仗先生教训了,要打要骂都可,不必在意。她太过顽劣,还请先生多些忍耐心……”

      他的声音在钟觉脑子里只剩下嗡嗡嗡的噪音,钟觉转着眼珠将前几天被放鸽子的事又回忆了一遍,越想越气。有约不赴,却在外面喝茶摆摊。

      钟觉狠狠盘算起自己那些个机关暗器,摩拳擦掌,等着这人走进自己的圈套。但无意听父亲念经的人似乎不止她一个,她正盯着周半轻的方向打算盘,周半轻却毫无预兆地突然转过头,那个似笑非笑的眼神正好撞上了她的凝视。

      钟觉的心漏跳了一拍,满脑子只有一句,“完了,被发现了。”

      只见周半轻再次一提嘴角,若有所思地扔给她一个微笑,然后还没等她反应,就扭头回去和父亲应酬了。这一笑彻底打乱了钟觉的思绪。什么墨汁,什么猪血,刚刚盘算的种种机关瞬间在眼前崩塌。

      待父亲终于啰嗦完了,钟觉便魂不守舍地领着新老师前往自己那个甚至不能称之为房间的“书房”。虽然钟大人事先解释了好几遍,但任何人在看到那地方的时候都难免意外。

      这哪叫书房,最多算个走廊。还能看得出原本是个普通的独立房间,前后左右都无物相连,立在小院当中,周围被两层竹子包围,颇有意境。只可惜房门和一侧窗不知怎的都被人卸了,只剩下左右两堵墙加个屋顶。有风吹来倒是劲头十足。

      钟觉十分得意地迈步进去,发现墙壁又被重新刷过了。回头想找罪魁祸首,才发现父亲已经离开了。

      近些日子朝中政务不多,国家繁荣,人民安居,可以说是近百年来难得的景象了,父亲也常常在家,有空来管她,但三年一度的科考临近,接下来一段时间大家又都有的忙了,钟觉也盘算着能松口气,常常溜出去玩闹了。只是要先想办法摆脱这个先生。

      “这书房倒很别致。”周半轻打量了一翻,并没有迈步进去的意思。

      钟觉刚有些得意。

      “今日就到这里吧,我明日再来。”钟觉得意的笑容还没展全,就听见周半轻嘴里冒出这么一句。

      周半轻说完转身就要走,“哎!什么?!今天你不教我吗?”钟觉一时乱了马脚,本来今天就是被突袭,什么涂了染料的桌子啦,藏着墨汁的坐垫啊,粘牢了的毛笔,字被改过的书本,她都还没来得及摆好,这人怎么就走了。连坐都不坐一下。至少从前的先生第一次来也总会好奇地问问这“走廊”是怎么回事。这个叫周半轻的,轻描淡写一句就要走人,怎么似乎对她的一切都毫无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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