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宫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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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于晚宴安保需要和其他的一些考虑，王储提奥向国王安德烈七世提议，给所有参与这几日王宫安保的哨兵和向导发出邀请函。
这个提议很快就被采纳，第二天大家便收到了邀请函。
起初亚瑟丝毫没放在心上，因为此事与他无关。按照排班表，晚宴的大半时间里他都应该在外面执勤。
但就在昨天傍晚，王储殿下想出了一个两全之法。他要求塔将换岗时间调整到宴会和舞会之间的半个小时里。这样，不论是谁，吃饭和跳舞总归能赶上一个。
得知这个消息时，赛缪尔兴高采烈，对提奥王子赞不绝口。
“提奥王子殿下未免也太贴心了。”
陪他乐呵了几分钟后，亚瑟找了个借口跑了。
回去后，亚瑟便失眠了。
其实，奥利弗王子甚至不需要去特地调查，就可以知道那天花园小径上遇到的人是谁。毕竟，同时满足男性，二十岁左右，向导这三个条件的，整个洛宁只有他一个。
虽说亚瑟知道这一点，但并没有因此感到慰藉。局面显然还没到触底的地步，依然有充分的空间可供进一步失控，让人无法理直气壮地破罐子破摔，不得不为之惶惶不安。
第一个跑进亚瑟脑中的做法便是回避，而躲掉晚宴的途径和他的哨兵不谋而合。但他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缺席反而更容易引起注意，简直就是明晃晃地昭告天下自己有问题。
在对目前可能的情况进行了逐一分析后，亚瑟总结出了一个为时过晚的结论——最初那几秒钟的犹豫让他彻底失去了主动权。
算了，万一奥利弗王子已经忘记自己了呢。
最终，亚瑟自暴自弃地这么安慰了一下自己，合上眼准备睡一会。
此时，晨曦乍现，亚瑟还不知道，他今日的第一个磨难，将在二十七分钟后伴随着敲门声降临。
王储花大工夫折腾这么一出，背后的原因其实并不难猜。
由于洛宁王权的式微，早在一个世纪前，名义上作为最高指挥官的国王就失去了对塔的实际控制。那时的塔名义上还是国家的一个部门，但实质上几乎沦为了雇佣军兵团，在长袖善舞的部长带领下朝秦暮楚，只为出价最高者效力。毕竟，对于没什么家庭背景的哨兵们来说，塔效力于何方势力并没什么区别，腰包里的钱才会他们最关心的。
后来丹尼尔·克顿担任部长时，将整个国家最为精锐的暴力机器培养成了自己家族的私兵。在塔的帮助下，与克顿敌对的家族轻则钱财尽失重则家破人亡，接连没落。克顿家族很快就登上了洛宁的权力顶峰。
在丹尼尔·克顿死后，安德烈七世将毫无资质，各方面都表现平平的布隆从准尉直接提拔到上校，任命为塔的新一任部长。
虽然做了上百年的雇佣兵，但作为军队，塔在纪律和战力方面不曾有过丝毫松懈，在整个格莱纳兰一直都能稳坐头把交椅，即使是布克雅这种老冤家也甘拜下风。四十年前，格莱纳兰联军与仑提万僵持之时，是洛宁的哨兵越过前线端掉了仑提万军队后方的司令部，联军方才能够迅速推进并最终迫使仑提万投降。然而，最近这二十年，塔的纪律却涣散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有人抱怨说在纪律这方面塔连纺织工人自己组建的工会都不如。
布隆上校原本在塔中几近透明，履历也不足以服众，再加上他本身毫无背景，又缺乏手腕，在塔受到各方打压时束手无策，因此塔里的不少人对他都颇有微词。布隆上校对外斗不过圆滑世故的政客，对内也压不住桀骜不驯的下属，如果不是尚有詹姆斯·西尼等人维持住局面，恐怕现在洛宁的塔就连基本的战斗力都已经彻底失去了。
虽然布隆上校的管理可谓是一塌糊涂，但他在外的风评却甚是不错，不论政治立场如何，政客们对他的表现都极为满意，从不吝惜赞美。
为了避免塔重新沦为雇佣兵基地，在安德烈七世的努力下，议会通过了法案禁止哨兵和向导私下接受委托。作为弥补，议会除了提高了基本工资，还放宽了晋升途径。所有哨兵和向导在圣所报到之时就被授予了准尉军衔，正式服役后升至少尉，此后保底每三年一次升迁，中校封顶。虽然名头是虚的，但伴随着虚名而来军官福利确实实实在在的真金白银。此外，议会还同意对塔里的生活娱乐设施进行补贴，尽一切可能避免哨兵和向导们重操旧业。
如此一来，虽然安德烈七世没能收回塔的权力，但他也算心满意足，毕竟这已经是百年来最好的局面了。
作为洛宁的下一任国王，提奥王子则认为不应当止步于此，他想要的，是一个纪律严明并且只听命于国王的塔。
提奥认为，达成这个目标的关键点，是说服彼得·菲利普担任下一任部长。一方面，彼得身世显赫，功高望重，足以重振塔的昔日雄风。另一方面，彼得依然坚守菲利普家族中立的光荣传统，不会窃取权力为己谋私。
虽然彼得一直在明确而直白地拒绝，但提奥王子显然没有放弃。
如今布隆上校卸任在即，考虑到和菲利普伯爵一起露面可能会被殃及池鱼，亚瑟临行前果断抛弃了彼得，混在一群哨兵早早提前了过来。
由于向导的觉醒年龄普遍早于哨兵，目前塔里最年轻的哨兵也比亚瑟大了将近三岁，但亚瑟混入其中却毫无阻力。
亚瑟在塔中的人缘极好，还是不论男女老少的那种——甚至烧锅炉的大爷和他的孙子都不例外。亚瑟拥一种能完美融入任意圈子的奇妙能力，他可以上一秒还在讨论蕾丝与珍珠的适配性，下一秒就加入关于哪里的啤酒口感更为醇厚的争论。
凯丽将这种技能总结为三个字——拍马屁，就比如说现在。
在被问“认为在场的姑娘哪个最美”时，其他小伙子纷纷看向自己心中的女神，而亚瑟却浅笑着看向提问者伊丽莎白，回答说“你们每一个都太过于夺目，我拿不准哪个更值得我的视线驻留”。
其实这多少有点冤枉亚瑟，事实上，他只有在面对自己不感兴趣的话题时才会选择拍马屁敷衍过去。而凯丽会产生这个印象，是因为圣所同窗期间亚瑟拍了她太多次马屁。
因此，凯丽对亚瑟的马屁也已经有了相当耐受性，她毫不留情地，用鼻子哼了一声。
有幸获得亚瑟大部分注意力的，是柯卢格公爵。柯卢格公爵是洛宁的财政大臣，目前最有可能成为爱丽丝未来公公的人。
柯卢格公爵有一个儿子，罗纳·柯卢格，是一个B级哨兵，目前在潘波尔，三个月后回国。现在站在他身边，是一个瘦到有些病态的年轻人，贾尔斯·亚特伍德。
大约在五年前，柯卢格公爵从原先属于克顿家族封地里的一个小村庄里找到了贾尔斯·亚特伍德，将他带到了上流社会，并对外宣称他是丹尼尔·克顿的私生子。
稍微用点工夫就能发现这个说法的问题所在。贾尔斯·亚特伍德长得确实跟丹尼尔·克顿有五分相似，但所谓的贾尔斯“养父”，老亚特伍德显然更像丹尼尔·克顿。
虽然没有人相信，但也没人去考据这个四处漏风的说法。因为大家都愿意把这个不认识几个字，每天只知道拿着柯卢格公爵给的钱抱着妓女喝酒到半夜的贾尔斯·亚特伍德当做是克顿的私生子，也都很乐意邀请他来自家的晚宴，然后和客人们一起以围观他出丑为乐。
今天也不例外，亚特伍德自信满满地站在人堆里高谈阔论，亚瑟只隐约听见几个词，大概是与学术有关。对于亚瑟来说，内容倒不是很重要，亚特伍德的动作和周围听众的神情就已经足够有趣了。
就在亚瑟远远地欣赏这出闹剧时，彼得终于踩着点到了。
看到亚特伍德也在场时，彼得有点意外：“柯卢格公爵居然把他带到了这里。”
“或许柯卢格公爵只是看在旧日的情谊份上，”亚瑟转过身来：“虽然是私生子，但也是克顿家唯一的血脉了。”
“亚特伍德究竟是不是丹尼尔·克顿的私生子先不说，柯卢格公爵跟克顿可谈不上情谊。”
“难不成柯卢格公爵也与克顿有仇？”亚瑟之前听到的传闻可是柯卢格公爵曾经暗中帮助克顿合伙搞垮了当年风头正盛的格特家族，暗中也捞了不少好处。
“柯卢格公爵认为丹尼尔·克顿为了钱娶银行家杰拉德的女儿脏了贵族的血统，一直看不起克顿。但后来他突然就和克顿站到了一起，对其言听计从，还背刺了一直以来的盟友格特。”彼得停顿了一下，将大衣交给一旁的侍从：“不出意外的话，丹尼尔·克顿抓到了他的把柄，很可能是贪污。”
亚瑟的神色复杂，一部分是觉得柯卢格公爵的报复幼稚且低级，另一部分是惊讶于彼得说这话时的淡然。
毕竟，在“玷污”贵族荣耀这方面，菲利普家可谓是一骑绝尘。远在在贵族老爷们连蒸汽机这个词该怎么写都不知道时，彼得的曾祖父就已经，投资了一家纺织厂。众人还没有惊诧完堂堂蓝血居然和“唯利是图”的商人们混到了一起，一个家庭教师嫁给了他的儿子。
不过，等到彼得的父亲决定娶一个工人的女儿时，流言蜚语却都消失了。这倒不是因为米娜·菲利普的艺术修养高雅或者战绩功勋卓著，而是因为那时与富有的商人联姻拯救岌岌可危的家业已经是一种屡见不鲜的做法了。从二三十年前开始，逐年减少的庄园收入开始不足以支撑大部分贵族的奢靡生活，手里缺乏足够的权力来牟取私利的贵族纷纷面临破产，这时他们再想纡尊降贵去涉足商业时，已经太迟了。
如今，还在死守“纯正血统”的贵族已经不多了，柯卢格公爵算是一个代表。
“你有证据能证明柯卢格公爵贪污吗？”亚瑟提醒彼得。
显然，小柯卢格公爵有效法丹尼尔·克顿故事之心，对部长位置虎视眈眈多年，前往潘波尔不过是为了积攒政治资本。即使彼得没有竞争意愿，但在王储的推动下，当下的局面已经跟彼得本人的想法没有太大的关系了。小柯卢格公爵必然已经对彼得有所准备，但彼得却还是一副事外之人的态度。
彼得听出了亚瑟话外的意思，他没有正面回答亚瑟的问题：“小柯卢格公爵和提奥殿下迟早会想明白，琳达·提普才是不二人选，不管是论资历、实力还是能力。”
该来的总是躲不掉。
彼得露面后没多久，亚瑟就收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注目礼。
“‘一些’人？”座位之间挨得太近，亚瑟只能用近乎是自言自语的音量对身边的人发起控诉：“我对‘一些’这个词的定义恐怕和你有‘一些’不同。”
“有什么区别？”罪魁祸首毫无歉意，满不在乎：“眼不见为净就可以了。”
但即使背对着，亚瑟依然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些令他如坐针毡的视线，根本无法无视。这不是因为心理作用，而是源于向导对情绪敏锐的感知。
“你希望那‘一些’人如何评价你的向导？”亚瑟试图用插科打诨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简单好骗易上钩还是头脑迟钝反应慢？”
彼得认真考虑了一下，但实在是难以做出选择，转而决定讨价还价：“我的向导就不能聪明一点吗？”
“但这里的大部分人都已经决定我是个天真的蠢货了，”亚瑟装傻：“可能是因为我长得就不够聪明。”
“是吗？”
这话倒不全是假话，亚瑟长得极像萨拉，明眸善睐嘴角藏笑，虽然与傻气并不沾边，但线条柔和缺乏棱角的五官让他看起来温和而又真诚，这么一张脸很难让人会联想到诸如暴力，阴谋，谎言这一类词语。现在众人更加坚信这是菲利普伯爵的主动选择，毕竟除了简单干净的身世和履历，亚瑟·威尔逊还是向导中少见的男性，不会有节外生枝的风险。
那些投向亚瑟的，探究的、好奇的、猜疑的目光，并不是在审视他本身，而是在借助他去看透彼得·菲利普。
但亚瑟是彼得的向导，并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最开始的时候，彼得也是这么被亚瑟无辜单纯的脸给骗了过去，一度做好了从零教学“新兵蛋子”的心理准备。但实际上，那张被彼得忽略了的圣所成绩单并没有虚言，除了缺乏实战经验容易冒险之外，亚瑟没有什么缺点。
还有一个不曾言明的事实是，亚瑟在塔里单挑无敌手。因为性别缘故，同等级向导体能远不及他；而哨兵则是扛不住精神力攻击。
彼得甚至觉得，如果不是因为惯例和规定，以亚瑟的格斗技巧，他压根不需要哨兵。
大概是因为碎发遮掩了耳朵，又或者是因为亚瑟的通透明亮的双眸总是让人难以移开目光，直到此时彼得才注意到，亚瑟右耳的耳垂上，有一颗颜色鲜艳的朱砂痣，像是一枚小小的耳钉。
鬼使神差一般，彼得的伸手捏了一下。
亚瑟被彼得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他疑惑地看向彼得。
彼得自己也愣住了。
最后还是亚瑟先反应过来：“从我第一次照镜子时，它便在那里了。”
“你应该反思自己的观察能力了，菲利普伯爵。”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宫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