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底》小疼不疼

1、第 1 章

　　九月没有见过大海，他的生活仿佛只有这个小镇。
　　早上听着卖油条豆浆的大叔推着早餐车在大街小巷里晃，夏天那个大叔换上冰箱，打一大把凉伞，躲在树荫下，摇着蒲扇，有时候和大爷们下下棋，和大婶一起唠唠嗑，到了冬天，那个大叔会换成烤红薯的笼子，将它们用棉被好好罩着，保存着热气。
　　这个小镇的生活无趣，乏味，好像大家反反复复讨论来都是那么几件事，最近听说老李家的娃儿进去了，说是□□了一个姑娘，那个姑娘本来是个没妈的，被玷污了也没有什么事的，可是她那老汉不干，原以为是心疼那姑娘，哪知道是想要狠狠敲老李家一笔，老李家也不干，大不了就当没有这个儿子，况且□□又不是死罪，过几年，出来了不就行了。
　　就是这些絮絮叨叨的事情，磨着九月的性子，他一边害怕，一边堕落。
　　害怕这是自己的未来。
　　堕落这不就是自己应该过的日子吗？
　　说起来都是一堆笑话，九月总是觉得自己以后可以逃离这个小镇，洗净这里的脏污，重新做人。
　　九月为什么叫九月，孤儿院的院长捡着九月的时候正是九月十八，就放着买红薯的大叔常常躲太阳那个树荫下，所以就叫九月了。
　　现在那个老院长都还记得，九月那孩子，白白净净的，看上去是过了几天好日子的，那摇篮里的奶瓶玩具，都是有钱人家玩的，不过曾经如何，现在倒也不在多说，人生不就是这样灰尘扑扑的吗？
　　九月一直在等着，等着看外面的太阳，逃离这如同苦水一般的生活。
　　有一天，那个来带他逃离的人来了。
　　陈之坐在小汽车上，穿着白衣黑裤，目光淡淡地看着九月，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好像有点好奇，又好像有点可笑。
　　“百分之九十九符合，这就是当初丢在这里的那个孩子。”那个苏瑶拿着一堆单子，摔在陈岩的脸上“看不出呀，你挺有能耐的，和别的女人生了个孩子，不敢带回家。”
　　陈岩神情也是恹恹，没有想要和苏瑶吵起来的意思，不知道是无话可说还是觉得丢人。
　　九月往老院长身后躲了躲，这一刻，他宁愿一辈子都在这个小镇上，烂在这个小镇上，不需要阳光，不需要未来。
　　“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陈岩蹲下来，尽量将阴冷的神情温暖起来，可是九月还是怕得很，扭扭捏捏说了一声九月，也不知道陈岩听见没有。
　　“挺好的，以后就叫九月吧，这名字还不错，我是你爸爸。”
　　爸爸？这两个字只会出现在语文课上，其他孩子的嘴里，九月从来没有叫过，就算是□□犯老李的儿子都有老李每个月带着衣服吃的去劳改所看看，可是九月没有过，从来没有。
　　“说够了吗，还要多久。”
　　那个一直在车上的男孩开口了，声音沉沉的，听不出多大的情绪。
　　苏瑶回头看了一眼在车里的男孩，一腔怒气都泄了。
　　“回去再和你好好说。”苏瑶坐上副驾驶，陈岩掏出一个大红包给了老院长。
　　那个在九月心里最和蔼，最亲切的老院长把他推出去了，推给那个陈岩。
　　“这孩子聪慧，什么都不说，但是什么都知道，好好对他，钱我就不要了，多多照顾孩子吧！”
　　九月鼻头酸得很，眼眶也一个劲的发酸，明明眼泪花花都在打转转了，可是九月还是倔强地不肯哭出来。
　　“我会常回来看你的。”
　　老院长说得对，九月什么都知道，可是什么都不会说。
　　说了又有什么用？可以阻止这一切吗？可以阻止当初被遗弃的事实吗？可以阻止被带离小镇的命运吗？
　　都不行！
　　什么都是没有用的！
　　“好孩子，好好生活。”
　　孤儿院那么多孩子，九月最懂事，别的孩子一个劲胡闹，晚上也是吵吵闹闹的，可是九月会帮忙干活，喂喂那些家禽，下雨了帮忙送伞，暑假没有事情，就去街上捡瓶子，给院里面的小女娃娃买冰淇淋吃，农忙时，帮忙收稻谷栽秧子，再累都不说什么，晚上也是睡的最早的那个，读书是最认真那个，好像生来都不喜欢说话的，生来都不喜欢笑一样，眼睛里面总是有一层薄薄的雾，湿漉漉的，看不出喜乐。
　　多吓人呀！一个十多岁的孩子，眼睛里没有星星了。
　　陈岩开车时，总是想要找一些话题来聊，可是好像不管说什么，九月只会一两个字带过，不愿多说，也不想多说，没有问为什么要抛弃我，没有问妈妈在哪里，没有问将要去哪里，就坐在后面，离陈之远远的，看着窗外飞逝的风景，感受清风，就连陈岩到最后都不想在说话了，四个人，就在车里沉默着。
　　鼻子酸酸的，眼睛也是涩涩的，好像很悲伤，好像很难过，明明泪水都打湿整个脸了，可是九月还是倔强地不转头，就这样看着外面的风景，是他没有踏出过的小镇外面，是他每个阳光打在脸上都会期望的外面。
　　一张白色的纸巾递了过来，九月看向陈之，还是在看平板，就连眼睛都是没有转向他的，可是那张白色的纸巾就一直在自己的眼前，白晃晃的。
　　九月接过，没有谢谢，没有说话，不过陈之好像也不在意。
　　“九月，你现在读初几了，应该是初中吧！”陈岩没有注意到九月泪流满面，什么都没有看见，或者是看见了，也不知道说什么。
　　“下学期，高一吧！”
　　“哦，那你比陈之还大一级，那你往下转一级吧，刚好和陈之一个班，反正那里的学科要难一些，多读一级垫垫基础。”
　　九月没有说话了，就当是默认了，反正从来也没有人在意过他的感受。
　　九月很少去想这些事情，为什么好好的要把自己丢掉，既然不需要，为什么要把自己生出来，如果出生就是一个错误，那为什么还要好好活着，既然丢掉了，为什么还要找回来，一辈子不相见不就好了，反正也不会怪他，反正，是自己运气不好，遇上这些事情了。
　　买红薯的大叔曾经和九月说过，如果你亲生父母来找你了，你咋办。
　　九月说，顺天由命，不争不抢。
　　大叔说，你错了，你要好好问问他们，为什么生而不养，为什么要干出这些狼心狗肺的事情，让他们好好赔偿你前半生。
　　九月那时候，什么都没有说，谁会来找他呀，都不要了，还来找干什么。
　　有时候，其实挺羡慕老李家那个□□犯的，明明都做了该死的事情，可是还是过得恣意。
　　夕阳染红了半边天，就连蹲在电线上的麻雀都是染红了的。
　　对啊，为什么生而不养，为什么要干出狼心狗肺的事情。

作者有话说

　　新人作者，大家多多关照（手动卑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