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陵散事》我来山不孤

17、瘟疫

　　料峭春寒，洛阳城中，怀春堂门口，一衣衫华丽却稍显单薄的年轻妇人抱着怀中面色苍白的孩子，跪在地上不断哭求，嘈杂的氛围引来了不少路人顿足探首。

　　“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救救他。”

　　“夫人，不是我不治，只是这病症我从未见过，无从下手啊。”年迈的大夫叹了口气摇头说道。

　　“帮帮我，帮帮我。”妇人紧紧攥着大夫的衣袖，泪水不断从脸颊滑落，眼神却哀求的望向对方。

　　“大夫，你再给开几帖药，多少钱都行，只是别赶我们走，孩子还不能离开医馆啊。”

　　“这些，这些都给你，不够我再去凑......”拔下头上仅有的发簪配饰，捧着递给大夫。

　　医馆的掌柜见状出来一把拉开妇人，厉声喝道“都说了不能治，治不了，你换家医馆求去，别在这挡着别人看病。”

　　“就是就是”人群中也有人小声应和着，怀春堂在京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大医馆，此时亦有不少人排队等着问诊，那妇人虽然可怜，可此举在他们眼里看来却是十分碍事。

　　“这京中医馆我已求遍，都说无药可治，亡夫已故我家中四子，三子皆因此病而亡，如今就剩这一个孩子，大夫你行行好吧，救救我的孩子。”怀中的孩子早已面色惨白，妇人紧紧抱着那孩子，不断地磕头，额头在地面上重重砸下渗出点点血迹，却丝毫不敢停下哀求。

　　突然，人群中有人小声说“你看那孩子，那孩子好像......好像死了。”

　　......

　　妇人闻声低头，轻轻摇了摇怀中的孩子，可那孩子却毫无反应，妇人伸出手颤巍巍的去探怀中孩子的鼻息，许久似是不敢相信又探了一探，可怀中的孩子还是鼻息全无，已然去了。

　　“啊！”

　　一声尖叫划破天际，夫人泪目圆睁双唇嗫喏，片刻后失声痛哭，人群霎时间寂静一片再无人敢吱声。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似是不愿意相信孩子逝去的事实，妇人将怀中的孩子又紧了紧不断低声呓语。

　　只听“当啷”一声，地上多了一锭银子，掌柜的面无表情俯视着妇人道“早些去别家也不至于这样了，活活把自己孩子拖死了，这银子我们不收，留着去给孩子置口好棺材吧。”

　　看着地上躺着的银子妇人没有说话，半响妇人抬头，刺眼的光线让她微微阖上了盈泪的双眼，一滴泪滚落地面，“啪嗒”砸出水花，却在日头的照耀下蒸发不见，就像这可怜的生命，不过瞬息就消逝的无影无踪，无人记得。

　　妇人赫然睁开眼，那双目竟红的似要渗出血来，犀利的盯着掌柜的道“昔日我有钱，你便把我奉为坐上宾，而今我家财散尽，只不过想求你通融几日，你便急着将我母子赶出来，呵，当真凉薄。”

　　“还有你！”缓缓起身望向掌柜身后的大夫“什么神医，自己没见过的病症的便想方设法推辞，不过是为了保住你那所谓的神医虚名。”

　　“你！”大夫急于反驳，却被妇人的话语打断。

　　“还有你们”扫视了一眼围观众人“今日我落难在此你们看我笑话，可世事难料保不齐明日就是你们中的谁，届时望你们不要如我一般，所求无门，所求无门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未落，那妇人竟抱着怀中的孩子转身撞向医馆的门柱上，“砰”一声血光四溅，妇人软软倒下，再无半点声息。

　　众人惊骇，掌柜亦微怔片刻，倏尔小声骂道“疯子”

　　“来人把她抬走，真是晦气。”转身吩咐药房伙计，便快步走回医馆。

　　“掌柜的，这......”大夫有些慌神忙跟上去小声试问。

　　“你行医这么多年，怎么？还未见惯生死。”掌柜没好气的说着。

　　“话虽如此，只是若不是您说她钱财用尽非要赶她走，他母子二人也不至于今日这般......”抬眼看到掌柜的眼神，大夫忙闭了嘴不再往下说去。

　　掌柜的冷笑道“王大夫，我看您是人老多忘事吧，要不是你说这病你治不了，又不想在告老前失了这妙手回春的神医名分，我会如此做么。”

　　“这......老夫......”

　　“行了，别跟我这装什么善人了，前面还有不少问诊的人，有功夫在这瞎想，倒不如赶快去干你活吧。”

　　看着掌柜离去的背影，王大夫的眼神也不再如刚才一般唯诺良善，眯着眼冷哼一声往前厅问诊去了。

　　妇人的死并没有掀起多少波澜，前来的询问的衙役在收受掌柜的打点后，满意的回去向官老爷禀告了此事纯属意外，而在这繁华的洛阳城里，每天都要发生不少引人注目的事，人们没有太多功夫，将关注留给一对已逝的悲情母子太久，这里的人，总是忙碌而又健忘的。

　　数日后，洛阳城中的医馆里忽然多了不少病人，症状皆是头痛身冷浑身无力，严重些的还会腹泻神志恍惚，刚开始得了此病的百姓们都以为是一般的伤寒，休息几日不见好便去医馆求了药，可几贴药下去这病仍不见好，甚至开始呼吸困难无法进食，与患病者接触过的人也开始有了相同的病症。

　　京中的大夫们束手无策，而最早一批感染此病的人因久久得不到有效救治一一俱逝，百姓们这才感到了这病的严重，此病传染且无药可治，京中又不知怎的传出那日那妇女撞死于怀春堂前的事，众人皆谓这病便是那妇女的诅咒，一时间人心惶惶，莫不恐慌。

　　皇宫，皇帝书房。

　　司马炎端坐在龙椅上，望着地下跪倒一片的众人，不免心生烦躁，捏着手中的奏折厉声道“到底谁能治这病？”

　　无人应答，皇帝气极将奏折摔到地上怒气冲冲“说话！”

　　“回，，回陛下，这怕是疫症。”感受到皇帝的怒气，太医院为首的张太医只好被众人顶出来小心答道。

　　“这还用你说，朕问的是谁能治，怎么治！”

　　“微臣无能，臣等遍查古籍却未有所获，此疫又与从前的疫症并不相同，是以，是以......”

　　“堂堂太医院，关键时候竟如此无用，若此疫症无治，你们的脑袋也不用留着了！”

　　“臣......”

　　“臣什么臣！滚回去好好研究你的病症去。”

　　“是是是，臣等告退，告退。”

　　出了书房，众太医相视叹气，太医们伸手擦了擦额上的汗轻声询问道“张大人，这可如何是好啊。”

　　“还能如何，想办法呗，不然就别活了，我可跟你们说，宫内切忌一定不能出现此症，一经发现，直接送出宫去，绝不能在宫里传开，不然我们可真是几条命都不够死的。”张太医定了定神回道。

　　“是，下官知道了。”

　　而后几天，此疫以雷霆之势迅速席卷了洛阳城的每个角落，染疫人数只增不减，医馆的门都快被拍烂了，可还是无济于事，许多人感染后，自知无救便自暴自弃，横坐街上默默等死，也有人不愿放弃生的希望遍求名医，可就连医馆中的大夫竟也有几人染疫，一时间洛阳城中家家户户号泣痛哀，京城内外尸横遍野，民不聊生，当真是人间炼狱。

　　汝阴太守府。

　　“大人，京中密信。”

　　来人一身黑色骑装单膝跪在堂下，嵇绍展开京中来使呈上的信函，上面写着“京中疫症猖獗，守好太子，万勿回京。”

　　收起信函望向来使“京中疫症，情况如何？”

　　来使并不知信中内容，见嵇绍忽然问及疫征之事忙答“大人，下官只知道情况很严重，且京城周边几郡已有人出现同样症状，传染极快现下无人可医。”

　　“症状呢，你可知？”

　　“回大人，似乎一开始和伤寒很像，感染者慢慢会呼吸困难，严重者不出十五日就会气绝身亡，多的下官就不知道了。”

　　“有劳你了，先回驿馆好生歇着吧。”

　　“大人言重，下官告退。”

　　今日太守府例会，众人俱在，听闻刚才嵇绍与来使的对话，心下不安了起来，这疫症虽说各朝各代都有，远的不说，就近的本朝也有过几次瘟疫，大大小小死了不少人，一旦染上管你是贫是富是贵是贱，该死的一个也没活下来，真是只能听天由命。

　　且这瘟疫每次来的症状都不同，是以之前的药方现下也定是不管用，又见嵇绍神情严肃，当下猜测定是此次疫征猖狂。

　　王督邮率先开口“大人，京中可是又瘟疫肆虐？”

　　“眼下未亲眼所见还不好说，但闻官使所言，应是不轻。”

　　“那我等该如何应对？”堂下众人面面相觑望向嵇绍。

　　“瘟疫最怕是人传人，刘主簿待会拟一个布告，张贴全郡告知汝阴百姓，即日起汝阴郡内严禁聚众，家家户户每日需定时通风两个时辰，一有此等症状发现立即上报，再将此事告知郡中各个医馆，若有人能治此疫，立即带来见我，不得有误。”

　　“是，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