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当道》谢谢不是你

2、泪未尽人已亡

　　“爷……”

　　“嗯？”

　　“青顔服毒自尽……”

　　“我不是问这个。”

　　“若王，若王忽然心性大乱……当晚命人大摆筵席，红帐红烛，大醉酩酊。”

　　“是吗？你下去吧。”原来，她也不过如此……

　　这暗夜里到底有多少见不得人的买卖，上不了台面的伎俩。沈若可不知道，她只是叫身边的小厮一个劲的往床前送酒，大坛大坛的美酒，却喝不出一点味道……

　　“青顔，这戏我让他们给你唱了三天三夜了。别提来看你了，他们连个屁都没有，你爱的，敬的，护着的……真他妈的是一群王八蛋啊！到头来，你还真是了了，了了。”她仰头饮下最后一坛酒。替这个男人不值。到最后，他也没说出究竟是谁派他刺杀皇帝的。

　　“来人。”

　　“王爷……”从没见过这种阵仗的小厮战战兢兢的走进林若的卧房，半点不敢靠近。谁不知道这若王宠着青顔，现在，青顔算是香消玉殒了，这若王怕也疯了。

　　“走近点。我又不会吃了你。”沈若勾勾手，不习惯在昏黄的光线下眯着眼看人。

　　小厮哪里敢动，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好了好了，你下去给本王把最体面的衣裳拿来。”动不动就是跪！

　　那孩子应了一声忙往外跑，虽然不明白这深更半夜的，王爷要外衣干嘛……但是他再留在这里恐怕就要窒息了。

　　“慢着！”沈若打了个酒嗝才继续说道“让他们给我唱大点声，只唱刚才那首，就是那句……什么泪未尽，人已亡，这风月情场，不过丧与葬。让他们唱，一遍一遍的唱，唱到明天破晓。”

　　“这……王爷，他们已经唱了三天了，这嗓子怕是……”

　　“嗓子坏了？这偌大的宫殿连个唱戏的都找不到吗？！还是，你想让本王去唱啊！”

　　“不不！奴这就去……这就去。”

　　“青顔，这曲儿唱的好啊，就当我给你送行了。天一亮，这戏子咱就给他们换个角。每个人都唱一出，我怎么耐得住啊……我啊，可不是你以前那个受气的主！”

　　沈若接过小厮递上来的衣服，白缎银边，倒也应景……身段欣长，风流倜傥，若不是那副揶揄自嘲的表情，就连她自己都要被这风华骗了。男不男女不女，想来老娘也是嫌弃自己这个……随意的倒在地上，和衣而眠。

　　深深烟花巷，多少风月堂？
　　一朝青春化作泪，泪尽春去又何尝？
　　待到红颜色老鬓如霜，满目苍凉满面伤
　　何处是故乡？
　　身老色衰始惆怅，春浅花疏月微凉
　　不待花谢雕梁断
　　泪未尽，人已亡……

　　“哼，这小厮倒也知趣，深更半夜的，换了个不错的角儿。”唱腔圆熟，韵味隽永，好似空谷幽兰，柔情脉脉。不过，却显得这曲子越发清冷了。

　　沈若起身，随意扎了个马尾。手脚的链子虽然玲玲朗朗的，在她看来倒也不失情趣。一路顺着歌声而去。

　　“青顔？”一瞬间脱口而出。虽然只是背影，但是这份孤寂……莫不是，鬼魂？！从来不信神鬼之说的沈若，在来到这个世界后信仰开始动摇。什么唯物主义，我呸！

　　那人唱完最后一句“原来丧与葬……”才缓缓的转身，浅道了一声“王爷”

　　原来不是他，不过只是自己一瞬间花眼罢了。

　　“你唱的很好，我该赏你些什么？”林若张开双臂，四下看了一眼。“虽然，我也不知道这里的哪些东西是我的。”

　　“王爷说笑了，您身份尊贵，这里是您的家，一草一木，一花一树都是您的。”

　　“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声音清清冷冷的，听不出喜悲。

　　“随你吧。”反正她管不着。“我只是想说不好意思，刚才打断你了。还有……谢谢，谢谢你来送他。虽然你说这儿的一切都是我的，可是，我自己能拿得出手的，恐怕就只有这句谢谢了。”

　　破晓已到，迷迷糊糊的夜总算要过去了。

　　“皇上，若王破晓的时候就来了，现在还在殿外候着呢……”皇帝的近卫军统领是个身材并不高大的女人，充其量也就是个中等，但是那双眼睛却精明透亮的很。

　　“她来做什么……”说话的是当日在水牢的幽王，盛气凌人的架势到哪儿都下不去。

　　“让她进来吧。”皇帝挥挥手，对于这个二妹她一向不放在眼里，该说什么好呢，无勇无谋，野心却不小。姐妹三个中，就她最不内敛，也最是不具威胁，所以这些年，她也就这么纵容着……

　　“皇上万岁。”沈若下摆一甩，单膝跪地。

　　“起来吧，这儿没外人，姐妹之间也不必理长理短了。青顔的事情，朕也听说了，你能振作，朕甚为欣慰呀。”皇帝语气洒脱，似乎对这个刺客死并不太在意。

　　沈若点点头，对青顔的死并不多说。总归是会有人提起的……

　　“他死的时候，有没有供出是受谁指使？你该不会是怕东窗事发所以杀人灭口吧。”

　　“二姐，老五已经很难过了，既然皇上都说这事儿过了，你又何必……咳咳”

　　三王，宁王。看来真如传闻一般，是个体弱多病，随时都有可能驾鹤西游的人啊。沈若忍不住觉得好笑。怪不得这皇帝一直防着自己。老二是扶不起的阿斗。老三又这样，老四是个男的，永远没机会……哎，自己这个四肢健全往日里又不显山不露水的主，自然就成了人家的眼中钉肉中刺。

　　“哼，知人知面不知心。我还真以为她是个多情种，结果，人家一死，她就歌舞升平，也让旁人没个清净。”幽王当真是小人嘴脸，巴不得天下大乱。在她看来，不过就是死了个无足轻重的人。虽然……他的确是长的不赖。

　　“你知道青顔怎么死的吗？”沈若向前一步，脸上虽然在笑，可眼底的寒意却直逼的幽王连连后退。

　　“一直好好的，跟我说着话，就在我眼前，忽然开始大把大把的掉头发，没出片刻，已经全白。青顔算得上是韶华之年了，我的手一碰到他的身子，那皮肉就陷进去一块。你知道为什么吗？姐姐……”
　　沈若驻足，顿了一下才又说道“他就在几个喘息之间，成了垂暮的老人！一下子，我竟认不出。如果不是他的眼泪跟那晚的月亮一样清冷。我还以为，那定是从地狱里锁魂的鬼魅！”

　　幽王怕是被吓坏了，身子瑟缩了一下，瞪着大眼看着沈若。

　　“好了，老五！”一直柔柔弱弱的宁王忽然缩了缩蜷在软椅上的身子，护着胸口，脸色微变，慌忙吼了一句。

　　沈若向宁王的方向瞄了一眼之后，便乖顺的闭上了嘴。

　　“皇上，青顔已去，我心已死。还望皇上准许若儿出宫。”

　　“若儿，你这是……”沈若此举不仅让皇帝大为惊异，就连剩下的二人也十分不解的看着她。要知道离开了京畿之地，便是自动退出了政治的角逐。

　　“臣意已决。请皇上成全。”这王位谁若稀罕，谁便争去。她受人所托，既已答应，必定忠人之事。

　　“哎……”很久之后，皇帝忽然轻叹了一声。“你拿着这个”说着便将随身携带的一块令牌教给了小厮。

　　“皇上！”幽宁二王同时惊呼。

　　“若儿，这是虎符。掌管我凤林国二分之一的兵权。你若有个意外，我无法向死去的母后交代。我答应你出去，并非让你永不回宫，就算让你去散散心吧。还有，我希望你带上一个人，这趟远门也好有个照应。”

　　沈若接过虎符，点了点头。真情也好，假意也罢。如果自己是皇帝，也不会让国家的一半兵权落在别人的手上。当然，她从不怀疑，皇帝的手上那另外的一半兵符可以废掉自己这个。

　　“传祭祀。”

　　“传天神祭司……”通报的人一路小跑，声音在空旷的围城里显得格外深远。

　　不一会儿，一个以白纱掩面，白衫及地的人走进了大殿，并不叩拜，只是微微作揖。

　　“若儿，朕让天神祭祀随你同去，他可以为你祈福，保你平安。”

　　“皇上，臣惶恐，祭祀佐我国运昌隆，怎可因若儿一人，擅自离开。万万不可！”不是吧，谁不知道祭祀就跟和尚似的，念念经，拜拜佛，一天到头，阿弥陀佛。这……根本就是累赘嘛！

　　“天神祭祀，从今起，削你祭祀头衔，长伴若王左右。天神之位，由人鬼、地示二位祭祀代为掌管。”

　　“啊？！臣……领旨。”不知何时，身边的白衫男子已经跪在了地上。这下倒是把沈若整了个没脾气，只好惨兮兮的谢恩了。

　　凤林国，不过边陲小国，老天对它也并不眷顾，土地贫瘠，自是谈不上富庶。但独有一样，凤林国的红砂矿天下闻名，从红砂矿中开采提炼出的一种物质用来炼制兵器，可令兵器更加强韧。所以，一直以来，矿石的买卖成为整个凤林国的经脉所在。

　　“我很抱歉这次出来连累到你了，如果你想回家，或者是有什么想要联系的人，你可以去找他们。”刚从皇宫走出来，沈若就忍不出开口道。

　　“我不知道王爷除了喜欢向他人道谢之外，还喜欢道歉。”

　　“啊？是你！那天那个戏子。原来你是祭祀……”

　　“我从未说过自己是戏子，现在也已不再是祭祀。”

　　“你叫什么名字，我总不能一路上喂喂的称呼你吧。”不过名字而已，这儿的男人真小气。

　　“没有名字。自打记事起便是祭祀，在凤林，祭祀是侍奉神的人，不需要名字。”他的声音沉稳坚定，不似宫里男子那般唯唯诺诺，却又听不出什么喜怒哀乐。就好像对联一样，平仄仄平是早就已经规定好了的。

　　“侍奉神的人。”沈若喃喃自语，那朵待放的白莲再一次浮现脑海。他也有吗？！

　　“疏月，就叫疏月吧。身老色衰始惆怅，春浅花疏月微凉，那天的曲子你唱的很好。”总不能叫花疏！

　　“好，疏月记得了。”依旧冷冷清清，无论说话的内容是什么，他似乎总能用近乎同样的腔调回答的不温不火。

　　“你不打算把这个面纱拿掉吗？”林若愁苦，她已经故意放慢速度在配合他了，可是他的面纱和衣服实在是不适合户外活动。

　　“好。”疏月点点头，将罩在面前的白纱翻过脑后。

　　呃……果然还是没什么表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