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民国 看山心海平 ...
-
蚊虫嗡嗡的叫,统共就一只,开灯了飞,关灯了也更猖狂了。
余修旷摸了摸身上盖的薄毯,他本来不想盖的,但听了尚五城说晚上要降雨,温度也会降的。余修旷便老老实实的盖了毯子,都堆在肚子上,蚊子还在嗡嗡叫,令人烦得很,可毕竟不在自己那十年打拼下来的宅子,就这里,人多的很,多叫两声,吵几句嘴,要是有人不耐烦了,就是叫巡捕,往往搭的都是藏了妓女与毒品的原由让人在牢房那样潮湿肮脏的地方待个几天去,他可不想这样。
余修旷翻来覆去的,最后还是盯这窗外,是深夜,还是热,睁眼看着黑茫茫的一会儿,尚五城还是没有回来,余修旷想着他会去那,想去哪,却从来没有自己起身去确定一下,大概是平时使唤人习惯了随叫随到的。
门开了,余修旷动了动身子,却脚跟不小心碰到了已经结了薄薄一层痂的腿后的枪伤,他手紧了紧,没叫出声。
“晚上蚊虫多。”尚五城的脸在微弱的煤油灯下显得俊朗,全然没有因为逃命的憔悴,他拿了一个玻璃瓶,道:“下午像五姨借的驱虫水,忘还了,你躺好,我洒一下。”
说完就开盖对着窗横着洒了起来,屋子瞬间被那刺鼻的薄荷香味浸满了。
余修旷毫不意外的打了几个喷嚏,就躺着不动了,他听着尚五城把盖子拧好,道:“香水不如是驱蚊的,刺鼻的很,还不如就搽风油精,还提神的。”
尚五城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就要往门口走。
“你刚刚一直在外面吗?”余修旷问道,他突然觉得脚上的伤口疼了起来。
“是。”尚五城回了头,道:“你好好养伤。”
“你要出走?”余修旷想都没想就问,问才觉得不对劲,这实在不合自己还是一个老大的感觉,瞬间就闭了嘴。
“我哥找我了。”尚五城理了理袖子,余修旷才发现他穿着上次去李家赴宴的西服,头发也打理的干净,他突然觉得自己没了脸面了,就是这样狼狈的。
“哦,那你去吧。”余修旷又躺了回去,不说话了。
他闭着眼,却什么也没有听见,就连脚步声都是没有的,可就十几年在黑白两道混的就知道,还有一个呼吸声,尚五城还没走,他有些疑惑的睁眼,回头看着他。
尚五城是站着的,他看不清他的脸,他第一次觉得他是这样的高,脚步是清楚的,尚五城走了过来,身上带着若隐若现的他常用的香水味,尚五城略弯了腰,道:“你不问我回不回来?”
余修旷闻见他身上的香水味就生气了,他冷冷道:“你若是不回了 ,我还是有办法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这不减的威严倒让面前的男人笑了,却是有讽刺的味道,“明天吃什么,我给你带。”
余修旷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他。
“豆浆,糖要多,没有瘦肉粥就带馄饨吧。”尚五城笑道,便走了。
余修旷听着门关的声音,便是坐了起来,他实在是清醒了,也不睡了,有着对门五姨驱虫水的功效,也有尚五城那若有若无的挑衅。
这几天也没有小弟来说局势,他派出的去把自己的领地抢回来的人也没有回来,就连外头来追击他的风声也没有听见,他真的不信那个姓李的会轻易的放过他,在者他这样倒台的事情尚家一定是知道的,像尚五城这样安排他身边的暗探与质子,也没有必要了,怎么现在才要人来找人?
对于尚五城他不想在他身上费脑子,现在最重要的是他的手下一个也没有回来。怕是被人切了线路,余修旷皱眉越想越急,便起了身,摸索的从墙角拿了尚五城让人带的拐杖,他本来就不待见的,可现在也没有这样多的意见了。
出的是后门,曾经他未出头就待过这里,知道那里是雇人的好地方。外面的风大,他拿了帽子戴在头上,也不在意与这长衫搭不搭了,就半遮脸出了门。
三娃子已经是十七八岁了,见他就叫了“小修叔”。
“帮我看看外头的局势,就是姓余的与姓李的……顺便帮我在普华银行那里问问,是谁当家掌股了。”余修旷知道三娃子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连他姓什么都不知道,他又道:“看看尚家怎么样了,对了,回来帮我带点桂花糕吧。”
三娃子答应的干净利索,接了余修旷给的钱就带了几个弟兄便离开了。
余修旷也没有待很久,便扶着墙便走了回去,有小孩夜哭,一声接着一声的,惹人烦,终于回去了,屋里空荡荡的,还是一股驱虫水的味道,他松了一口气来。
腿上隐隐作痛,他接着灯看了看,却花了眼,坐了许久才好了,腿上化了脓,但疤还挂在上面,余修旷叹了一口气,便伸手拿了放床边的湿布,就轻轻的把脓水吸了,重新上药,但实在是不方便,枪伤打着后头的,药上的时候都洒了一半了。
余修旷皱了眉,狠狠的把药瓶摔了,伴着药瓶沉闷的打在地上,他慢吞吞的上了床,就盯着窗外,还没等到暴雨下下来就睡了,毯子早就在躺着的时候踢到了脚边。
余修旷睡的正舒服,就被人一巴掌压醒了,他猛的睁眼死死的盯着正对自己上方的人。
是尚五城,还是一身西装,身上香水味倒浓烈了,还是混合的酒味,西装外套是解开的,落在他身上,屋里很暗,只有外头的微亮,尚五城看都没有看他一眼,一只手继续扒拉什么,他顺着看了一眼,是在关窗户。
等一根终于够的着的中指把窗户拉了,余修旷才伸手把人推下去,道:“下去,这一身,熏死我了。”说真的,他倒觉得五婶加的驱蚊水挺好闻的,就单一的。
尚五城终于看了他一眼,他扫了他全身,最后停在那个抹黑包扎的惨不忍睹的伤口,道:“你干了什么?”
“我伤口裂了。”余修旷道。
尚五城皱了眉,迅速的拿了剪刀与药箱,便让床上的主把那只伤腿抬起来。
余修旷还躺着,身上盖着毯子,他却摸到了旁边靠窗的床单一片湿的,从床头湿床尾,他瞬间收回了手,在床头抹了几下,把水汽都搽干净。
“你昨天没有关窗,雨都飘进来了。”尚五城把纱布剪开,之前那个包扎手法是有点乱,但是估计是包扎的人实在的没睡醒就胡乱包的,本来是结了痂,现在倒好,都闷出脓水来了……
尚五城盯着那个伤口只想把已经坐着的人打一顿,这样伤口本来好好的,只有出去走了,就这样大老爷的,自从出了事就在这屋里没出去过,但这样迸裂的伤口,怎么可能是在屋里的呢?
“我昨天出去了。”余修旷目视前方,墙都发霉了,到处都是黑点,他没想过自己住这里也没有嫌弃与不适。
“为什么?”尚五城把酒精淋在伤口上,受伤的人一点也没有动静,只有在刚刚泼的时候脚指头缩了一下。
“我想吃甜的,左右没有人,也忘了和你说,就叫隔壁的守门的小孩叫他明天给我带桂花糕。”余修旷面无表情的。
尚五城把纱布小心的附了上去,道:“行,你下次记得说,外边都在通缉你,被为这点犯浑。”
余修旷有些诧异他话多,更是这话里的教育他的意思,他不由的烦躁,道:“这床湿了。”
“等会换。”尚五城把伤口包扎好,余修旷是俯视他的,领带没有系,扣子散了几个,余修旷自己单脚站了起来,挪到了对面的凳子上,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就刚刚。”尚五城把床单卸了下来,西服下的身子有力精瘦。
“我派出的人回来了吗?”余修旷的手搭在腿上,受伤的脚搁在另一条腿上,他摸着虎口的老茧。
“没有,倒出现有几个尸体,我看了,是自己人,自杀的。”尚五城摸了床板,也是湿的,就拿了柜子上前房主留下的一块碎花布,放在上面压实了,才铺了新的床单。
“你查了怎么回事吗?”余修旷脸上终于浮现了愤怒,与一丝的恐惧,他带的人除了暴露身份才会自杀,这让他自己毫无准备的有些慌乱。
“在查。”尚五城回头,大概没有好好看面前这个男人了,都瘦了一圈,但那多年沉淀的冷静与威严尤在,现在却有一点紧张,他暗暗勾唇,便想着把他扶到床上还是让他自己走,时,却听见男人道:“我想坐坐。”
尚五城便把毯子拿了起来,盖在他腿上,道:“饿了吗?”
“有什么?”余修旷习惯问道。
“没有鸡蛋和混着牛奶的面包。”尚五城见他还是那老大的样子,道:“旷爷也是一步步混上来的,馄饨要吗?”
“尚五城。”余修旷闭着眼,他还在为手下烦恼,但他现在就是像被囚禁似的,什么也做不了,他道:“你话有点多了。”
馄饨端上来还是热的,余修旷吃了两口,纯粹是无聊打发时间,才道:“你吃了吗?”
“吃过了。”尚五城坐在他对面。
馄饨挺好吃的,有肉,但是不多大多是菜馅,他说话一直挺多的,但从当了这南城的老大就话少了,他现在就坐在破屋里,前程未卜,倒想说话了:“你西装怎么还不换?下摆都湿了吧。”
尚五城没有搭腔,余修旷也闭了嘴,等到吃完了,才起身道:“家中还有急事,先走了。”
“把这些油纸拿出去扔了。”余修旷没有多问,随意的拿手点了点,他脑袋就想着那三娃子怎么还不来,巧的听着尚五城要走也是放心的,就是那一屋子的未散去的驱蚊水的味道与尚五城身上那混杂的香味实在让人头晕。
尚五城把那油纸拿走了,顺便把驱虫水也带走了,他没有像昨天一样问他等不等他的怪话题。
等看着尚五城出了巷口,他才起了身,挪到了门口,刚开门就被人撞在怀里,正是三娃子。
“对不住对不住。”三娃子连连跳开,手上还捧着桂花糕,余修旷接过时已经是凉的。
“叔,那个穿的和公子一样的是谁啊,我看见他出了巷口就进汽车里头了,那牌子可是法国……”三娃子嘴一张就没有停着。
“进来。”余修旷拽着他的后领,把人拉了进来,等看了四周,都没有人,连隔壁的黄叔也没有盯着他的窗户,才放了一口气,便拉着靠墙的椅子坐着了:“说说,查到什么了?”
“我查了一些,弟兄还在查银行那边的。”三娃子站着,悄悄道:“我听着那个姓余的可是这里的老大啊,什么商会,银行,妓院,金银铺什么都是他的,就前几天,被对头姓李的就追杀啊,我还想这个李什么的之前就一混混,怎么有这样大的胆子,原来,有人在后头撑腰。”
余修旷皱了眉,虽然姓李的本来就是一个泼皮,有了一些小弟,他知道他一定有人撑腰,但现在看来没有这样简单。
“我没查出来是谁,就打听了姓余的手下,却都是自杀的,我听买豆腐的说,每一个人死前都是鼻青脸肿的,阎王都认不出来。”三娃子不停的抖脚,手扣着桌子,道:“我查了,那个你说的银行,现在是说尚家与李家占了百分之七十的股份。”
“……”余修旷艰难的点了点头,他听见自己道:“尚家昨天是干什么了?”
“哦,办了酒席,还给尚二爷招媳妇,哥,你说那个尚二爷长着怎么样,都说美得很。”三娃子盯着那个开了封的桂花糕。
“你拿几块去吧。”余修旷闭了眼睛,桂花糕是凉的,又粘牙,他道:“你回去要是有人问,就说是送桂花糕的,然后,就先躲着。”
“哥,我是招惹谁了?”三娃子也没有闹,他一向听这个余大哥的话,可听着这样的话还是不满。
“怕是惹了疯狗,他现在是稳的,指不定哪天就把你咬死。”余修旷睁了眼,脑子都是尚五城尚二爷的身影。
尚天华在喝完第二杯茶时,他那个二弟终于来了,下人请他进来便关上了门,尚天华摘下眼镜,把报纸放了下来,便看手上沾的墨水,估计是报纸的油墨不行。
尚五城在茶几的对面坐了下来,里衫没有换,倒是外边的西装换了,整整齐齐的,很贴人身,显的挺拔。
“你昨天没回去?”尚天华把茶杯放下,壶里的茶水还冒着热气,茶根躺积在壶底。
“没有。”尚五城靠在沙发上,身体却是紧绷的,像随时随地的可以开枪,尚天华慢悠悠的欣赏的面前的人,见他也没有多说,便道:“一身这样回去,那个瘪三没有闹吗?”
尚五城知道他说的是谁,但骂的难听,皱了眉道:“你找我什么事?”
“喝茶。”尚天华食指敲了敲脑门,道:“余修旷已经倒台了,你该回来了。”
“我拒绝。”尚五城没有碰那杯水,道:“没事就别来找我。”
“尚五城,你该不会是动了什么心思吧。”尚天华推了推眼镜,眼睛瞥向他的□□。
“没有。”尚五城道:“你知道的,我不喜欢男人。”
尚天华放下了手,道:“姓李的已经和我们合作了,那个余修旷要是抢回权利就要对我们俯首称臣的,他可能吗?况且,留他性命也是看你份上的,再说了,他要是知道他的台子倒了有你的份,还会放过你吗?”
尚五城拍了拍扶手上的皮革,道:“就这样吧,我也不回来,当时把我这个外来人拉过去当卧底演戏的不就是你和父亲的意思吗,现在我还得继续演下去,就不留了。”
尚天华一下拔高了声音,道:“尚五城!”
快走到门口的人却回头,尚天华刚松了一口气,他的二弟一向听他话的,这次……只见尚五城面无表情道:“没事就别叫我了,特别是昨天的那个,居然是给我找媳妇的……二哥,我那老大难伺候,他要是生气了,我也挺生气的,因为让我
不好过了。”
说完便留一脸阴沉的大哥,利落的拉开的门便出去了,走前还不忘关了门。
尚天华死死的盯的门,他知道这样的事有可能失控,但他没有想到尚五城居然这样叛逆,怎么也抓不住了。
当时就应该把那一颗子弹从腿移到心脏的。尚天华一下拽紧了拳。
尚五城没有回余修旷住的地方,他知道那个地方是安全的,便先回了一趟被李凤封的余家大宅,他得换身衣服,最好洗个澡。
路过小巷,他同自己的手下确定了新添的尸体,尸体都是熟脸,手臂上都纹了余字,尚五城蹲了下来,掀开了一块盖脸的破布,这样的表面工程还是要做的:“有是余修旷的人,怎么死的?”
“自杀。”一个手下点头哈腰道。
“身上这么多伤。”尚五城把布盖了回去,道。
“是……我们见他们不顺眼,又是余修旷的人,就打了问了,还没说话人要么就撞墙,咬舌,要么就自杀。”手下惶恐道,他平时对检查的人只是糊弄一下的,没想到今天居然遇上了这样的主,也听过他在余修旷那里当过卧底,感情还……挺好的,一瞬间也不知道如何开了。
“跑了几个?”尚五城没有在看尸体一眼,道。
“没有了。”手下道。
尚五城突然伸手拔出了对面手下的枪,那手下腿马上站直了,却是抖的。
尚五城那枪虚比了一下,最后收了起来,对着面前的手下的胸膛,面无表情,道:“下次我要见活人。”
手下连连点头。
枪在他脸上拍了几下,尚五城低声道:“别张声。”说完就手压了下去再那些手下面前的地面上放了两枪,湿漉漉的泥土飞溅,手下浑身抖了抖。
“枪不错。”尚五城理了理衣服,把枪放了回去,转身便上了车,留下的一群瑟瑟发抖的人。
余家大宅看上去还是原样,虽然已经成了李凤的地盘,但他也不敢去砸什么的,就派了一队十个人去轮班看照,活的像守门的。
尚五城下了车,自从余修旷从这里被赶出来后,他也算是来了挺多次的,不是以余修旷的手下,而是尚二爷的身份,就来过一次,李凤的人都认识他了。
“爷,您来了。”门口立的两个人,白褂黑衫的,歪歪扭扭的站在门口,手里还拿着旱烟。
“把烟熄了。”尚五城看都没看他们一眼,便抬腿走了进去。
地面是的白瓷还是挺干净的,毕竟就像李凤这个混混带出来的人,巴结人还是挺不错的。
尚五城把大门关了,进了余修旷以前住的地方,就拿了一套西装,其实余修旷西装挺多的,但都没穿几套,他不喜欢这样的,平时就穿了长衫,活的和清末的老头子似的,就被送了无数的西装都被堆在衣柜里,实在堆不下了,就生气,气完后便把多的发个手下,所以就算他尚五城穿了余老大的衣服在他面前晃,余老大也看不出来。
尚五城拿了旁边的长衫,放在手中捏了捏,布料是极好的,便收了几件余修旷经常穿的丢到床上,然后拿着西装和白衬衫挂在了穿衣镜那里。
尚五城边去浴室边脱了衣服,走到了浴室关了门,身上已经是光的了,他放了水,也没管是冷水就冲了起来。
他也可笑自己现在的作风,先前自己在余修旷手下办事就装的清高,现在人被赶出去了,还住着破屋子,自己倒安然的在他的浴室里洗澡。
他本来就不在意自己的打扮的,可在早上看见余修旷睁眼就对他的嫌弃,他便不得不在意自己身上混杂的香水味了。
尚五城把自己从头到脚清洗了一遍,便拿着依然挂在把手的毛巾,便插边走向卧室。
余修旷知道他是尚家的二爷时候也没有要巴结或是赶他的样子,就当没事人一样,该干嘛干嘛的,这样导致尚五城不知道他到底知道知道什么,但现在看了余修旷这样的人只知道自己是一个尚家人,别的就不知道了,倒让人苦恼。
尚五城边穿衣服边想着他哥刚刚说的话,他还想着自己就骗余修旷一生吧,瞒他自己和李凤是一伙的,自己就是让他千军溃散的人。
他窗外,便把领带系好,便看向窗外,草枝茂盛显得参差不齐。
“要找人修修了。”他想。
回去时已经是中午了,那个拥挤的胡同上都是湿的,还有一个妇人把洗菜的水泼在外面,油烟味到处飞的,一般巡逻的流氓混混都不见了,尚五城把怀里包好的长衫拽了拽,才向一道门走去,他知道他二哥会派人来找的,毕竟就只有他知道余修旷在哪。
尚五城借着面前推车穿梭在油烟中卖糖葫芦的人,他弓了腰就穿进了另一条巷子里,他飞快的看了一眼后边,没有尚家的人跟上来,倒是另一条街有几分慌乱,他把外套脱了,露出了里头的旧衣,背一驼就极像一个入过的路人。
他慢悠悠的向对面的门口走过,五婶又在骂人了,操着一口家乡话骂着油价又涨了。
“老爷,买花吗?”一个身上破破烂烂的小姑娘道,眼底无神,是个瞎子。
尚五城抬头看了对面一眼,便学着五婶的口音,道:“我没钱。”
“可你身上有香水味,是那些大人物身上才有的。”女孩歪了头,衣领都磨花了。
“我是给老爷跑腿的人,没有钱。”尚五城接着:“我身上挺脏的,都是泥。”
女孩摸了摸他的手,还真是,倒是吃了一惊,拿着花文静道:“你就买一朵吧。”
尚五城还想推脱,就听见五婶拉窗户道:“你别理她,就这乡下的丫头,尽会骗人,今天卖花,明天就去吃香喝辣的。”
“我不是!你怎么这样啊!”女孩惊叫一声,全然没有刚刚那样文静的模样,倒是气急败坏的就回头向小巷跑了,花都洒了一地,一路上跌跌撞撞的。
“我就说吧。”五婶油腻的脸上扬着笑脸。
“谢谢五婶。”尚五城点头,就往家中后门走了。
尚五城迅速进了屋,他就看见桌子上的桂花糕,没有吃几块,余修旷上站着门口,像在等他回来似的。
“怎么了?”余修旷瞥了他一眼,他本来听见声音就想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尚五城就回来了,西装没有穿,就搭在手上,里面的衣服倒挺符合这里的场景。
“你怎么穿这样。”余修旷皱了眉,突然道:“你被人跟踪了?”
尚五城把门关了,点了点头,脸上倒有一丝的紧张。
“那家的?”余修旷拖着腿坐下了。
尚五城摇了摇头,道:“不清楚。”
“我把他们甩开了,就这里,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尚五城捏了块糕,道:“送来了?”
“嗯。”余修旷继续看着外面,道:“我的人都在哪?”
“还在找。”尚五城知道糕凉了,余修旷就是不吃的,便挑了一块糕吃了。
余修旷一搭手,道:“我本来管的银行,现在是谁管?”
尚五城一愣他瞧了余修旷一眼,却怎么也看不出是怀疑的样子,还是道:“我大哥。”
余修旷没说话,他还在想三娃子说的话,要真是他那样说的,尚家和李凤那帮人是联手的也落实了,对于现在还在他身边的尚五城上尚家的二爷,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的,可他没有说,就是想瞒着他。余修旷不得不想着尚五城究竟安了什么心。
尚五城一直坐着,就那万年不变的脸,像要坐到地老天荒。
余修旷很是生气,刚要在说什么……
“嘭——”不远处一声枪响,打断他是思路,俩人也习惯性的身体绷紧,可接着就没有第二声响了,只有不停的尖叫,余修旷冷冷道:“你去看看是怎么了。”
尚五城没有动。
“你去看看,我不想是因为我让这里的人死了。”余修旷道。
“好。”尚五城一抬眼,马上就走了。
枪响很近,就像是刚刚抄的小巷那里,他依然把自己伪装成农民的模样,刚刚出了拐角就看见那个巷口围了一圈人,还有尖叫与周围的吵杂声,尚五城挤在人堆里站在暗处,他看见了几个已经离开的尚家人与几个李凤的人。
他闻着血腥味,顿时知道是谁死了。
果然站在前端,他便看见那个刚刚向他买花的女孩,额头上的枪口伤还在流血。
“哎呀,这是谁家的女孩啊。”
“不知道,平时都在外边卖花,今天到来这里头了——我可看见她是被人抵着脑门的那枪响,血飞的老远的。”
“唉,五婶,这个不是刚刚你……”
“放屁,就搁你家门口你也要赶的,你还说完,还不是一天到晚的带女人回家……”
……
尚五城转身就回去了,把新一轮的引战抛在脑后,这个女孩从出现他就知道是李凤的人干的,叫人来跟踪自己然后引出余修旷在那里,但被五婶赶走了,也就没有意义了,就这样死在了这样多人的眼里。
他还在驼背走显得自己像个流氓,就走这样的路,他就不知道回头多少次,看看有没有人跟踪,刚到家门口他就看见挨着门靠着的人。
余修旷抬眼看着他。
尚五城一下进了门,把门关牢,他看着还是湿的泥土的后院,道:“一个疯子被打死了……对了,我把换洗的衣服带回来了。”
话还没说完就脸上就被重重的挨了一拳,余修旷收回了手,他道:“我还不想死,别去作妖把我栽进去了。”
力度不减,尚五城口中弥漫了血腥味,却没有同以往一样恭恭敬敬的说知道了,他突然觉得自己好笑。
余修旷转了身,就回屋了,身上还是逃亡从一个买白菜身上扒下来的衣服,他现在心烦意乱,没有想着自己有一天会是这样窝囊,知道有人追杀,连逃都没有力气逃,连手下都生死未卜的,现在就是外面的尚二爷都是他的心头大患,谁知道他到底什么时候对自己捅刀子,对于这样的少爷人物,不如就赶走。
尚五城盯着那个背影,也是有气在身,他在门口就想让自己叫人拿炮轰平来,可是刚刚余修旷说了“中午了”,他还是叹了一口气,便叫心腹去带一些饭食来。
这刚吩咐完,他想了想还是没有走,就坐在树下,方才从大宅回来时,自己倒是带了一些茶点,他知道余修旷一向喜欢甜食,他想着还是把人哄好了,要是余修旷这样的老狐狸在傻也知道要查他了,要是查到他是卧底,现在他被通缉都是假的,这个主可能就是要杀进他家了。
尚五城捏了一朵花,白色的,上边还要水珠,他也不知道是什么花就闻着,他发现自己真的不敢想谎言被击破的那一天,余修旷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饭菜被送了过来,心腹伪装好了还送的,走前还对自己的主子说老爷要他下午三点回去,有要事谈。
“那我不去了。”尚五城冷冷道。
“老爷说了,不去就把五姨太杀了,李凤也是干大事的人。”心腹微微弯腰道,在远处像极了被训的小二。
“说了什么事吗?”尚五城皱了眉。
“没说。”心腹道。
“我会去的,下午你就派人看着这里吧,这巷里头的人,很乱。”尚五城端着饭道,他想估计又是他大哥搞幺蛾子了,也不在意。
“是。”心腹连连点头,接着演,大声道:“是我不对,汤都洒了,谢老爷不怪责。”
尚五城迈腿大步离开。
床上的包袱摊开的,里头都是自己熟悉的衣服,余修旷想了想还是把衣服都丢进了后院的水沟里。
腿上的伤开始疼了,他摸了摸,却摸到了脓水又出来了,尚五城估计是走了,也清净,但在打开纱布时,余修旷疼的想骂娘,特别是尚五城了,平时都挺器重他的,谁知道现在是什么祸害,他得要查出来。
他上着药,便顺了思路,三娃子说的那话是可信的,但现在已经过了十天了,他的手下还是没影,也是担心的。
余修旷摸了摸床底的冰凉物器,又收回了手。
门敲了两下,见没人搭话,门就被人推开了,尚五城端着菜碟子走了进来,把菜放着桌子上,尚五城道:“怎么了。”
余修旷没想到他还是来了,但还是抬了腿,道:“换药。”
尚五城同往常一样,什么也没说就去拿了药箱来,给他上药。
屋里安静的很,饭菜味却让他厌恶了。
枪伤好的慢,余修旷盯着尚五城的发璇道:“衣服我丢了。”
尚五城手上包扎没有停。
“那是我自己的东西,怎么会变成连这个都要偷着拿呢。”余修旷手搭在床边,道:“所以,我那些东西我要拿回来。”
尚五城也想过余修旷对他会不会有怀疑,虽然余修旷身边只有他一个手下了,但是就这样曾经是一手遮天的人,怎么会轻易的被切了合作,他道:“好。”
尚五城离开时饭是怎么端来的,就怎么端走,他把这些喂了巷口群居的野狗,女孩的尸体也不见了,已经被清理干净了。
路上的小混混还多了些,又一个面熟的男孩看了他一眼,就低头继续蹲着,手摆着,狗都跑过来围着他,尚五城认出他是路口的三娃。
心腹已经在巷口等着,尚五城拍了他的肩,道:“要是有余修旷的人,就留着见我。”说完便上车去了尚家。
李凤见了他还凑上来要套近乎,他脸上刀疤已经好了,这还是余修旷被打了腿的前一天被他割的,尚五城想:怎么余修旷的伤还没好?
待人都齐了,下人都退下了,尚五城知道这个要有任务了,上一次还是三年前,尚老爷开了这个会议,把他老娘——五姨太绑在那,脑门放了一把枪,说叫人去余修旷那里当卧底。
“五城,余修旷人还没查到在哪吗?”尚老爷道,怀里还搂着一个女人,与那卖花的有几分相似。
尚五城道:“没有。”
尚天华笑了笑,道:“你昨天可不是这样说的。”
尚五城一愣,他知道尚天华对这件事有意见,可就平时同他合作,互相打掩护这么多年,就这样翻了。
旁边的李凤看上去跃跃欲试,像说什么。
“五城,你该不会当他的人当出感情了吧。”尚老爷眯了眼,见他的二儿子还是一副没事样,也没有否认,就猛的拍桌,道:“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尚五城坐的好好的,道:“你们查到什么?你们知道我想干什么吗?”
“你什么意思?”尚天华道。
“大哥,你该不会真的觉得我想要他吧。”尚五城冷笑了几声,道:“对于余修旷,要铲除他的实力就要放长线钓大鱼的,他不可能复兴就靠自己,要铲除就要连根拔起。”
尚老爷摸了摸扳指,他对这个二儿子有了新看法了。
李凤脸色倒是难看,凸出的疤看的恶心,他道:“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拖延时间?”
“他怀疑我了。”尚五城道:“他就要开始找人帮忙了。”
“查到了吗?”尚老爷道。
“手下忠心的很,被绑了就自杀。”尚五城想到了那个街头的小混混,便没说了,道:“要在等等。”
“算了,就信你一次。”尚老爷道。
“父亲!”尚天华不满道。
尚老爷没看他一眼,继续道:“但是英国人要公章,还是把人绑过来,问吧。”
尚五城心头一惊,却不能说什么,他听见自己说:什么时候?
“晚上,你不是安排人了吗。”尚老爷笑道:“你那心腹都告诉我位置了,你晚上就和李凤一起去吧,给你五十个人。”
尚五城冷汗直冒,本来想试探风口,但现在看来自己确立了地位,晚上的行动就是试探,他皱了眉,他现在只想带余修旷远走高飞。
“五城。”尚老爷叫住了正要告辞发尚五城,道:“都有人叫你二爷了,挺好啊,正好,张小姐来了,你就待到晚上出任务吧。”
尚五城顿时僵住了,他知道了,就这样的话,他没经过同意连尸体都出不去了,这里没有他说话的资格,就他撇清关系的话都是像一个小丑一样,这里根本没有他决定的位置。
他看见了李凤讨好的脸后有讥笑声,他说:“二爷,您可真是然我们的任务锦上添花啊。”
李凤脸上的疤在冲击力下顿时破裂,血一下就飞了出来,后顺着脸颊流下。
尚五城慢条斯理的拿自己的绢布搽了手,然后随意的丢到地上,李凤站了起来,却是不敢说话的。
“尚天华知道我藏了余修旷是你说的吧。”尚五城道,屋里都没有人了,尚天华被尚老爷叫去下棋了,而他就在这里等张小姐一起安排喝下午茶,看不出来,他们对余修旷不用心。
李凤顿了顿,还是半勾着肩,道:“尚二爷,确实是我。”
尚五城看着窗外投下的窗影,他正要走一步,那李凤就跟了一步。
尚五城站在窗前,窗户都是干净的,他想着余家大宅有没有这样干净呢。
“晚上任务,你还是打掩护?”尚五城摸了摸窗户的边。
“是,但我要同你一起去,老爷要我保护你。”李凤道。
尚五城闭了眼,他现在只希望,余修旷自己走了,好让人去抓他时,什么都得不到。
“余修旷知道您的地位吗?”李凤问道,他混混做惯了,要是对人松了口,就是蹭鼻子上脸的。
“他想什么我什么也不知道。”余修旷冷冷道,语气却是有些惆怅的。
余修旷想什么他确实不知道,全都靠猜,就像刚刚做他的手下,明明把手伸出去理所当然是要握手,却被对方拿枪托了起来,他依然记得在满屋子的余家手下站了一圈,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余修旷拿着枪,不冷不淡道:“这手挺长的,就你这样的,应该去教书。”
全部人都笑了,尚五城倒吓着了,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的老大还会看手相,更者是,他十二岁被领到尚家前,他还蹲着自己家门外,听着屋里的吵闹声,看着那些从电车下来的学生,想当个老师多好,至少可以养活自己,还有借口不在回来。
轿车停在花园门口,李婶敲门道:张小姐来了。
尚五城看着穿着一身洋装下车的女人,脚踩在地上铺的鹅卵石上,他心底猛的升了一个念头。
“你怎么还在这?”余修旷皱了眉,看着刚刚进来的三娃子。
“叔。”三娃子脸上还是苍白的,像是吓着了:“我看见尚五城,就是和你住的人。”
余修旷眼睛眯了眯,道:“哦,还有呢?”
“我……”三娃子还想说什么,只好道:“叔我看见余老大手下的尸体了,我看见是尚家人杀的。”
书猛的拍在桌子上,余修旷道:“你怎知道?”
“我不是帮你去查情报了吗,就看见一个人杀了余家的人,后来,就刚刚,我看见那个人提了东西来,给了尚二爷,听我小弟讲,他是尚家的人……叔,你那边住了什么人啊……”
“三娃子。”余修旷平静了,像料到,道:“是不是余修旷的通缉令一直挂着,李凤和尚家是联手的,而对于余修旷的倒台,尚家都出了力,特别是尚五城。”
三娃子像听懂了,却半懂不懂的,胡乱的应了一声。
“你帮我带话吧。”余修旷眯了眯眼,道:“和这巷口的吴鞋匠说,带点铁器,对了,巷口有人守着吗?”
“有。”三娃子道。
“行。”余修旷眼睛一亮,道:“我想活着呢,结果一个个的背叛,我要是活不出去,就死也不让他们好过。”
三娃子腿脚一阵哆嗦,他已经明白面前自己叫了五年的叔是谁了。
“叔……你不走吗?那人都在外边,说不定就是要抓你的啊。”三娃子道,他不停的看窗户,生怕突然有一个人站在那里,叫人来抓的。
“你先走,先去找人,我马上就走。”余修旷道。
“不行,现在就走吧。”三娃子急道,他的同伙还在外面等着。
“我会活着的,我有分寸,到时候就会去鞋匠那里碰面的。”余修旷重复道:“快走。”
三娃子看了他两眼,道:“他们晚上六点就来人。”说完就跑了。
余修旷听着脚步声远去,他看了看怀表,已经一点了,他拿着枪,腿上的伤还是一样严重,跑步都是不行了,他想这几天对于尚五城他是怎么想的,来一个引蛇出洞吗?
他冷笑了,后院丢的衣服他还藏了一件,就是想着一定有机会穿的,见人还是要端正的。
他摸出了枪,路上的狗在各家个户的晃,找能吃的,他心里算了算,他的弟兄肯定还有活着,他相信三娃子说的,尚家也是他的敌人,可不知道为什么,就他这样连跟了十年的管家都能说杀就杀的人,现在只想亲自确定自己的弟兄的死是不是和尚家有关。
张小姐长的可爱,像极了西方洋人的洋娃娃,利雅得当,是一个好女孩。
好女孩有些话痨,还是八卦,问东问西的,让李婶听的心惊肉跳,可张小姐就是想没看见对方那不耐烦的,带着虚情假意的笑与沉默。
“你和余老大是怎么认识的啊,我听说他倒台了现在还被人通缉,还有街上死人的一定是余修旷的手下唉。”张小姐的眼睛挺大的,戴着蕾丝手套的手拖着下巴。
“我是卧底。”尚五城淡淡道:“他喜欢男人,于是尚老爷就和你爹讨论,把我送了出去,记着小姐,怎么样满意吗?”
“你……”张小姐没有生气,继续道:“晚上是你抓他吧,你一定恨死他了吧,我听说你本来是像教书的,就因为他你才杀人的。”
尚五城眯了眯眼,道:“你知道挺多啊。”
“那是,本小姐的爹可是尚老爷的好朋友,怎么可能不知道,我还知道你娘是谁呢。”
尚五城靠着椅子,他真的不知道这个女人是多么有自信自己不怕死的,给自己踩雷,他冷笑道;“那你知道余修旷在那么?”
“不知道,过了今天不就知道了吗?”张小姐喝了一口茶,唇膏都沾在白瓷杯子边缘了。
“这样好说了。”尚五城笑了,刚刚李婶已经跑了,他起身把门关了,从怀里掏出了女士手枪,小巧玲珑的,可上边带了消音。
张小姐的脸一下就僵住了,她警惕的看着他,道:“你干什么,我告诉你,外面肯定是知道你在干什么的!”
尚五城的枪藏在手心里,他慢慢的解开了外套,向张小姐走过去,他另一只手扶住了女人,然后往怀里一代,这样暧昧的姿势在外面人眼里看起来就像是要接吻拥抱了。
“想活,告诉外面的人,自己安全,毕竟这样的活可不能让别的男人看见,是不是。”尚五城的枪抵着她的腰:“别耍花招,我知道你们是怎么交流的。”
张小姐浑身抖得快哭了,她第一次听见这个男人说怎么多话,却是要杀自己,她一咬牙便向外边打了手势。
微小的反光消失了,尚五城依然抱着她,顺势拉了窗帘。
“就帮个忙,我想知道一个消息。”尚五城道。
“不帮!”张小姐怒道。
“你有自己的电话线,有自己的人脉,我要你查查陈家鞋匠的人现在有谁,那边上的巷口派人看着有谁经过。”尚五城拉开的距离,枪挪到了女人的鼻尖。
“唔……混蛋,你他妈就该没有老婆!”张小姐气急了,在枪的指导下,打了电话。
“小姐,事怎么快办完了?”电话一下就有人接了,那边调侃着。
“去你的,他去洗澡了,我突然想问问陈家鞋匠的人现在有谁,我在那里定了鞋,你看着,不要让他把我的样式卖出去了,那边上的巷口那边也看看,女人都要防着。”杨小姐不敢看旁边的枪口道,演技倒不错。
“行,那我去了,你事完了就和我说说,你那未婚夫怎么样,哈哈哈——”那边说完迅速挂了。
“你是为了余修旷吧,看他是不是跑了,你怕了?”张小姐冷静道:“我不走,枪别对着我……”
话还没说完就被尚五城毫不由情的用枪托打晕了,他把人拉到了床上。
“我不是怕他跑了,而是希望他跑了。”尚五城坐在椅子上,想着:“我对他就没恨过。”
因为他觉得自己所知道的余修旷很好,对所有人都好,以至于不知不觉的竟在他的心底占了大半的江山。
他疯狂的想知道,余修旷跑了吗?他希望自己看见那个巷口一直盯着自己的三娃子的能聪明一点了,也希望那个鞋匠家能看见他的身影。
岑小户脚都是麻的,现在闷的很,动一下都是一身汗,天也是阴的,要下雨了,他回头看着靠墙角的几个兄弟,手上都收了刀,身上没有一处是好的地方,都挂了彩,还有几个有枪伤。
“老大会不会揍我们啊。”最后头的道:“什么都没有干,就连余家大宅都没有进去过,还那么多弟兄被杀了……就这样跑回去。”
几个听了还打了哆嗦,他们都是年纪小的一批,平均都是十三十四岁的,这些都算是余修旷见的顺眼的乞丐就收养的人。
现在余修旷被打下来了,他们那时个守门的,还没回合就接到任务,说是要探情报,还有把自己的地盘打下来,可到头来,他们就看见街上前辈的尸体一个个被运走。
“没事,我们都知道情报了,就李凤那混蛋和尚家李家联手的,我们拼死拼活的,不就是要告诉老大怎么连下一步吗,随便把那个尚五城的嘴脸撕下来!”岑小户道:“我们就进去,华哥说过老大住哪的。”
“好。”五个孩子都应道。
他们歇了一会儿就起来了,个个扶着对方,外衣都是脏的,把伤口都遮住了。
“没事,现在是下午,没有人,都睡觉的。”一个年纪大一点的道:“你看我们都闯下来了。”
他们都点了点头,稚气的脸都是灰,但眼神坚定。
他们知道巷口之前有尚家的人,但刚刚来看,是没有人的,只有几条狗在路边晃荡。
“走。”岑小户道,便说:“你们等下我们安全进去才来,我们分两路走。”
“好。”他们道,岑小户算是他们里面认字最多的人了。
岑小户是怕狗的,就因为被余修旷知道了,才看了怎么久的余家大宅,但逃了这么多天,也算是不怕了,就相对于只会叫的狗来说,那些拿枪的才可怖。
刚到巷口,那狗就像被他们吸引过来了,不停的叫,和岑小户待在一起的是一个比他小的,见刀没有哭,倒在这个寻血来的畜生吓的发抖,岑小户拍了拍他,道:“别怕,就走过去,前面有一堆剩饭洒的,它们就不会跟这了。”
小孩还在抖,但好歹是安静下来了,跟着他走,那狗跟了他们几步就添剩饭去了,那汤汤水水的一地,叫人看的恶心。
外面的三个人看见他们进去了,刚要从围墙后出来,却生生定住了。
岑小户一怔,他看见了尚家人回来了,便想拉人跑,却被人一把抓住。
接着便是被一把拉开了袖子,那人还道:“例行检查。”岑小户挣扎的不让他看,却还是被扯开的袖子,那个刺了“余”字就显现出来了。
“哟,还有活人啊。”那人正是尚五城的心腹,他像刚喝完茶,喷出的气体都是浓茶味。
“放开我。”岑小户被提到半空,急道要拿脚踹,却被抓住了一下甩到了墙上,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
“余修旷真的没有了,现在就剩个小孩了?”那心腹一脚踢开了岑小户旁边小孩刚刚拿起的刀。
“哎,我就在这里守着,你说说你那老大在哪,我就放了你。”那心腹擦了擦手,道。
“滚。”岑小户一把抱住他的腿,回头对那个小孩大喝道:“跑!”
那小孩踉跄的爬起来,心腹却没想到他这样做,想挣脱却诧异岑小户有这样大的力气,怎么甩都甩不开,那玩意还在叫人跑。
“他娘的的,闭嘴!”心腹见那小孩要跑远了,便直接的拿枪对准开了。
在腿上抱着的小孩撕心裂肺的叫喊的,那个还在跑的小孩已经带着血花躺着了。
有几户人家听见枪声,开了窗又马上关了,便再也没开过了。
“我要杀了你啊啊啊。”岑小户一下站了起来,眼角通红。
心腹一把抓着他那头发,发烫的枪口对着岑小户的下巴,道:“说不说,不说就拿你喂狗!”
“不说!”岑小户打死也不开口了,他眼神意识着那墙脚后的三个人快走。
“看什么呢啊?”心腹笑了起来,脸上狰狞:“该不会还有人吧。”
岑小户冷汗刷的下来了,他急的道:“我说!”
“哦,知道要说了?”心腹挑了眉,道:“说。”
“你放我下来。”岑小户道:“你不放我就不说!”
“哟,小子,还知道威胁人了?”心腹当他好笑,把他放了下来。
岑小户甫一落地就学着余修旷经常用的招式,但身高不够,便对着那心腹的鼻子用头猛的一撞,竟是撞上了,可刚刚撞上他还没看看那三个同伴跑了没,就被枪托猛的砸了脑门,他一时天旋地转的倒了地上。
那心腹狠狠的踹了他几脚,恶狠狠道:“暗算我,哼,来人把围墙那几个人抓来,看你说不说。”
岑小户却动一动不了,他想叫人快跑,可就在模模糊糊的看着两个人都被抓着了,眼泪顿时出来了。
“岑哥,你怎么样啊?”一个同伴抖着跑过来。
“说不说?”那心腹道,拿枪马上崩了那个最大的人,在尖叫中倒在血泊里。
“不,不。”岑小户大哭着,他崩溃的发狂了,他真的希望有人来救他们。
“哥,小六跑出去了,我们……”岑小户旁边的同伴声音颤抖,就见着朝夕相处的人都死在自己面前。
岑小户拉着他的手,俩人都是满脸泪痕,他看着自己身上的伤,与对方的枪伤,道:“我们一定要帮他拖拖时间!”
此后他们都闭嘴不说,心腹认定他知道人在哪,他还想提前去把人抓着,把那个尚五城扳倒,自己上位呢。
这次没有枪,岑小户看着同伴被刀捅死了,血溅了一脸,他也吊着一口气,拳头还在他们身上招呼时,他只看见地上的沙子,与在旁边徘徊的狗。
他想起余老大第一次见他们,就让人带他们看了电影,没有声音,回来都不知道在演什么的,倒是余老大听了,就边笑边说了剧情,喜剧而已,他以为他们会开心。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旁边有人倒下了,他一惊,便看见了尚家人的手下死在他面前,还有几声成年人发出尖锐的叫声!
远处还在放枪,放了两声就把枪别了起来,顺手那个搁墙的长棍就快步的过来了,像一道凛冽的风,转眼人就倒了五六个。
“终于现身了。”心腹站直了,漫不经心的,却不敢向前半步,面前的人衣衫褴褛的,脸上依然带着刺眼的傲视。
岑小户知道那人是谁了,可自己的胸口痛,他感觉小六扶起他了,直哭着,他都没有机会开口,他有挺多想问的,可最想看看他的老大怎么样了,他费力的转了头,就见微陂的身影,却是行云流水的招式,招招命中那些迎上来的对手,与要通风报信的人。
“都是你干的?”余修旷冷冷道,心腹倒有些吃惊,他知道尚二爷藏人是他,还以为成了什么妖娆的人物,没想到却比平常还要狠,他拿着枪,踢了踢旁边的尸体,道:“是,这样的童子军没啥用吧啊!”
余修旷眼也不眨的,拿了棍子狠狠的劈了下去,风猛被切开,带了刺耳声,那棍子来的迅速,就结结实实的打在了心腹的手,脸,喉!打的人直直咳嗽。
“他怎么样了?”余修旷喝道,脸色有些苍白。
岑小户恋恋不舍的回了头,他真想叫小六别哭了,却实在说不出话,接着眼前一黑,呼吸也无力了,接着最后一口气也悄然无声的吐了出来。
岑小户死了。
小六就抽噎着,把人拖到围墙后,他哭不出来了,这一路走来,就剩他一个人了。
余修旷顿时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对这些孩子没有什么印象,但他认得文身,就在刚刚,他确定了是尚家人与李凤联手了,对于自己的手下小六说都是他们杀的,而站在这里的心腹,他不认得,却推测出他是尚五城的人。
恨意已经涌上心头了,他又一次把棍子劈到一个人身上,便断了,接着他抽出了倒下去那人腰间的枪。
枪声不断,尚家人做的精细,还有消音的,不过都没有怎么保养,声音遮不住一一二二的。
余修旷身上伤口挺多的,却都是皮外伤,严重的只是那个腿上的枪伤。
他拿枪口对着全身挂了彩的心腹身上,他踩着他腹部的伤口,这时,已是满地的尸体了,余修旷已经不记得他上一次站在尸堆里说什么时候了,只是那之后,就是成了闻风丧胆的标志了。
“你杀了几个人了?都是你动手的吧。”余修旷眯了眼,他拿枪拍了拍被摁在地上的脸。
心腹脸疼的紧,鼻子都是血,眼睛杜睁不开了,他冷笑道:“是啊,你还真的只有这几个童子军了哈哈哈……”
话还没说完,就被塞大半的枪管,直接抵了喉咙,余修旷道:“闭嘴。”
接着就开了枪,把心腹大半个脑袋都崩飞了,却还没停下,枪声不断,血溅了一身,直到没有了子弹。
余修旷放了手,又拿了一把刀,放在腰上,他回头便去找小六,他清楚看见小六往后躲了一下。
“他们一定会过来的。”余修旷没看他道:“你告诉我,我的人还有吗?”
小六一扁嘴,带的哭腔道:“都死了,我们天天都看见人死了,连跑到乡下去的都抓了回来了。”
余修旷拉了一个还活的人,对小六道:“你去后边的陈家鞋匠那里,有叫三娃子的,你说我让你找他的,顺便叫他们先跑吧。”
说完便拉起了那个奄奄一息的人,那抢对着,道:“你们说谁派来的?”
这个显然听话许多,那人道:“尚二爷,余老大,我说,我都说,晚上尚二爷要和李凤一起来抓你啊。”
“哦,真的?”余修旷道。
“真的真的!”那人道。
“行。”余修旷点了点头,二话不说便开了枪。
电话等着一会就好了,尚五城马上接了电话,那边还是那个男人,他道:“张小姐,人是有了,就来了几个小孩,现在挺闹腾的,尚五城那边的人一直开枪,现在这边都乱了,鞋匠那里也关了门……唉,怎么不说话,打扰你做事情了嘿嘿……”
“没有,刚完事,有点累。”尚五城不动声色的捏出了那细细的声线,还有些有气无力的:“行了,那也没有人来搞幺蛾子了,你先撤吧。”
那边还没说话就挂了电话,尚五城心里有些不安,一来,余修旷竟然没有跑,二来,他那心腹怎么开枪这么久?
“二爷!二爷!”沉重的门被敲了起来,他听出来是自己的人的声音,他迅速起身,把衣领上的扣子解开了几颗,他看了一眼床上的女人,把被子拉上去,便去开了门。
“怎么了?”他声音沙哑。
手下马上知道里头发生什么了,但立刻收了视线,小声道:“巷口出事了,余修旷出来了,就因为绑了几个小孩,许多兄弟都死了,二爷,怎么办?”
尚五城一怔,他知道余修旷一向聪明,怎么可能会主动跑出来?他不是来送命的,定是知道了什么,但为什么还不跑?
“华开呢?信是谁抱的?”尚五城出了门,又把门关了,华开是他心腹的名字。
“不知道,打电话的是一个小的。”手下道:“这事老爷一定知道的,二爷,你怎么看,要不快刀斩乱麻,就先去杀了他,反正跑不远。”
尚五城冷冷的盯了他一眼,道:“还有消息吗?”
“没了。”手下低头道。
“你下去吧。”尚五城道:“派几个眼线看看余修旷在哪,一定会跑的。”
手下应了一声就走了。
尚五城狠狠的握着拳,他看了手上食指上的戒指,他发现,他真的永远不知道余修旷在想什么。
计划改为现在去,这次把尚天华派去了,说是出谋划策,实际上监视他们。
尚五城从李凤那里知道了原委,就杀了几个余修旷的童子军,到现在华开都没有消息,估计是不行了,看了他派了五十多人守着都是没有用了,毕竟他见识过余修旷的本事。
“二爷看了要暴露了。”李凤笑道,车开的急快,已经提前派兵去封锁线了,因为余修旷居然没有跑。
尚五城没说话,倒是那脖子上的痕迹让尚天华皱了眉。
“尚二爷,看了是下手了,这样的任务还真是打扰您了。”李凤也发现了,道。
“是啊。”尚五城道:“把嘴闭上。”
尚天华看向窗外,却松了一口气。
张小姐估计要睡到晚上,醒来就是什么也不记得的主,他都快忘了有这号人物。
巷口到了,外头都是不嫌事大的百姓,与浓厚的血腥味。
尚五城下了车,就见几个兄弟脸色发白,不停的有尸体被抬出来,华开与他的手下,全部毙命,尚五城还看见几个眼熟的。
不见华开,他走了过去,皮鞋踩的响,四周寂静,他看见了挂在长棍上的头颅,鼻青脸肿的,却认得出上谁,下部分就倒在那些百姓平时倒的馊饭馊菜上,还有几具狗的尸体陪着。
尚天华刚挤进来就跑出去吐了,就这样的巷口,便是小小的乱葬岗,血满地,没有一个活人。
李凤开始叫人进去搜人了,尚五城慢慢的走到了一个小小的尸体旁边,他认得,就是守门的,从来不要他的糖,没有一点小孩的性子。
他闭上了眼,现在是下午,就应该是安静是时候,可现在,他就对着这个道,什么也回想不起来了,他发现,只有他照护余修旷的时候,他是最开心的时候。
他该恨透我了。尚五城想。
平时住的地方门关的好好的,就像主人临时有事出了门,但没有落锁,因为余修旷不喜欢这样,他也顺着了。现在面前的门也是一样,但他知道,里面是没有人了。
李凤的人还在搜着,脸色发白的尚天华看着里头,眼睛异常闪烁,道:“进去搜。”
尚五城在外面等着,余修旷已经离开了,他知道的,就来的时候他就知道了,但依然没有放心,他想先找到余修旷,把他藏起来,尚五城踩灭了烟头,看着被搜家的五婶,头发蓬乱,见他和见鬼一样,全然不同以往的和气。
“他跑了,满身是血的,不要搜我家了,他不在这里。”五婶见她的腌菜罐子被打开,就急道。
“哦,你知道他在哪?”李凤吊儿郎当的道。
“他就一瘸子,跑的挺快的,他出去了,我不知道他在哪。”五婶道,声音颤抖。
“老娘们,唬我呢。”李凤那枪对着。
“放下。”尚五城一脚踹了他一个踉跄,道:“不在这里,对女人动什么手。”
李凤脸色有些不甘,却见尚天华走了出来,道:“那二爷相信?”
“我与她认识,倒是这样说,你怀疑我通风报信?”尚五城道。
李凤倒也不在畏畏缩缩的,便干净的叫人收队了:“那人没了,去那找?”
“这里就这样大,他去那里我也不清楚,但是也猜的出一二。”尚五城点了点手表,道:“一是银行,因为他的钱还在那里,二,便是去寻靠山了,但他显然没法走那么远,三,便是余家大宅了,他连手下都没了,还恨我,就该回家,他那里藏着许多武器。”
尚五城看了天,他这些还真是猜的,但几率都不大,就他知道了,余修旷这样的人,好面子,只一次躲着就是不耐的,想来在见面就是连带人一起死了,这城里已经没有他容身之地了,尚五城摸了摸尾指,他没有说的是,余修旷最应该去的,便是这一条巷后的古城墙了。
“我去余家大宅吧。”李凤道。
尚五城没有理他,他看着尚天华道:“你还不选,是不是在怀疑?”
“你今天的话有点多了。”尚天华皱了眉,眼前要把余修旷赶尽杀绝的尚五城,还真的和前几日见到不一样啊,他摆了手,道:“去银行。”
尚五城点了点头,道:“找到人就放信号吧。”
“那你呢?”尚天华道。
“我想着余修旷这样残忍的人,我就派人巡逻吧,要是待到了也是行的。”尚五城道:“况且,我跟他挺长时间的,也不愿意见着他被抓。”
尚天华皱了眉,让李凤先去,他道:“你分点人给我。”
见着余修旷果然是在古城墙那里,余修旷比他想的狼狈多了,身边还有一个小土堆。
“怎么,一个人来?”余修旷站了起来,便是一刀迅速的飞了过去。
尚五城任刀擦破了脸颊,道:“我来接你走的。”
“你当我是脑残?”余修旷骂道,边掏了枪,道:“你是同李凤一起把我推下来的,手下也杀的一干二净,你就是一个尚家的质子,我想,你是怎么就心安理得的装没事人一样,真是让人敬佩,尚二爷,你知道我看见小六满身伤跑来喊救命时,我是什么感觉吗?我他妈就想把你脑袋剁了!”
“余修旷。”尚五城脸上的血流下,他没有否认,道:“是,我有很大的关系,但现在情况危机,你和我走吧,我们先坐船去香港,然后想去哪就去哪,对于安全了,你要杀要剐随便你。”
“你神经病吧。”余修旷见鬼一样看着他,道:“我什么都没了,就连腿都废了,拜你所赐,你心里想什么我不知道?不就是像把我骗回去,成你拿到权利的帮手吗,尚五城,你知道当我傻吗?”
“不是。”尚五城急忙向前走,却被余修旷用枪抵了脑袋:“我后悔了,我一直想带你走的,我的都无所谓。”
余修旷没理他说什么,道:“你要是有诚心就去把我的东西,权利,我他妈拼了十年的东西还回来!”
尚五城道:“我做不到。”
余修旷扣了扳机,道:“哦。”
“你不问问我什么要带你走吗?”尚五城抬起了头,发下的眼睛很黑,余修旷听过算命的人说,纯黑眼睛都是好人,现在看见就当是白眼狼都不为过的。
“我想要你。”尚五城语气有些不稳,他早就支开的手下,现在不知道有多长时间了,便急的心口的事就说了出来。
“喜欢我的人多着,不差你一个。”余修旷道:“滚,看老子留你那么多年份上。”他本来就没得活了,他知道自己是逃不出去的,但也要拉人一起陪葬,他在城墙埋的炸弹,就从杀了那五十个人起,他就知道他逃不出去,连鞋匠家都是碰不得的,他要留后的。
自己的王朝毁了,他需要有人记得,还要有人活着,就可以了。
“修旷。”尚五城道:“你知道为什么我知道你会在着吗?”
余修旷闭上了眼睛,他残冷的想,不如带着尚五城一起死吧。
“我跟着你时,才十六岁,你估计知道我是尚家送来的质子,但还是年轻,对我也是好的,你当时见我时,就说了,要是过的不好就找你去,要是不想说就去外边城墙哭去,也省得麻烦。你现在是不是很伤心。”
余修旷弯腰拍了拍城墙,从土堆旁边拿了一把枪,与信号弹。
“你后来还提拔我了,我总是想你怎么对我这样好,可现在看来,你对谁都好,可是我晓得的晚了,也丢不下你这个人了。”尚五城继续道,他摸了摸尾戒,道:“平时话少,是因为我不敢同你说话,甚至有些嫉妒你高高在上的样子,就连你平时发奖赏都不要,你那天不是问了我为什么不把这个戒指扔了吗?”
余修旷看了他一眼,眼神依然是戒备与不屑。
“我喜欢,因为是你送的,哪怕就是随手拿的,我也喜欢,就尚家同张家,李凤联手时,叫我提供情报,我……没有办法,但是,我想着就暗地保护你,这一步步算下来的……”尚五城声音颤抖:“没想到就成这幅模样,我……甚是怀念和你在巷口的日子了。”
“说完了吗?”余修旷道,面无表情。
“你和我走吧,就算你引他们过来,我也要带你走。”尚五城快步走到他面前。
“我平时挺希望你多说话,对我多一点表情。”余修旷道:“但现在听了,当真是恶心。”
信号弹飞了出去,余修旷便一枪拖打在他肩上,道:“你别演了。我什么都不信。”
“为什么?”尚五城问道,撕心裂肺的。
“就在我看见那些孩子尸体时。”余修旷指了脚边的土堆:“他死的很惨,连名字我都不记得了,但他躺在这里,为什么,因为他死了,而我这个老大,连一个规规矩矩的墓地都出不起!尚五城,你他妈还真是个白眼狼!我想你看见这些和你相处六年的同僚死在自己面前是有多么冷静!”
巡逻的兵先来了,举枪围了一圈。
“老大……”尚五城眼神悲哀。
“你以为我来这里干什么,哭吗?”余修旷冷笑道:“我知道我出不去的,我就没想过要走。”
尚五城眼睛骤然睁大,他大声道:“你下来!你放了什么?炸弹?”
余修旷看着自己的腿,他站的挺高的,看得见城墙后的河。
“你下来,我去把炸弹拿了,你不要这样做!”尚五城欲要冲上去,身后的手下却把枪上了膛,他大喝一声“放下!”
“下去。”余修旷拿了枪。
余修旷心里有些痛楚,他有时候没事找事便异想天开,他以后会怎么样,有权有钱,还有地,最好自己是最大的头子,最好自己官的地方是安静的,也许会遇上一个自己喜欢的女人,然后结婚生子,他想着,自己现在是老大,以后就是老爷,或者是爹,在远一点的,可以见着儿女满堂的……
可看见李凤与尚天华带的人奔了过来,他却是念着现在这事估计日后会成一段传奇倒是笑了一下,自己刚刚想的也只是想想了。
余修旷等着人都围上来了,尚天华看他的眼神没有怨恨只见兴奋,可余修旷看不见,要是看见了就是让他当场毙命的,手上的枪打到了几个,他看见尚五城不要命的冲了上来。
肩上中了一弹,他点燃火线时没有笑,见着众人惊慌错乱的脸,与相他扑来的尚五城,他张嘴慢慢道:“滚。”
“轰——”沿着城墙到地面的爆炸接连不断的,接着震山河的威力,城墙也炸的支离破碎,把人都轰了出去,不少人在逃命,喊着撤退!撤退!
尚五城不知道被炸那去了,余修旷自觉的浑身是疼的,不停的下坠,鼻尖的水汽也多了,闻到一股腥臭味——看来河也不见得多干净,接着就是水花在手边绽开后又扑打在他身上,挺痛的。
他双目无神,意识也飘飘然的……眼前晃了一圈往生,他不记得自己开怀大笑与放松是什么时候了,眼前的人都化了风散了,回头看看什么都没有了,他忘了挺多事的,现在倒一一想起,比如他说过要跟着他的人享尽荣华富贵,可最后却是浮现了第一次见尚五城的时候……
窗帘打开,外头的阳光投洒进来,弟兄围了一圈,他握着他的手,看见这个小少爷的心里的委屈,这样的年纪就被当了质子,他看的挺可怜的,却想哄哄他,便想着刚刚看的这个少爷的简历,尽量让自己看上去不在意的样子道:“你应该教书的……”
小少爷眼睛一亮,却没有在低头,他道:“我姓尚,叫尚五城。”
他当时想,这眼睛真黑,定是一个纯良的人。
尚五城趴在坟包上,背后都是伤,周围都是尖叫,他看着那人在泥土与碎砖块中,如一片叶子一个掉进了河里,他嗓子都是哑的,张着嘴却怎么也叫不出来了,他从来不行余修旷就这样死了,等着他清醒了就叫马上拉了一个人要他去找人。
“二爷,大少爷已经找到了。”新赶来的手下,身上都是湿的,带了清晨下的雨:“您别动,背上都是伤口……”
“不是他……”他挣扎道:“是河,去河里找余修旷,我要见人,快去!”
手下想定是对这个二爷有极大作用的,便马上慌张的带人离去了。
人多,再者落河的人不多,人很快就找到了。
到了下午,他便踉跄的去了前庭,白布下的人身上还是湿的,还带着血水流了一地。
尚五城不相信,可眼前的事物告诉自己,余修旷真的死了。
“你满意了吗?”尚五城脸上都是泪,他始终不敢掀开那快布,他嘶哑道:“你满意了吗……”
三月,余家里头都是杂草,却依然有人守着,外头看了,就像这宅子还有主人似的。
有人开了窗,微风拂过,那人的衣领外露出了狰狞的伤痕,他熟练的打开了衣柜,摸着那一件件的长衫,又关上了门。
桌上摆了一本子,里头看了都知道是,三年前大名鼎鼎的余老大余修旷的,写的日记,日记被翻了挺多遍的,有马道,有钱财,有商会与店铺,有枪支,有死了什么人,还有平时的琐事,情事倒是少,乍看倒看的渗人,等翻了最后才看见一段没头没尾的话,却带了一丝活泼的——
送了东西都是不要的,脸还是板着,让人(划了)一群手下打麻将都不自在,但还好戒指收了,要知道他(挂掉)喜欢穿金戴银的,下次就按着这样的送好的给他了。
日期正是被尚家与李凤打下台的前一天,尚五城替他把张家的一块地收下来了。
风还在吹着,屋里的人看着窗外,倒是守门的老头抽着旱烟,囔囔对刚来的下人道:得修修了,这草都长的不成样了,要是叫屋里头的清醒了,定饶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