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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7、有心真心无心,有情深情无情(上) ...

  •   夫妻情合,爱子康健,日子过得顺心,转眼便到了秋来八月,而距阿笙入东宫也已有半年。太子三师三少对阿笙的教导也告一段落,根据历代东宫教学条规,每半年必对太子进行一场全面的考核,以检测太子这半年的学习情况。

      阿笙聪颖勤奋,小小年纪便学问过人,有时连青川这个甚是严苛的父亲在私下也对他赞赏有加,所以这次三师三少共同会考叶寒自是没什么担心的,但明日便是考核之日,叶寒还是简行低调去了一趟东宫。

      并非如前所言叶寒口是心非仍对明日阿笙考核心存担心,真正让她放心不下的是阿笙的身子。
      前些日阿笙照例每月出宫去军营历练,却正逢几场潇潇秋雨着了寒,回宫后便有些咳嗽,虽吃过药不碍事,但一日不歇便是半年会考紧随而来。

      事情安排得这么满,叶寒这当娘的多少有些担心阿笙的身子吃不消,所以这才趁着明日会考之前去看下他,安安心。

      叶寒带着秋实在阿笙寝殿处未寻着他,六位伴读也一并未瞧见,问宫女太监也一概不知。叶寒想着明日是三师三少共同会考,阿笙这时应还在崇文殿温故复习,于是便领着秋实向平日太子三师三少授课的崇文殿走去。

      崇文殿在东宫前庭,殿宇建体庄严肃穆,外立劝学勉励之碑,内设孔孟二圣之位,两侧藏书丰富,中间书案整齐干净,内外安静无一人可扰,颇有学习之氛围,可惜的是,叶寒仍没有寻到阿笙的半点踪迹。

      叶寒正纳着闷,却听见一旁提着食盒的秋实有些惊讶道:“今天这崇文殿可真干净。”

      秋实未读过书,不知道如何用华丽丰富的词藻来形容所见所闻之事,“干净”是她看到崇文殿内一切后想到的最直接之言,虽然她之前来过崇文殿已有许多次。

      叶寒听见也不禁转头望去,见今日之崇文殿确实如秋实方才所言确实甚是“干净 ”,虽然殿内物具摆设与往常并未有多大变化,但却给人一种更加庄严肃穆之感。

      “许是这崇文殿是明日会考之地,被特地打扫过吧!”叶寒不甚为意,如此想到。寝殿无人,崇文殿也无人,叶寒瞧着旭日初升的清明天色,越发纳闷阿笙这个时间点到底在哪儿。

      “娘娘,要不我们就在这里等太子殿下吧,反正太子殿下总会来崇文殿读书,我们总能等到他。”秋实小心提着手中的食盒,与叶寒建议道。

      叶寒想想没有拒绝,阿笙做事一向自律有度,明日便是三师三少一同会考之日,他应该会来崇文殿好生复习,自己在这儿等着他便是,总能等到,反正现在她也不知去哪儿寻他。

      日头渐高,秋阳虽不似夏日盛烈,但被照久了还是有些灼人眼,于是秋实便扶着叶寒到了崇文殿内坐下。闲等之际着实无聊,叶寒便翻动着眼前书案上的书籍打发时间,也不知等了有多久,殿外忽传来一阵脚步嘈杂之声。

      叶寒不由抬头向殿门口一望,却见太子三师三少还有终于见到的阿笙以及他们身后的太子伴读几人,皆正冠朝服持节笏而来,而看见正坐在上方的她时,脸上纷纷皆起大惊之色。叶寒虽不解其意但心下也忽慌了一瞬,颇是不安,只觉有祸将至,而阿笙看向她的担忧眼神已证明了她的猜想。

      “老臣贺劲松拜见皇后娘娘!”

      最年老的太子太师率先出列向叶寒郑重一拜,叶寒虽面色镇定如常,但放在书案上的手却有些轻颤发抖,好在有宽大的云袖遮掩,才不被他人所瞧见发现。

      “老太师快快请起。”叶寒和颜悦色,从容回道。

      贺劲松谢恩起身,抬头见殿上孔孟二圣之牌位高立其中,而前方唯有天子可与之同席而坐的圣位竟被叶寒正坐其上,于是老脸一板,冷目肃然,直言发难问道:“太子半年会考在即,今日东宫众人在此拜谢至圣先师,不知皇后娘娘今日为何在此,为何又不惧礼法坐在陛下才能坐的龙位之上?”

      被贺劲松这么一质问提醒,叶寒这才忽想起自己身后那两方平日都没有的孔孟二圣牌位,这才明白今日崇文殿看着为何比往常都要庄严肃穆,原是这般,可惜她明白得太晚太迟!

      如今她不仅擅自闯入东宫坏了众人拜师礼,最坏的是,她身为皇后却误坐了天子的宝座,还被众人当场瞧见抓了个正着,而这个贺劲松一向又最是循规蹈矩克己复礼的,定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不过短短须臾不到,叶寒心中却起了万千思绪如没脑的马蜂四处乱撞碰撞,根本找不出一个应对之策来,虽面色平静如水,看不出半点端倪,但心里早已是慌乱如麻。

      正值叶寒万分焦急之际,只见阿笙从人群站了出来,对贺劲松拱手略行简礼,立即回道:“还请太师莫要见怪,此事乃是学生的不是。今日早朝时父皇曾与学生说过因政务繁忙不能亲自出席拜圣礼,特让母后代为行之。一时忘记告知太师,才造成今日之误会,还请太师莫要生学生的气。”

      贺劲松白眉一压,自是不信。他这个学生是什么记性他最清楚,过目不忘的本事,又怎会“一时忘记”告诉他此事。

      “老身是年纪大了,但并不代表脑子也糊涂了。皇后娘娘代陛下出席拜圣礼既是陛下之意,怎不见陛下的旨意、甚至是连道口谕都没有?”

      贺劲松不肯让步,直言不讳质问道。他早对叶皇后频繁来往东宫多有不满,但碍于陛下纵容他也无可奈何,今日好不容易抓到叶皇后的错处,他自是不肯就这么轻易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定要叶皇后好生明白下什么叫礼法宫规!

      而在场众人也是左右为难,这位傅老大人是个认死理的人,又是四朝元老,若他要坚持将此事闹大,别说是他们小小一介臣子,就算是皇后娘娘估计也要受到责罚,然后累及到太子殿下,到时前朝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局面又会有一番波涛汹涌。

      正当众人犯愁之际,只听从殿外忽传来一声音色尖细的含笑声,若一场及时雨解了众人燃眉之急,“哟,太子殿下和众位大人站在殿门处怎不进去,可是知晓老奴要来,特在此等候老奴?”

      见是陛下身边的贴身总管陈福到来,在场众人莫不心里同时松了一口气,纷纷站列两边让出路来让陈福通行。

      陈福走进殿中,见叶寒高坐主位之上,连忙下跪行拜道:“老奴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金安。”
      “拜圣吉时将至陈公公才来,你这步子可比往常慢了许多呀!”

      叶寒望着躲在殿外圆柱后大喘着气的崔家幼子,想着方才他与陈福一同从外跑进东宫的画面,心下瞬间明了然后慌乱全无,出言打趣着陈福。

      听后,陈福立即心领神会,连忙赔笑回道:“皇后娘娘教训得是。是老奴来得太迟,差点误了今日东宫的拜圣礼,此事着实是老奴的错,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叶寒看着跪在地上请罪的陈福,笑回道:“陈公公伺候陛下一向尽心尽力,劳苦功高,本宫感激你还来不及呢,又怎会因为这么一丁点小事就责罚你呢?起来吧!”

      陈福谢了恩起身来,站在一旁的贺劲松这才有机会问道:“陈公公这个时候来此,不知是所为何事?”

      边说着时,贺劲松不由特意看了看坐在上方主位云淡风轻的叶寒,心里颇有大势已去之意。

      “皇后娘娘难道没有告知众位吗?”陈福有些“吃惊”看着贺劲松和众人,然后也特地看了看高坐在正位上的叶寒,说道:“今日东宫拜圣礼,陛下因政务繁忙来不了,特让皇后娘娘代为出席,昨日将旨意交给了老奴为之传达。但是,想必众位多少也知道,近日由于各地洪灾泛滥,陛下频繁召集各司各部在成德殿商议救灾事宜。

      老奴也跟着陛下身边伺候里里外外打理,直到忙到巳时末才得了点时间赶来东宫传旨,没曾想皇后娘娘却比老奴先到了一步,向太子殿下和众位大人传达了陛下旨意,这才没误了拜圣吉时,实乃万幸。若真因老奴耽误了今日东宫的拜圣礼,就算让老奴死个万次也不足为惜。”

      好不容易逮到叶皇后的错处却没曾想是一场误会,贺劲松自是不甘心,向陈福问道:“皇后娘娘来此既是陛下之意,可否请陈公公将陛下旨意拿出来于老臣和众位大人一观,以谢圣恩。”

      陈福眼睛不大,一笑立刻就眯成了一条缝来,再和着这一脸堆得快溢出来的笑,根本让人瞧不出丝毫情绪,“这几日送往成德殿的受灾奏折多得都批不完,陛下哪还有时间写圣旨,都是口诉与老奴。”

      听后,贺劲松白眉一扬,然后转头看向坐在上方主位的叶寒,意味深长回道:“想必陛下传达给皇后娘娘的旨意也同样是口诉吧!”

      败势逆转,胜券在握,听见贺劲松讽刺质问而来叶寒自是不慌,本想开口回之却被陈福先抢了个先,“老太师对陛下忠心耿耿,有此顾虑自在情理之中,老奴都明白,但老奴就是个身份卑微的奴才,纵使有幸在陛下身边服侍,也不敢胆大妄为行假传圣旨之事。老太师若不信,待拜圣礼结束之后,自可前往成德殿面圣谢恩。对了,老奴来时,陛下还说老太师当年在丰州治理水患颇有建树,还想请您有空去成德殿坐坐向你请教下治水之道呢!”

      陈福仍是笑呵呵说着,贺劲松听着却是不由怒气直来,明知陈福话里话外是在为叶皇后脱罪,可他就是拿不出半点证据反驳,而最有力的证据–––陛下–––又是最护叶皇后的,陈福有此举动不难推断极有可能是陛下之意。

      此局,败局已定,贺劲松认输,但心里多少有些不甘难平,于是正脸回道:“陛下旨意老臣自是不敢不从,只是今日这拜圣礼乃是弟子叩谢孔孟先师之仪式,想必皇后娘娘一介妇人在此恐怕多有不便吧!”

      “老太师年纪越大,怎这记性也越发不济了。这宣帝时曾患重病无法出席中宗的拜圣礼,不也让太后代为行之;中宗时因战事吃紧无暇顾及仁宗的拜圣礼几乎都被忘记,最后还是由慧宁长公主亲自督办而成。今日陛下因灾情无暇分身出席,让皇后娘娘出席太子殿下的拜圣礼,自也是没什么不可的。”朱老夫子婉转说道。

      东宫太子三师同为从一品大臣,身份尊贵不分上下,今朱启明出言维护叶皇后,而太子太保钱敬昂又一向是中立态度,贺劲松被怼得无话可说,有些下不来台,好在拜圣礼吉时已至,及时拉了他一把以致于没使颜面全无。

      拜圣礼如期进行,叶寒也名正言顺端坐在上配合行之,待仪式一结束,便恩准众人可早行回去休息以备明日正式会考之事。

      东宫寝殿内,阿笙低头浅尝了一口叶寒从食盒端出来的汤药,一张眉眼甚好看的小脸瞬间便皱成了小老头子,“母后,好苦!”

      “良药苦口利于病,喝了你的病才会好得快。你若再不喝,等药凉了会更苦!”叶寒看着阿笙甚是抗拒的可怜表情,不由笑出了声来。

      见苦肉计对母后无效,阿笙甚是苦大仇深看着碗中散发着苦涩冲人的褐色汤汁,但又逃避不得,于是索性心下一横,然后双眼一闭如刑场赴死般,仰头一饮而尽,待饮尽碗落,阿笙已苦得都无法说出话来。

      食盒里白瓷小碟中早备着用槐蜜腌制的蜜枣,阿笙药碗刚落叶寒就及时从食盒中拿了一颗蜜枣塞进了他的嘴里,给他散苦。这孩子真随了他爹,嗜甜,不喜苦味,平日让他吃点苦瓜莲子都一幅苦大仇深的样子,今日若不是自己在这儿亲自坐镇,这个小滑头哪会乖乖听话喝药。

      “母后,我嘴里还是苦得要命。”一颗蜜枣稍稍压制住满嘴无孔不在的苦涩,可一咽下苦涩又立即卷土重来,而且比刚才刚喝完药还要苦不堪言,阿笙那叫一个难受。

      叶寒这当娘的自是见不得自己孩子受“苦”,于是又连忙捡了一颗蜜枣塞进阿笙嘴里,怕他不够,也一并将整碟蜜枣从食盒里端了出来,可被阿笙这个小吃货一瞧见,就连忙从她手里抢了过去,那急不可耐的吃相,真是跟他爹一模一样,叶寒看着不住摇头叹气,哭笑不得。

      食盒三层,最上层放的是药汤和蜜枣,中格放的小火熬了一夜的鸡汤,两者中间用镂空的木格隔开,可让汤药保温,防止药凉了药性变差。

      过了这么久盛着鸡汤的碗壁还摸着烫手,叶寒将鸡汤端出放在一旁,用盖子盖好,边与阿笙说道:“这鸡汤你等会喝时记得先将浮油撇去,这样喝着才会清爽味鲜不油腻。你现在刚喝过药,等过了一两个时辰再喝,知道吗?”

      “嗯嗯嗯。”阿笙咀嚼着口里的蜜枣,连连点头应道。

      “我听东宫的侍从说你这几日咳嗽有些加重,夜里也常听见你大咳不断,应是你这伤寒还未完全痊愈的,以后这药还是要老老实实按时吃,不许再偷偷把药倒掉,知道没?还有晚上睡觉时记得让侍从把门窗关严实,这秋来雨水渐多,冷热多变,最易病情反复恶化,你自己也得当心。”

      边说着,叶寒边从食盒底层中拿出两包东西,用油纸仔细包得严严实实,放在案上与阿笙叮嘱道:“这是烘制好的梨片,已经用润嗓的药汁和着甘草一同泡过,再加上梨片本身的清甜,放心,不苦。你若嗓子痒了,就含一片在嘴里,润嗓又护喉。”

      阿笙慢慢咀嚼着嘴里的蜜枣,边听着母后轻轻柔柔的絮叨声,再看着眼前案上逐渐摆满的东西,心里暖暖的却也酸涩得不行,“母后,您今日来东宫,就是为了给我送这些东西?”

      叶寒摸了摸阿笙微垂着的头,温柔说道:“母后知道你在东宫自是什么都不缺,也知你会考在即无意打扰你,可一想到你一人在东宫,还生着病,母后这心里着实有些放不下,便给你准备了这些东西给你带来,顺便也来看看你病好得怎么样了,没曾想却遇到今日这事,差点闯下大祸。是母后给你添乱了。”

      “不是您的错,是阿笙的不对!如果不是我在军营里贪玩,冒着雨跟人比摔跤非要定出个胜负来,也不会感染上风寒,让您担心,今日之事也许就不会发生。”阿笙很是自责道。

      叶寒手指提了提阿笙垂得可挂油瓶的嘴角,安慰道:“今日这事是母后顾虑不周,我只是知道明日是三师少三共同会考之日,却不知今日会有拜圣礼一事。对了,这拜圣礼是怎么回事,你跟母后说道说道,如何?”叶寒不想阿笙自责下去,于是转移着主意力道。

      阿笙点头回道:“这拜圣礼本也不是什么重要仪式,北齐历代太子也甚少重视,只不过明日会考是我入住东宫后的第一场当庭考核,为表郑重,太子三师三少特向父皇请奏复行拜圣礼。对了母后,这件事父皇没提前跟您说吗?”

      阿笙忽想起问道,若他没记错,这事父皇三日前便准了。

      叶寒摇了摇头,平静回道:“今年秋雨频繁,很多地方都遭受了洪涝灾害,灾情严重,你父皇为赈灾之事已好几日不曾合眼,许是忘了。”

      听后,阿笙想想也是,父皇对他的事一向不上心,因忙于赈灾之事而忘记今日有拜圣礼也是正常,但不知为何,阿笙心里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总觉得这事不像是他看见的那般正常只是个偶然。

      父皇会忘记他的拜圣礼是正常,但忘记将此事告诉母后就不正常了。只要与母后有关,无论多微不足道细枝末节,父皇从来都是记得清清楚楚,从不曾忘记过,那为何今日东宫有拜圣礼一事又怎会忘记告诉母后,难道真是因赈灾一事太忙忘了?

      除此之外,阿笙心里还有一种不该有却控制不住的胡思乱想:他的父皇是走一步能料到后面百步之人,今日之事……会不会是他有意放纵为之?若是,目的又是为何,甚至不惜设计陷害母后?

      可这个惊人的念头一瞬不到就被阿笙自己给否决了。这绝不会是父皇会做之事,以父皇对母后的情深,他就算是杀了他自己,也不会伤到母后半分,他又怎会做设计陷害母后之事?

      所以他想不通,今日之事确实拿不出强有力的证据可以证明与父皇有关,若强行将罪名口在他头上也太过牵强冤枉人,可他就是控制不住心里这些虚虚缈缈不该有的胡思乱想,总觉得父皇的手并不如他看见的这般干净,会不会有一天父皇真会伤害母后……

      阿笙顿时浑身一噤,不由被自己这一想法给吓到,临近叶寒瞧见,以为他是风寒未愈在打摆子,连忙伸出手来探了探阿笙果然有些发凉的额头,担心说道:“你刚吃完药,还是先好生睡会儿,养养精神,不用太担心明日会考之事。”

      阿笙知道母后是误会了,可他又不好开口解释,也不想拒绝她的关心,于是依言上了床乖乖躺好睡觉,但一时半会儿又睡不着,便拉着叶寒不许她走,像小的时候那般趴在她双腿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母后,扇扇。”许方才喝的汤药有发汗的疗效,阿笙有些发热,撒着娇要叶寒扇风。

      叶寒自是不许,“你这病还没好,若又加重了病情,可怎么办?”话里虽如此说着,但见阿笙小脸微红露着难受,叶寒还是拿起一旁的凉扇轻轻地摇了起来。

      徐徐微风送来清凉,阿笙微红的小脸渐渐趋于平常,甚是舒服地赖在叶寒怀里,本想抬头与她说话,却见叶寒有些心不在焉透着些许担忧,阿笙聪慧一想便知,“母后可是在担心贺老太师到父皇那里告您的状?”

      “没有……”,叶寒不知阿笙为何无缘问起此事,不过听他提及到,还是又点了点头承认道,“……是有一点。”

      “母后别担心,父皇这么维护您,贺老太师在他那儿是讨不到什么好的!”

      叶寒瞧着阿笙那一脸跟青川甚是相似的狡黠笑容,笑道:“你这小机灵鬼!我才没担心这个呢!”然后抱着阿笙继续说道:“这贺老太师虽说有些古板固执,但他为官做事一心为公,从不藏私心,尤其是在对你的教育上更是尽心尽责,他向你父皇回禀今日之事也是他的职责范围之内,我不怪他,毕竟今日确实是我做的不对。”

      “那您在担心什么?”阿笙不解问道。

      “母后是在担心你父皇。”叶寒看着阿笙酷似青川的小脸,想了想回道,“你不知道,这段时日你父皇为了国事已经忙得焦头烂额了,我不能帮你父皇分忧解难就算了,今日还闯出这样的祸事来给他添乱,让他烦心。你说,贺老太师会不会把你父皇气着?”

      阿笙听话甚是轻松对叶寒回道:“母后您就放心吧!这贺老太师除了年龄比父皇大、盐吃得比父皇多,其它方面根本不是父皇的对手。”

      “没礼貌!怎么能这么说自己的老师!”叶寒拿着凉扇轻轻拍了拍下阿笙的屁股,佯装生气道。

      “本来就是嘛!”阿笙扭了扭被打了的小屁股,小声反驳了一声。就父皇那防不胜防的手段,他更同情那可怜的贺老太师。

      东窗明亮,窗下落影逐渐缩小已贴近于墙,快至午时了,叶寒轻轻拍着阿笙的背哄着他睡觉,“快睡吧,等午睡后再起来温习看会书。明日三师三少同时考你一人,若明日考核结果不佳,你在你父皇那儿定少不了一顿训斥。”

      阿笙双眼透着得意,胸有成竹道:“我这么聪明,才不会被考倒呢!”就这半年学的东西,他都不知道为何要用上半年时间,明明一月不到就可学会,即使这期间三师三少已将授课内容加快加重了多次。

      “人不大口气却不小,小心明日未考好被你父皇训斥时,可别向我求救。”

      阿笙聪慧远胜常人,叶寒自是不担心他明日会考不过,只是不想他小小年纪便太过骄傲飘浮,所以还是不时会出言提醒他一下。

      “母后最疼阿笙了,才不会!”

      见着阿笙耍着小无赖的样子,叶寒真是拿他没法,“你呀……快睡吧,休息好了病才好得快。”叶寒轻拍着阿笙背温柔说道。

      阿笙听话点了点头,然后在叶寒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闭眼睡觉,可没过多久又开口对叶寒说道:“母后,我想吃你做的白糖糕,然后沾槐花蜜吃。”

      “不行,甜食吃多了对牙齿不好。”

      “那糖醋肉、枣香水晶肘子呢……”

      “也不行,你病还未愈,不宜吃大油大腻的东西。”

      “……阿笙要吃……母后不疼,阿笙了……”

      从怀里传来的撒娇声渐生起瞌睡的蒙蒙意,叶寒低头看见阿笙不住打着哈欠的小脸,轻声哄道:“母后给你做点其它的,好不好?母后最近跟着秋实学了几道地道的长安菜,等你回长宁宫时母后做给你吃?”

      “……嗯……”,阿笙打着哈欠点了点头,虽然母后没有答应给他做他想吃的,但只要是母后做的,他都喜欢吃。

      “母后,别走……再陪会儿阿笙……”

      阿笙虽困得不行,眼皮不住打着架却硬撑着不肯睡去,拉着她的手甚是依赖,叶寒看着心软得不行,轻轻拍着他的背柔声哄着,“母后不走,母后就在这里陪着你,等你睡着后再走。”

      “……”

      这次阿笙没再回话,小脸趴着叶寒腿上睡得很是香甜,而叶寒就这样安静看着阿笙熟睡的小脸,看着他渐渐长开的眉眼间已寻不到幼时的半分稚气,再想到他方才对自己的撒娇,不由想到上一次阿笙这般向她撒娇是何时的事,好似是在他迁入东宫之前,又好似是在来长安之前,连她这当娘的也记不清了。

      犹记得在并州时,阿笙就整一个小泼猴,一天到晚上蹿下跳到处闯祸,每每都将自己气得不轻想要训他,可每当见自己脸色一变,这小机灵鬼就立马撒娇卖萌低头认错,真是让她训也不是气也不是。

      可自打来了长安成了太子后,这三年里,她竟记不得阿笙何时向她撒娇过,好像有又好像没有。
      她只记得这三年里阿笙渐渐长高长大,但也渐渐不爱闯祸不爱笑了,明明不过是一半大点的孩子却规规矩矩活得像个小大人般,她每每瞧见心里都是说不出的心疼。若不是这次生病了,估计阿笙也不会放纵自己向自己撒娇。

      叶寒知道自己的孩子是太子,是北齐的储君未来的天子,她也明白他肩上的责任与重担,她这个当母亲的再心疼,但也不会用小情小爱去束缚他的家国天下。但若是可以,她希望在他累了病了的时候,在她这母亲面前怀里,可以卸下一切什么都不用想,只做自己,哪怕一天、一时、一刻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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