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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烟火气 ...

  •   若认真算起来,姜灼已有六年没有见过卫苕了,她记忆中的卫苕,停留在死前的那个模样,那时的他满目苍凉,了无生念。

      卫苕是前太子卫怀瑾同父异母的弟弟,自幼时便被卫怀瑾接入太子府,亲自教养,与姜灼算是青梅竹马的长大,二人从前关系极好,直至前太子卫瑜南巡出事,
      记忆中的卫苕是少年的模样,红袍玉带,眼睛粲如天上星宿。

      卫苕与卫瑜不同,他素来随心所欲。
      时有逸闻,本朝民风开放,乞巧节时,女子可将自己做的香囊送给喜欢的男子,卫苕当时换上常服驾着马车出宫游玩,从城南游至城北,回宫时宫人一看,竟然满车都是女子投掷的香囊。
      古有潘安掷果盈车,今有皇九子卫苕香囊盈车。
      在民间传为趣谈。
      当时先皇认为堂堂皇子这般作为实在是不成体统,训斥了一番卫苕,下令封锁了民间的传言,才渐渐平息下来。

      然而不知从何时开始,她记忆中的卫苕渐渐变了,收起了少年意气,变得沉默寡言。
      从前他最喜欢穿绛色衣袍,与素来红裙明艳的姜灼站在一块,就连皇后姑母看了,也笑着称二人就像观音娘娘座前的金童玉女。
      后来,他渐渐不穿绛色,一年四季都穿着白衣,虽然他那张脸不拘穿什么衣服都好看,姜灼私心里却认为绛色才是最适合他的。

      这一世的卫苕,尚不到弱冠之年,一身赤色窄袖蟒袍,袖口处镶绣金线祥云,腰间朱红白玉腰带,上挂白玉玲珑腰佩,身姿如竹般挺拔,剑眉星目,唇红齿白,相貌清越,当的上茶馆说书人口中的“卫郎顾,终身误”。

      姜灼悄悄攥紧了素手,这是卫小九,活生生的卫小九!

      她走上前,没有错过卫苕桃花眼中一闪而过的疑惑。
      姜灼知道,两人昨日那般实在算不上是愉快收场,她今日又巴巴的过来寻他,确实有些反常。

      姜灼想了想,绞尽脑汁实在编不出一个好的借口,只好实话实说:“我来接你下值一同回家的。”

      “嘶。”身后传来明显的倒抽凉气的声音,姜灼这才想起了还有一个越子修,趁机转移话题,指着越子修狐假虎威的告状:“卫苕,这人说我是个母大虫,还诋毁我生的不好!”

      越子修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然而淮南王并未反驳这姑娘的话,反而淡淡的嗯了一声,漆黑的眸子幽深莫测。别看卫苕今年尚未弱冠,一张脸生的极好,给人一种人畜无害的错觉,可当真审讯起犯人,让浸淫刑狱司多年的越子修也不得不道一句,最毒美人心。

      越子修心里咯噔一声,一颗心瞬间拔凉拔凉的。这个天仙般的姑娘还当真是那个长安城出了名的混世魔王开阳郡主!

      事实上,在与卫苕闹翻之前,姜灼的确是常常这般指使卫苕帮她出头的。
      卫苕一向惯着她,向来不问是非黑白,从来都是站在她这边的。

      从前卫瑜常常调侃二人,若是姜灼揍人,那么一定是卫苕套的麻袋。

      眼下,卫苕看越子修的眼神,他极为熟悉,可不就是卫苕看那些死囚的眼神吗?
      越子修心里越来越没底,他率先拱手讨饶道:“王爷,下官有眼不识泰山,对王妃不敬,还请王爷责罚。”
      一边又扭头冲姜灼作揖:“还请王妃大人有大量,饶了下官这一次吧!”

      姜灼噗嗤一声笑了:“你方才可不是这样说的,不是说我飞扬跋扈,蛮横无理吗?”
      越子修叫苦不迭:“下官如今可算是知道什么叫做三人成虎了,王妃这般明艳动人,大方爽朗,可恨那些人竟然背后如此编排王妃,下次下官见着,一定要好好替娘娘好好说道说道。”

      姜灼倒也不是真的在意,况且他说的也不是完全都是假的,人生在世,活的畅快比什么都重要,她这个开阳郡主在外人眼中的确就是离经叛道。
      而且越子修方才也没有恶意,看着她的眼神只有欣赏,没有半分轻浮。
      这点姜灼还是分的清的。
      因此她笑道:“行,那就依你所言,本郡主大人有大量,饶了你这一回。”

      越子修如释重负,只想马上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拱手道:“王爷,王妃,下官就不打扰二位了,先行告退。”

      卫苕摩挲着腰间的玉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沉默不语,倒是姜灼不想继续为难他,点了点头,放他离开。

      眼下只剩下卫苕和姜灼,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自从嫁给卫苕,二人已经许久不曾好好说话了,昨日圆房后又是那样的不欢而散,此时空气仿佛凝滞一般。

      姜灼轻咳下,打破两人沉默:“我们回家吧。”

      卫苕拦住她:“稍等。”

      只见他轻轻唤了一个名字,一道黑影仿佛从天而降一般,出现在二人面前。

      那人穿着一袭玄衣,整个人透着一股凌厉感,仿佛一把开刃的宝刀。然而此人的相貌并不出众,甚至称得上平平无奇。
      只听卫苕冲他低语几句,那人拱了拱手,便飞快离去。
      姜灼观其离去的步伐,果然是个轻功高手,此时这人虽然并未走远,却因刻意降低了自身存在感的缘故,若非如姜灼这般注视着这人,常人轻易发现不了他的存在。

      这边姜灼回过神来,一抬头,发现卫苕已经走到五步以外了,急忙抬脚跟上去。

      越子修步伐轻快的在街上晃荡,时不时朝路过的小娘子微微一笑,见小娘子露出痴迷的神情,满意的摇着扇子,果然自己魅力不减。

      忽然,他似察觉到了什么。
      收起笑容,加快脚步,急匆匆的穿过人群,钻进一条荒无人烟的巷子。

      见四下无人,他啪一声,阖上扇子,不知触碰了什么机关,那扇子竟然露出一个尖尖的利刃。
      寂静的巷子里,寒光闪闪,格外瘆人。

      只听得衣袂翻飞之间,一道人影从屋檐上翻身落下。
      一身黑衣,在昏暗的巷子里,像鬼魅一般。

      越子修身形放松下来,收起了扇子上的利刃,埋怨道:“连祁,好端端的,跟踪我做什么。”
      却又绷不住脸,忍不住开玩笑道:“我还以为是那个小妾哭着喊着要跟我私奔的刘大人派了杀手来暗杀我。”

      黑衣人神色冷淡,似乎没有与他玩笑的兴致:“我跟了你一条街,才发现我的存在,看来警觉性降低不少。”

      越子修脸色苦了下来:“这不是在这大理寺待久了嘛,警觉性有所下降也是正常的,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不像个人!”
      话罢又不放心的嘱咐道:“你可千万不能和宛娘说这事,不然我这皮都得给她剥下来一层。”

      连祁没有理他,自顾的道明了来意:“王爷命你负责城郊那起灭门案。”

      越子修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你是说被杀五日,因为尸体臭气熏天才被发现的那户人家,听说尸体的皮都被剥了下来,死状极其恐怖。”这桩案子已经在大理寺积压两日了,因为现场实在是残忍无比,大理寺众人互相推脱,至今没有人愿意去办这起案子。

      连祁淡淡的嗯了一声。

      越子修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原本英俊的五官,因他这动作,显得非常滑稽:“你说王爷这也太狠了,不过是无心之失得罪了王妃,况且王妃娘娘都原谅我了,这...罪不至此吧。”

      连祁没理他,足尖轻轻一点,便如来时一般,迅速消失了。

      *
      撇去悔不当初的越子修不谈,这边姜灼与卫苕一同回家。
      刑部衙门在午门方向,王府在广北巷,往广北巷的方向走,经过昌平街的闹市。

      此时金乌西沉,沿路的昌平街像是被铺上一层金子般,贩夫走卒有的早早收摊,有的还在赶着趟儿的吆喝。

      姜灼死后魂魄无依无靠的飘荡了好多年,许久不曾看见这人间烟火气,像是回到了从前,那时姑母还在,有什么事都会替她担着。
      每日最烦恼的便是闯了祸要罚抄经书,功课做不好要被夫子责罚。

      许是这一世一切都还没发生,她与卫苕还未闹得像前世那般水火不容。
      又或许是长安城的暮色静谧美好,让姜灼自重生以来一直悬着的心渐渐松快。

      她想起从前做的荒唐事,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卫苕探究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姜灼猛然想起,自她嫁给卫苕,就很少笑过。
      她认为卫苕害了怀瑾哥哥,更怀疑卫苕害死了姑父姑母,面对他时总是如临大敌,鲜有这般轻松的模样。

      现在想想,前世的她有多愚蠢,朝堂上发生了那么多事,她却看不到,或者说不愿去细想。
      她只自私的想着自己的那些儿女情长,她怀疑卫苕,与他虚情假意的周旋,从来不曾信过他。
      她恨父母拆散了他们,三年不曾去过信,却不知父亲为此日日愧疚,旧伤复发。
      她自私的放弃自己的性命,留下年幼的女儿无依无靠,最后被奸人所害。

      她不是个好妻子,不是个好女儿,也不是个好母亲。

      好在重来一次,一切都尚有挽回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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