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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黄粱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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嗖的一声,一只羽箭破风而来,直直地射向卫瑜,姜灼想也不想,一把拉住卫瑜,挺身护他。
羽箭刺入她的血肉,鲜血汩汩而出,她终于脱力倒下,倒下那瞬,她看到卫瑜一贯云淡风轻的表情出现了裂痕。
突然有马匹嘶鸣,只见一人衣袂翻飞,马鞭挥舞,划开虚空。
他纵身一跃跳下马,俯身将她抱起,漂亮剔透的眼睛里酿着她看不透的复杂情绪,轻轻问道:“姜灼,值得吗?”
姜灼觉得浑身似有千斤重,尤其是被羽箭穿透的胸口仿佛漏了风一般,越来越冷,她身子颤抖,喉中的腥气也越来越重。
她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甚至叫不出面前这人的名字。
卫苕。
卫苕伸出手捂住她的伤口,可那血还是不停的往外冒,仿佛要将姜灼身上的血给流干一般。 他面色苍白,漂亮的桃花眼里也布着血丝:“阿灼,你醒醒。”
他声音微哑:“即便你不在意我,我们的女儿你也不管了吗?”
姜灼勉力睁眼,张了张口,然而她终究再没有力气说出一句话,她渐渐什么都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仿佛在湖中不断下沉,越沉越深,越沉越深。
黑暗中有个微弱的声音在唤她:郡主,郡主。
姜灼缓缓睁开眼,天光大亮。
见她醒来,云裳舒了一口气,埋怨道:“郡主,您怎么就这样睡着了,着凉了怎么办?”
浴桶里的水已经凉了,姜灼抬眼望着四周,问道:“如今是哪个年份。”
花容替她擦拭身体的手一顿,打趣道:“郡主,您这睡了一觉莫非还失忆了不成。”
倒是云裳认认真真的回答:“回郡主的话,如今是建元二年。”
姜灼闻言,在心里暗暗舒了一口气,她果然是重生了。
方才她梦到的就是前世她的结局,也就是两年后,那场沉渊谷之战。
表面上这是朝廷起兵,剿灭反贼,实则姜灼知道,那沉渊谷里没有反贼,只有一个死里逃生的前太子卫瑜。
她神色晦暗,新帝卫聂这是想要斩草除根。
姜灼坐在镜前,刚刚沐浴过,身上似乎还带水汽,一头乌发湿湿的垂在身后,云裳垂着眸,低眉顺眼地在为她擦拭头发。
姜灼在镜中若有所思的打量着云裳。
云裳察觉到姜灼的视线,有些莫名:“郡主何故如此看奴婢,可是奴婢今日仪容不整?”
姜灼懒懒的撑着下巴:“我只是感叹云裳如此体贴温柔,将来什么样的人家才有幸娶了你,一时不察走了神。”
云裳今年二十,因决心一生服侍姜灼,所以至今未嫁人。姜灼这话也是存了试探的心思,前世云裳死的太惨,今生她不想再耽误了云裳的大好年华。
然而云裳不似花容还是小女儿家心态,闻言也不脸红,只嗔怪的看向姜灼:“郡主,您今日怎么了,居然拿我说笑。”
云裳拿着梳子,低眉敛目给姜灼细细的梳着头发,一边道:“奴婢不嫁人的,奴婢只想一生都陪伴在郡主身边。”
时下虽鲜有女子不嫁人的事,但小时候姜灼翻阅父亲带回来的九州图志,知道有些国家民风开放,女子不必通过嫁人来实现自己的价值,而是可以像男子一般建功立业的。
当初若没有那些意外,姜灼可能会嫁给卫瑜做他的太子妃,乃至成为未来的一国之母。
然而这些都不是为了至高无上的尊荣,只是她那时是真的喜欢卫瑜,所以心甘情愿为他被困在宫中,若非如此,她当时可能会选择游历四方,看遍名山大川。
所以她从来不觉得女子必须要嫁人,她拿起茶盏抿了一口,对云裳道:“世间对女子多有偏见,我却觉得女子也不是非要依附男子的,你看那些个嫁了高门大户的贵女,又有哪个真正过得如意。”
“可见,若是遇不到真正的良人,倒不如不嫁人来的自在。”
云裳早就习惯了她家郡主那些在外人看来离经叛道的想法,抿嘴一笑:“奴婢也是这样想的。”
姜灼摇摇头:“只是若你当真遇到了良人,也要告诉我,上至王侯贵族,下至贩夫走卒,我都能给你抢回来。”
她最怕的是云裳这个丫头死心眼,一门心思放在她身上,反而生生错过了喜欢的人。
云裳手上一刻不停的为她挽上垂鬟分肖髻,插上一根金凤出云点金滚玉步摇,这才道:“郡主的心思,奴婢自然明白。”
“只是身为奴才,若是郡主过得不好,奴婢也是日夜忧心,断没有考虑自己儿女情长的念头。”
姜灼的话头被堵住了,她明白,云裳这是在暗示她与卫苕平日里相处的不好,心里放心不下,这才没有找夫婿的想法。
姜灼拿起镜子,看着镜中未施粉黛的自己,缓缓道:“我昨日做了一个噩梦,在梦里我想明白了一些事。”
前世死后,她成为了游魂,历经六年,见证了每一个在意她的人,都死于非命。
姜灼的父亲,镇远大将军姜宜修,得知她的死讯,气急攻心,旧伤复发,没多久便撒手人寰。母亲不愿独活,在父亲的尸体前自杀而死。
姜灼直到那时,才知道,她当初会嫁给卫苕,是姑母的一番良苦用心。姑母或许早就察觉到形势严峻,才会求姑父为她与卫苕赐婚,让卫苕庇护她。
而卫苕之所以会同新帝卫聂示好,献出皇城禁卫军的兵符假意归顺卫聂,又不顾姜灼意愿娶了她,也是为了护住姜灼和她的家人。否则,别说是镇远大将军府满门,便是姜灼的外祖逍遥侯一门都不得善终。
后来,卫瑜与卫苕联手,暗杀了建元帝卫聂,卫瑜这个前太子在此时现身,作为正统即位。卫苕自请代替她的父亲镇守阳滦关,两人的女儿卫玥因为年纪太小,被留在京中。
几年后,年仅六岁的小卫玥在一场大火中丧生,死前被云裳花容二人死死护在怀里,主仆三人尸骨无存。
一年后,卫苕在与越国一战中战死沙场。
然而姜灼看的清清楚楚,卫苕本可以避开那一剑,可是他却一动不动,生生任那一剑直中要害。他弯着唇角,喃喃道:“我连我们唯一的女儿都没有护好,这条命就当我赔给你的。”
顿了顿,望着残阳似血的天空,声音轻柔,像是情人间的呓语,说出口的话却残忍无比:“姜灼,若真的有来世,我情愿从不曾认识你。”
姜灼当时痛不欲生,只恨自己不过是一介游魂,什么也阻止不了。
她眼睁睁看着卫苕的血顺着铠甲蜿蜒而下,染红了那一片土地。
她本以为鬼魂是不会落泪,但那一刻,一滴泪珠竟然从她的眼眶中落下,她的魂魄渐渐变得滚烫,终于失去了意识。
等她醒来,便发现自己重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