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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占有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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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智的府邸位于永安街,永安街地段繁华,乃是长安城三街九巷之一。
两人在门口等待下人通传,姜灼站在卫苕身后,小声嘀咕道:“礼部出了名的没有油水,区区一个五品官员,居然家底如此丰厚,这其中想必不简单。”
姜灼说话间,见到有人过来,赶紧闭了嘴,后退一步,垂下头,恭敬得像小厮一般立在卫苕身后。
只见一个白衣素缟的貌美妇人,身后跟着方才去通传的仆役,迎了上来。
妇人眼睛微肿,头发微微凌乱,一身素缟,看来这位就是王智的夫人李氏。
来之前,姜灼看过卷宗,王智的夫人李氏出生官宦人家,父亲在户部任职,官至三品。
李氏见到卫苕,行了个礼:“民妇拜见王爷。”
卫苕颔首,淡淡道:“免礼。”
李氏将卫苕二人迎进了府,府中四处挂着白布与白灯笼,昭示着府中正在办白事。
姜灼左右观望,只见王府极为阔敞,流觞曲水,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可见王智是个雅致之人。
几人行至王府正厅,李氏请卫苕在主座坐下,又吩咐下人摆上了热茶,这才坐在下座,恭敬问道:“王爷此行前来,可是亡夫的案子有了进展?”
卫苕没有用茶,手轻搭在茶盏边:“暂且没有进展,本王此行前来,是有几个问题想要询问夫人。”
李氏面露哀戚:“民妇定当知无不言。”她秀美的眼眶微红,抬起素手,用帕子抹泪:“只求王爷一定要抓住那害死相公的真凶,以慰亡夫在天之灵。”
美人落泪,闻者同情。
卫苕熟视无睹一般,并无半句安慰,例行公事道:“夫人几时发现王大人过世的?”
李氏回答道:“相公辰时要去上值,民妇向来卯时便会醒来替相公准备行头,盥洗之物,备好早膳。”
“那日民妇见相公睡得沉,只当他公务繁忙累极了,并未吵醒他,直到备好早膳,见相公还没醒来,才去房中叫他。”
似是想起了什么难过的事,李氏声音有些哽咽:“谁知...谁知相公竟然怎么叫也不醒,民妇这才发现不对劲,探了探鼻息,才发现...相公他已经咽了气。”
卫苕神色未变地点了点头,不咸不淡的安慰道:“夫人节哀。”又继续问道:“王大人昨日都去了哪里?”
李氏抹了抹泪:“相公同往日一般辰时去礼部,酉时下值。”她顿了顿,道:“晚上有事并未回府用膳。”
卫苕白瓷般修长的手微微曲起,在桌上轻叩:“夫人可知道他去了何处?”
姜灼注意到卫苕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李氏放在袖中的手微微收紧,白皙的手上青筋毕现。然而她很快就镇定下来,迟疑道:“相公在外面的事,一向不喜妾身过问。”
卫苕垂下眼眸:“若是知情不报,按律法,可按妨碍办公治罪。”
他抬眼看向李氏,一双黑眸,让人辨不出喜怒:“到时候便是令尊李大人的面子我也不会给。”
李氏被吓得身子一颤,俯身跪下,哀求道:“还请王爷恕罪,民妇并非有意隐瞒,只是此事关乎先夫的名声,妾不敢妄言。”
见卫苕不语,李氏咬了咬牙,坦言道:“相公昨日下值后去了桃芜楼。”
她面上带了几分难堪之色:“相公近一个月,每日都去桃芜楼,常常半夜才回府。”
出了王府,卫苕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姜灼见状,扯了扯他的袖子,问道:“卫小九,你觉不觉得这个王夫人有些奇怪”
卫苕闻声回过神来,看向微仰着脑袋的姜灼,她琥珀色的桃花眼里映着他的身影。卫苕的眼神变得柔和,赞许的点了点头。
姜灼见卫苕认可她的想法,跃跃欲试地分析道:“我方才仔细瞧过,那花圃里的花都刚刚修剪过,还有院子里摆放的秋海棠,那是蘅山居的新品种,这两日才有卖。若是李氏真的如她表现的那般伤心,怎么还会有心思侍弄花草。”
话罢,姜灼顿了顿,有些苦恼:“不过这也不能证明那李氏有杀人的嫌疑,毕竟若是王智真的在外拈花惹草,夫妻关系不睦实属正常。”
卫苕见姜灼陷入纠结,提醒道:“你不觉得那李氏的反应有些奇怪吗?”
姜灼眼神亮了亮:“对,若只是不想让我们发觉他们夫妻关系不睦,表现的难过些也就罢了,可是她表现得太过伤心,几次落泪,反倒显得有些刻意。”
她顿了顿,想起方才李氏的话:“不过方才李氏提到,王智每日下值后会去梅芜楼,这种事一经查证就知真假,她应当不敢骗我们。”
“虽然李氏举止有些奇怪,但眼下王智死前去的梅芜楼更有嫌疑。”
卫苕闻言沉默片刻,才开口道:“的确是梅芜楼更有嫌疑。”
“朱颜散的毒性发作时间约莫六个时辰,虽然不知道王智是几时毒发身亡,但府中下人都可以证明辰时王智已经断气了,按照这个时间推测,王智最有可能是在梅芜楼被下了毒。”
姜灼闻言,牵住卫苕的手将他往前拉:“那还等什么,我们现在就去梅芜楼。”
卫苕垂眸望着被姜灼牵住的手,良久,才轻声应了好。
*
长安城夜晚繁华,教坊司、勾栏院众多,多半位于长乐巷。每日华灯初上,依傍着秦淮河岸的长乐巷,一盏盏灯火被点亮,在长安城青灰的夜幕中连成一片绚烂的人间富贵地。
梅芜楼便是这人间富贵地的最大的教坊司,在达官贵族中赫赫有名。
两人一进梅芜楼,便有一美貌侍女迎了上来,举止却也不轻浮,颇有分寸的立在距两人半米开外的位置,屈膝行了礼,笑着引路:“大人这边请。”
姜灼从前被姑母管的严,甚少有机会来过教坊司,她感到新奇极了,左顾右盼。
一楼正中央有个极为阔敞的乐台,一身着月白色长袍的乐师正在抚琴,一曲《平沙落雁》曲调悠扬流畅,仿佛耳边能听到时隐时现的雁鸣,眼前浮现出雁群在空中盘旋的景象。
一曲终了,曲惊四座,喝彩声不绝,白衣乐师不卑不亢的抱琴起身,离开乐台。很快便有貌美舞姬从两边登上乐台,舞姬身着窄窄的石青色小衣,勾勒出胸前的起伏,露出一截盈盈一握的细腰,下面穿着水绿色的窄裙,嵌着金丝线,晃动之间流光溢彩,伶人在旁奏着胡琴,靡靡之音,醉生梦死。
侍女将二人带到三楼的一间雅居,恭敬地行了一礼:“大人先在此稍作休息。”莲步轻移,弯着身子退下。
此处颇为幽静,仿佛将外面那些靡靡之音隔开了一般。
姜灼有些好奇的四处打量,走到窗前,向外望去,正对着秦淮河,几艘画舫漂浮在河上,火树银花,雕栏画栋,被灯光映照的绚烂夺目的秦淮河与远方的夜幕相连,颇有几分梁家画阁中天起的意境。
卫苕坐在桌前,执起一杯茶,静静的小撮一口,神色沉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姜灼突然觉得有些不对,方才那个侍女,一句话也没有问,轻车熟路的将他们带到雅居,虽然卫苕的确气质尊贵,但来此处的达官显贵一定不少,那个侍女如何判断卫苕的身份,又将他们带到了显然是贵客才能来的三楼。
而且,卫苕的态度实在太过熟稔,倒像是经常来的样子,还有自李氏提到梅芜楼以来,卫苕一直不太对劲。
姜灼心里突然涌上说不上来的感受,她与卫苕虽然已经成婚,因着她态度疏远,两人不过是挂名夫妻,虽然眼下两人已经圆房,但重生以来姜灼一直刻意避开此事,没有将卫苕当做她的夫君,而是当做从前那个与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卫小九一般相处。
姜灼努力说服自己,若是卫苕真的经常来梅芜楼,甚至有一两个红颜知己,其实也是无可厚非,毕竟她从来没有回应过卫苕,甚至在重生之前,她整颗心都装着另一个人。
然而或许是姜灼习惯了卫苕明目张胆的偏爱,想到若是有一天他将这份偏爱分给其他人,姜灼就觉得心里难受极了,即便她非常唾弃这样自私的自己。
她走到桌边,有些无精打采的坐下,给自己斟了一杯茶,一口灌下。谁知茶水有些烫,姜灼被呛得咳嗽起来。
这个动静惊动了沉浸在思绪中的卫苕,他见状,侧过身,轻轻为姜灼拍着后背,漆黑的眸子也染上担忧。
姜灼因着心里的想法,下意识地避开卫苕的手,坐的离他远了些,面色不自然道:“我没事。”
卫苕见她突然态度变得如此疏远,眸光一黯,僵硬的收回手。姜灼此刻的转变却在他的意料之中,他有些自嘲的想,自己又在期许些什么呢。
姜灼见卫苕面色沉沉,浑身又散发出之前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如果是从前的姜灼,或许察觉不出卫苕的心情,然而此刻,姜灼却敏锐的从卫苕的神色中看出了失落。
是了,卫苕一贯如此,前世死后那几年,她跟着卫苕,才发现自己从前有多不了解他。他一贯口是心非,素来以坚硬的外表来伪装内心。
姜灼突然心软的一塌糊涂,心里坚硬的角落慢慢坍塌,前世她放在心里的事已经够多了,重来一世,她不想再与卫苕互相猜测对方的想法,不管是好的坏的,她都想要说出口,哪怕是让卫苕知晓她那自私卑劣的占有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