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圣盖聂2》晚睡学生

6、茉莉花香

　　“人固有一死。”震九州看着盖聂，显得又辛酸，又心疼：“说不定哪天我也死了。”
　　“九州叔，不可胡说。”盖聂看着他：“你必定清楚我娘的事，她……”
　　“你娘真的很美，也很善良，还有才华，就是有点傻，有点天真。若非和你爹成了婚，又怎么会被拖累？最后跳崖殉情，唉，真是傻啊，她若能早点选择我，跟我远走高飞，也不至于……”震九州越说越激动，最后叹了口气。
　　盖聂陷入沉思，并没有打断他的话。
　　震九州苦笑了一会，他看着盖聂时，显得又动容，又惊异：“你的眼睛和你娘很像，你的嘴却长得像你爹，这一直是我愤愤不平的地方，唉！”
　　盖聂愣了愣，道：“相貌乃是爹娘给的，我岂有选择的余地？”
　　“你没有选择的余地，可你娘她有啊，罢啦，罢啦！是我没本事。”
　　盖聂道：“谁说你没本事？江湖中有好多人打不过你，连我也打不过你。”
　　震九州没想到这个脸上冰冰冷冷的盖聂，竟会跟他开玩笑，也笑了笑，道：“你？”
　　盖聂认真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震九州道：“你虽然打不过我，可是我也未必打得过你。”
　　震九州说完，立刻又自己摇了摇头，叹着气道：“不过，如今我再跟你打，恐怕是真的打不过你了，你少年时的事迹，我也听说了不少，是真有本事。”
　　盖聂将手里的匕首轻轻放在震九州手里，忽又顿了顿，道：“这是我娘送给你的，那便与我无干，我也没有理由要回来，你拿着吧！”
　　震九州皱着眉迟疑着，终于笑了，道：“它要是我偷来的呢？”
　　盖聂并没有觉得吃惊，反而笑了。
　　震九州抢着道：“我若是个小偷，你又怎么看？”
　　盖聂道：“我知道你从来不偷好人的。”
　　震九州大吃一惊，他拿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盖聂，又道：“我跟你说这番话，只希望你不要看不起我，不要憎恨我。”
　　盖聂微笑道：“我喜欢说实话的人。”
　　震九州吸了口气，道：“我说的这些话中，十句中有九句谎呢？”
　　盖聂道：“当然可以。”
　　震九州好像松了口气，淡淡道：“那我就放心了，我真怕你会憎恨我。”
　　他站了起来，深深的吐了口气，风中充满了花香。
　　“九州叔，你喜欢茉莉花？”盖聂突然问。
　　此时，天色明亮，道路已热了起来。
　　震九州轻叹了口气：“你别看我邋里邋遢，我身上香的很呢！”
　　盖聂点点头，眼里带着犹疑。
　　震九州催道：“愣着干什么？再不走，流沙就要来了！”
　　盖聂去抱起忆儿，微笑道：“九州叔，我有一位故友，她也喜欢茉莉花。”
　　震九州道：“是个姑娘吧！”
　　盖聂点了点头。
　　震九州道：“我也认识一位喜欢花的姑娘。”
　　他自己顿了顿，补充道：“她喜欢海棠花。”
　　他立刻又抢着道，“有机会我带你见见她？兴许还能改掉你的毛病。”
　　盖聂皱了皱眉，疑惑的看着他。
　　震九州已转过身，把胡青青给扛在了肩头，他看着盖聂，眼睛里充满了笑意。
　　这是一种介于惊异和风趣的笑意。
　　他似笑非笑，忙解释：“我没别的意思。”
　　可他的表情却还是很滑稽、很想笑，他一边往前走去，一边慢慢的解释：“别看我伶牙俐齿，说不定我是个哑巴。”
　　盖聂抱着忆儿，和他肩并肩走着，两人向天堂中心走去。
　　“就算不是个哑巴，大多时候，我也是个瞎子。”震九州自言自语。
　　“因为我总是看错人，小盖啊，记住九州叔的话，这世上谁也不能信，除了自己。”
　　天气更热了，风中充满了芬芳的花香。
　　震九州的说话声慢慢的小了下去，直到完全被风沙所掩盖：
　　“我是个瞎子，瞎子啊，你千万不要学我。”
　　这虽然只不过是很冗长的自言自语，可是盖聂这一生中却从来也没有听过比这几句更令他吃惊的话，更不是没有听进去，正因为听进去了，他才沉默不言。
　　他抱着忆儿往前走，一直走，一直走，看着前方未知的道路，就是这条路，让他几次经历了生死，甚至对生命有了新的定义，对未来也充满了希望，曾几何时，他随随便便为了一个朋友，任由对方刺伤自己最柔软的腹部，当他能一掌要了别人的命时，他却选择了承受那突然刺来的匕刃，他一个人独自活在这江湖中，非但完全不需要别人的保护、而且随时都在保护别人。
　　他要保护谁？曾经保护过谁？如今又想保护谁？
　　盖聂似乎已不能多想了，只要想起那些事，他便会觉得脚下每一步都如灌了铅，再也不愿多走，可不论他曾经保护过谁，如今他只想保护这么一个人。
　　盖聂看着怀中不醒的忆儿，实在不能相信又一次遭遇这种事，他忍不住在心里问了句：“盖聂，你是否也是个瞎子？要不然，怎么会白白挨那一刺？”
　　那一刺，是荆轲的一刺。正是那一刺，刺去了盖聂心中所有的可能。
　　荆轲，是否也这么想的？
　　盖聂没有听到荆轲的声音，却听震九州又在喃喃自语：“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就瞎了。”
　　震九州接着道：“可是你比我好多了，你有很大的本事，别人也欺负不了你，谁又敢骗你呢？你名满江湖，就算有人想骗你，你也会看的清清楚楚，了解的彻彻底底。”
　　震九州又笑了，问：“你知道什么样的人才像骗子？”
　　盖聂说不出来，他遇到过很多骗子，有骗钱的，骗吃的，骗人的，总认为骗子定是个说话虚浮，唯唯诺诺的人，因为这个身不由己的世界对他们说来，已只剩下一片虚浮的面具。
　　他虽然没有说出心里的话，但震九州却显然已体会到了他的心情。
　　震九州马上又道：“我知道你一定在想我是不是也是个骗子？是不是在某些事上也骗了你？但你绝不会直接说出来，因为你是个好人。”
　　盖聂只有承认。
　　震九州道：“其实做骗子也没有很得意，他们虽然骗了别人，却还是能听得到，感觉得到，有时甚至比别人要承受更多痛苦。”
　　他脸上带着种无奈而懊悔的情绪，慢慢的接着道：“你有没有听过茉莉花落在剑上的声音？你能不能感觉到花香在气息里慢慢散开时那种诱人的芬芳？你知不知道秋风中，常常都带着种从某个地方传过来的茉莉花香？”
　　盖聂静静地听着他说的话，就像是在倾听着一段无处诉说的故事。
　　震九州又感慨：“只要你肯去倾听，就会发现人生本是多么可笑，每段时光里都有很多足以让你懊悔的记忆。”
　　盖聂闭上眼睛，忽然觉得风更猛了，花也更香了。
　　这一股茉莉花香扑鼻而来，绝不是从震九州身上飘来的，而是从前方集镇飘来的。
　　“苍漠天堂。”盖聂看了一眼震九州，震九州神色也严肃了起来。
　　此时，没有人再说话了，震九州也不能。
　　“九州叔，小心。”盖聂提醒。
　　震九州转过头，在闷热的阳光中，凝视着盖聂冷静的脸，点了点头。
　　两人一起踏入这座神秘的集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