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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三.二两茶不要茶 ...

  •   那汉子还是同往常一样,如幽灵般出现在我面前,悄无声息。
      “掌柜的,二两茶不要茶。”
      汉子模样粗犷生得黝黑,身材魁梧。穿着一身黑衫,衣角因破旧而有些磨损,腰间一根碎布条随意地系着。脚上那双布鞋沾满了泥土,时日久了便看不清先时的模样。
      只微微瞥了一眼,我盯着那地上水土分明的泥渍没说话。
      “不要茶的水怎能叫做茶水?”一个叼着黑木烟斗的老人拍着身上的灰尘向这走来,接过我递给的酒罐子偏头望着那汉子,脑袋摇摇晃晃,面色红润,干瘪的嘴开合间还透着酒气,“你说是吧?”
      那汉子似是未曾瞧见似的,双眼直直地看着前方,竟是半分余光都不带扫一下。
      可刘三爷好坏也是个官家人,既开了门做生意,便是讲究和气生财,若是闹出什么不快倒是使人得不偿失。更何况还是在我店里,传出去倒说是我礼数不周,旁人却是不会言语这个男人半分。
      我忙轻笑一声,又兀自取了一小壶子酒递给他,算是做赔礼:“是是是,您老说什么都是,刘三爷您先喝着,若是酒水不够便知会一声,我亲自去给您取去。”
      刘三爷闭着眼满意地微点一声头,步子偏沉不定,时轻时重,面上泛起阵阵熏红,一手烟斗一手酒,摇晃着向前走去。我撑着头,正备着眯眼歇息片刻,便瞧着那汉子死死地盯着我,被人盯着,这倒教人如何入睡,我便问他:“你不放下东西走,难不成还想着在我这顺一口饭食?”
      那汉子嘴唇燥裂,声音沙哑:“二两茶不要茶。”
      瞧着那燥裂的唇角,竟瞧得我有些干渴,便随意向后面唤声要来两杯茶水。可碧落端着茶水走来时,他依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与先时相较,神色未更半分。再瞧瞧我自个儿,一手撑头,一手饮茶,模样颇为随意。恍然间,我竟有些质疑自个儿是不是一个合格的探子。
      我放下自己的那杯茶,端起另一杯递给他,都递到他跟前了,他都未曾斜眼瞧过我半分。虽说尽显狼狈,却也只得收了脾性站起身来抖了抖衣衫:“走吧。”
      模样如此严肃,许是有要事,但我未曾作声相问,只是跟在他身后估摸着隔个一两米的样子无声走着。
      这世上有些人自是惹不得的,比如说他。虽说我平日里确实行事有那么一些许的狂妄,也很少将这昆仑的尊卑放在眼里,但这个男人毕竟算得上我的半个上级,怎么着也得给足了颜面来。否则指不定哪日里惹恼了他,身首是怎地异处都不得而知。
      当然,这一切不过是我的猜想罢了。毕竟一个我都不甚了解的人,我又怎会去招惹一番。
      我们穿过人群,越过后院,翻过泥墙,在一个围墙塌了一半的院子里推开了正中的那扇残缺不已的木门。院落荒凉,显然是许久未曾有人居过,杂草丛生,树枝儿上还栖息着几只不知从何处而来的乌鸦,时不时传来几声啼叫,氛围倒显得哀怨了起来。但屋子里却整整齐齐的,与屋外是两处风景,未见一丝杂乱。
      屋子正中放着一张木桌,其上铺着一块不大不小的白布,那布应是新换上去的,不见一丝褶皱,更谈不上尘埃一粒。两旁各一个小凳,凳上的讲究便更多了些,我仔细瞧了瞧,凳面的边缘依次儿刻着雕花,那雕花的工艺却是精巧无比,一朵朵、一瓣瓣被雕得活灵活现。但我不知道是什么花,只觉得它生得极艳。
      其右挂着一巨大的纱幔,正好落在窗的正中处,将窗一分为二。那纱幔白而透着红,被从屋外传来的微风荡得缱绻不已,映出一个纤细的身影。纱幔如水一般轻薄,在空中荡漾,将那影紧紧包裹,它缠绕着,发出一阵阵清脆的铃铛声,又如水一般如梦如幻。
      那汉子朝着那影行了一个礼,帘后的人未作声。许久,随着屋外一声乌鸦啼叫,汉子转过身向外走去,那老朽的木门在他的手下发出吱呀的声响。屋内刹时只余下我一人,准确来说,还有帘后那人,但我见着的只是一个身影,便姑且当她不存在了。
      寒风透过窗柩传来,虽说雪停了,这刺骨的寒意却未曾停歇半分,刮得我的脸生疼。
      “你便是闻琼?”
      “我便是。”我答道。
      院内一只乌鸦飞来,啼叫一声便停在窗柩上,寒风吹得那身皮毛缭乱,再刮在我面上,像是有无数把无形的刀刃割开我的脸。但瞧着帘中那人,目前尚不知是何阵势,只得强忍着不动声色。
      她许是往后退了一些,因为我瞧着那帘后的身影渐渐小了些,渐渐有些瞧不清身形。
      “你晓得我是谁吗?”她问。
      我如实答道:“尚且不知。”
      本想着能让那高大威武的汉子作此神态,定非常人,我作此言,她也该报报自家门号。可出我意料的是,她什么也不说,而是凭着一声悠长的哨音唤来院内一只乌鸦。我瞧着帘后那抹身影渐渐变大,立在窗前许久,而后从帘后飞出一张纸条来。
      纸条擦着我的眼角飞过,带起的轻风扬起了我的发丝,霎时又是一阵寒风。幸得我及时转身一把抓过,否是失了仪态,初次会面便落下了笑话与人。
      我接过,将卷绕的纸条打开,娟秀小字,赫然在目。
      “调查崔义又是为何?”
      “你们探子接任务都是要先问为何吗?”明明是带着笑意的,几番话语间倒是多了几分凶狠。
      我自知犯禁,忙跪下身子行着礼:“我的不是,还望勿怪。”
      她轻笑一声,我抬头只见着那停留在窗柩下的乌鸦如融化了一般刹那化作一团黑雾,一点点向下坠去,那雾越积越多、越积越大,待雾散去,只余下一个戴着金色面具的姑娘。面具是我后来才见到的,在雾渐渐散去时,我便已低下了脑袋,只有那一双靛青色的绣花鞋悄然映入我眼帘。那鞋应该有些年头了,四周泛着黄,鞋边都磨得见不着先时的模样。
      当我跪直了身子,我才清楚瞧见她的模样。面上戴着一张金色的面具,一朵妖艳无比的花镌刻着,那花同凳上的花是一样的,细长的花瓣儿盘旋到了发丝之上挂着几缕碎发。只瞧见她下嘴唇正中的窝里长有一颗不大不小的痣。远远瞧去,却是绝美。衣裳倒很是简陋,只是一身靛青色的裙摆,脖间围了一个麻布似的的物什。手腕上还挂有一个个小铃铛做就的手链,她围着我身边走的时候,我耳边全是这个铃铛的声响。
      她半蹲在我面前,两只手随意地搭着:“我叫邬桠,你应该知道我。”
      我第一反应转头看了看窗外的枯树枝,破旧的院子内依旧有啼叫声。
      “未曾听闻。”我摇了摇头。
      她显然有些不可思议:“你们探子都是怎么做事的,难道都不曾有人同你讲过?”
      “我只顾安心做我的探子,旁的事不该知晓的还是不要知晓。”
      “那你是怎么成为我邬氏族的探子的?”她问道,显然是对我有所怀疑。
      屋外的乌鸦还是一个劲地啼叫,寒风也更加肆意了,卷得那纱幔四下飞扬。
      我笑了笑:“许是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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