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白山茶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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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扇般的睫羽轻轻颤动，露出眼帘下一对色彩深邃且美丽的宝石。
当饴村乱数醒来时，首先入眼的是洁白的天花板，尽管大脑刚恢复运转，思维尚未随意识苏醒，他也察觉了自己正处于陌生之地。
奇怪，自己刚才不是还在外面吗？怎么一睁眼就到室内了？那个男人呢？是他把他送来这里的吗？
怀着满腹疑惑，乱数缓缓起身揉着惺忪的睡眼。
「还好吗，饴村君？」一直守在病床旁办公的神宫寺寂雷，注意到他苏醒后马上前来慰问。「这里是医院。」
医院？
听见这个词汇，原本半梦半醒的乱数像被惊吓似的，迅速调节到了完全清醒的状态。
他粗略环顾周遭并比对脑中的数据，就如对方所说，这里的确是医院，就连空气间也弥漫着难闻却再熟悉不过的消毒水味，不由让他想到实验室。
真是不快，那些沉痛的过往好不容易才沉淀至深处，现在却又被不适时的唤醒而浮上台面，仿佛在提醒他无法摆脱一般。
尽管如此，乱数并没有将情绪表现在脸上，在实验室度过的短短岁月中，很好的教导了他真情不可外露，唯有察言观色和伪装本我才是生存之道。
因此他只是甜甜的抱怨。「欸～我不喜欢医院，是你把乱数送来这里的吗？」
「是的，你身上有多处挫伤，已经消毒包扎过了，不过由于受到催眠麦克风的影响，精神尚还虚弱，仍需休养。」
催眠麦克风？啊，是无花果那女人常挂在嘴边的新政体吗？据说能对精神造成打击，所以才会导致他变成现在的处境吧，难怪头痛欲裂又没有伤口。
不过她们对他使用催眠麦克风的理由是什么？对她们而言，在研发出能完美取代他的完成品前，自己应当还有利用价值才对，这太古怪了。
然而更古怪的是男人所说的话。
「催眠麦克风？那是什么？听起来好像很厉害呢。」乱数装作一无所知的反问道。
之所以古怪，是由于中王区仍在密谋政变，还不到催眠麦克风制施行的时候，何况现今能用的手牌不足，进展停滞在饴村乱数的试作品，因此一般人是绝无可能知晓其存在的。
——除非这个男人也是中王区的人。
「…你不记得了吗？它是中王区分发使男人们互相Rap Battle，用以争夺领土的武器。」对乱数活跃的心理活动一无所知，但寂雷对他的反应并不意外。
早在对方前不久独自一人莫名哭泣，甚至脆弱得依附宿敌时，他就已经心生怀疑了，而在发现有催眠麦克风打击残留的迹象后，这份怀疑也找到了答案。
作为医生和麻天狼的队长，他时常和麦克风打交道，对后遗症了若指掌，所以他轻易就相信了对方。
天真如神宫寺寂雷，虽然还存有芥蒂，无法放下直指对方的矛头，他却仍信任着乱数。
因为他想相信他。
纵使是再可疑漏洞百出的谎言，潜意识也驱使他付诸信赖。
「看来你的记忆可能受损了，你还记得今年是哪一年吗？」可靠的寂雷医生立刻开始诊问。
「唔…有点模糊了，记不清，到底是哪一年呢？」乱数一副苦恼的模样，这当然是骗人的，即便在实验室里时间观念薄弱，但还是能从实验纪录得知日期的。
在不确定对方的身份前，他不能暴露自己。
「现在是言之叶党掌权的H历，有印象吗？」
「完～全没有！虽然我对政治不上心，但我姑且还是知道年号的哦，就算是英文，取得也太敷衍了。」装傻是他的拿手绝活，但再深究下去仍会露馅，因此他自然的转移话题。「话说你是什么人呢？穿着医生袍，难道是医生吗？而且你似乎认识我。」
「如你所见，我是神宫寺寂雷，我们曾组建过团体，但之后因为各有追求，所以各奔东西。」
尽管寂雷说得很委婉，没有直接挑明，乱数也猜出了一二，虽是曾经的队友，但如今已变成了竞争对手。
果然这个男人不属于中王区，虽说人不可貌相，可寂雷的气质和那些讨人厌的女人截然不同，既温蔼又儒雅，不过还是多提防点好，直觉告诉他对方绝非简单的货色。
乱数运转自己的脑筋，这个自称神宫寺寂雷的男人貌似没有说谎，而且撒易被戳破的谎也没有意义，那现在中王区确实已成功政变，催眠麦克风也普及盛行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不成他一觉醒来就穿越到了未来？这也太莫名其妙了！
可他也无法否定寂雷的失忆说，说不定是忘记了对如今的他而言是未来的记忆，所以他的认知还停摆在实验室时期。
不过既然他和寂雷认识，还是曾组过一段时间的队友，那为什么会一点熟悉感都没有呢？照理说就算大脑失忆，身体也依旧是记得的，然而他却完全毫无印象。
哪怕是名字也好，都丝毫没有被触动的感觉。
……果然还是穿越了吧。
即使脑中充满了学识，本质上还是未见世面的孩子，因此乱数对如何应付复杂的现状有些吃不消。
寂雷似乎是以为他失忆了，没能发觉异状，这是好事，问题是他该不该信任这个人，将真相脱口而出，何况穿越到未来这种荒谬的说词，对方真的会相信吗？
恐怕是会觉得他不仅失忆了，脑子还坏了吧！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虽然很突然，而且这种事会发生在我身上也很难以置信，但我姑且还是相信你的说词吧！」别无选择的乱数只好顺势而为，总之先糊弄过寂雷，再暗中调查吧，他不是很想回去中王区。「那我现在能出院了吗？」
「保险起见，还是得确认有无其他后遗症，而且也要解决失忆的问题，所以你必须疗养一阵子。」
「欸～～真的不能吗～？我讨厌医院！」
「就算撒娇也不能哦，饴村君，要好好爱护自己的身体。」寂雷无奈的轻叹口气，即便失忆了，乱数果然还是乱数，仍然像个长不大的孩子，而且……
他凝视着眼前耍赖不成而扒在被单上叫苦连天的粉发少年，怀念自心底蓦然腾升。
犹如回到过去般，乱数依旧是当时那单纯欢乐的样貌，而他们的关系也尚未恶化，乱数能毫无顾忌的向他撒娇，也会用笑容掩饰自己的不安，在他面前永远都是快乐的一面。
没有愤怒，没有厌烦，没有敌意，那双粉蓝色的眸子少了深邃的暗影，单薄的身躯也未被沉重所笼罩，举手投足间更不见若有似无的阴翳。
饴村乱数总是压抑的，明明心灵还未成熟，却被迫背负不为人知的重担，就像对现实的残酷一无所知的孩子在社会中苦苦挣扎一样，最终被逼成了畸形的模样。
然而现在的乱数抛却了那痛苦的过往，烦恼不再缠身，独存孩童无知纯真的本性，他看向他的眼神是澄净的，还有几分懵懂与对未知的惶惑，一如先前揪着他的外套时所流露的忐忑。
这才是乱数应有的模样，他应该像个孩子无忧无虑，充满无尽生意。
而非死气沉沉却故作若无其事。
寂雷不禁有些怅然，他一瞬不移的盯着恍若幻影的对方，深怕眨眼间就会消失。
「……饴村君。」
「嗯？怎么了？」正在努力接受事实的乱数困惑的投以视线，却见到他欲言又止、眼神闪烁的样子。
「…我…」寂雷正显而易见的动摇，不论是稍微游移的眼神、隐约颤抖的声音、紧握的手掌，都诉说着紧张与犹豫。
可他在紧张和犹豫什么呢？乱数不明白他的双目为何会闪着奇异的光彩，溢满了焦急和渴望，流转的水光更似要淌出一般。
——“仿佛快哭出来似的”。
茫然的乱数眨了眨眼睛，用那纯澈得能映照出他迫切倒影的瞳孔望着他，吐出软糯的疑问。
「寂雷？」
听见这毫无恶意只透出纯挚的呼唤，寂雷差点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但他还是捧着战慄的心，鼓起莫大的勇气。
「……饴村君，请问我能…叫你的名字吗…？」
「…名字？」乱数忍不住露出了诧异又莫名的表情，只是直呼名字而已，有必要这副德性吗？「可以啊，这样就行了吗？」
「嗯…这样就行了。」寂雷夹着皱纹的眼尾染上了些许薄红，喜悦的笑容也带着难以言喻的苦涩。「谢谢你，“乱数”。」
思绪仿佛回到从前，回到他们仍旧要好的时候——那个乱数会甜甜的唤着他的名字，然后赖在他身上撒娇，会帮他梳发编麻花辫，把他当模特儿试衣，而他则宠溺的摩挲着对方柔软的发顶，回以无奈一笑的那个时候。
“乱数”…“乱数”……
似是捧在心上的珍宝，他在心里反覆咀嚼这个久违又怀旧的称呼，尝到了甜蜜而苦楚的味道。
乱数并没有被他怪异的反应吓到，虽然才刚认识，但他知道寂雷是很温柔的人，会向他嘘寒问暖，所以才会散发出怜爱的气息。
只是……
不知是否是错觉，他貌似从对方那过于小心翼翼而迫切的态度中看到了“祈求”。
为什么要向他祈求呢？明明他什么也无法给予。
「…呐，寂雷，你所认识的我是怎样的人呢？」
「啊…大概是长不大的孩子吧。」谈到昔日及现今的差距，寂雷不免感伤。「…但是对我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存在。」
「……重要？我吗？」
「嗯。」
忆起只有泪水的经历，从未被重视的乱数对这个词语感到生分，甚至没有实感，但如此言说的寂雷十分真诚，让他不由产生了希冀。
重要吗…“自己是重要的存在”…？
「…这样吗。」果然寂雷是很温柔的人啊，乱数感觉脸颊有些发烫，心跳声愈加响亮，心中泛起一阵甜蜜，察觉到自己的表情控管即将失效，他做贼心虚似的赶紧把整张脸藏进被子里。
——原来对某个人而言，他也能是重要的存在吗…？
前所未有的珍视令他感动万分，他不晓得该如何描述自己此刻的心情，像一团乱糟糟的毛线难以梳理，既兴高采烈又别扭，同时无法道明的哀伤也一并牵扯其中。
「乱数？怎么了吗？哪里不舒服吗？」
「没、没有…只是突然觉得困了想睡而已。」
「是吗？但是也不能把脸蒙住，会生病的。」
「知道啦！寂雷你好啰唆啊！你这是在叨扰病人休息！」
此时把脸紧紧蒙在被单下的乱数，就如第一次得到夸奖而开心到扭捏的幼孩，双眼亮晶晶的，即使努力抑制，仍忍不住唇角上扬的弧度，以及不断涌现的喜悦。
作者有话说第6章 白山茶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