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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前世 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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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三人连带着个娃娃谁都没说话,好似谁第一个打破了这个僵局便惹祸上了身,谢挽春头一次这般无措在一个人身上,他牙尖嘴利贯了,平日没少和李夙对着打嘴仗,自己脑袋浑浑噩噩间又把他那句话翻来覆去地琢磨了几遍,深觉杀伤性不大,所以他到底哪里戳他肺管子了?
正当他百思不得其解,忽然听时越微不可闻道:“盛公子对我有恩,我虽然……是恶人,可也有是非之心,若非他救我,恐怕世上再无我……谢公子的意思我知,等报答了他的恩惠,我便会离开,不会给贵派讨嫌。”
谢挽春冷冷地看着时越,对方脸色比适才苍白了许多,自己方才那一句话正不合时宜地击碎了几日以来如履薄冰的平静,既然已然是说开,谢挽春便没打算轻拿轻放,他起先站在盛渊身旁,如今近了时越一步,刻薄道:
“谁人都知道妖修是什么德性,凡是跟妖修纠缠不清的没有一个好下场,不是半途殒命,便是挫骨扬灰,你是觉得自己有多特殊,才会认为我们和你在一起不会被连累?”
“我师弟好心救你,求的是一个心安,不是为了你那个不明不白的救命之恩,反之,倒是你这种无事也能惹得一身腥的人,最好守好本分。”
“否则,我不介意……”
谢挽春方想扒开他这层虚伪的面具,看看这张看似清雅端绝的皮囊下究竟藏着什么样的七魂八魄,到底何方魑魅魍魉能扮出如此令人难言的角色,他将将上手,掠世出鞘,未及来个水落石出,手腕子便被盛渊捉去,谢挽春晨起练了一会剑,此时正手腕酸痛,跟别说盛渊手劲比他更大,盛渊只擒了一下便放手,敛了笑意,道:“好了,师兄,若细论起来,我怀里这个小东西也是妖呢。况且这一路以来,不也没发生什么要紧事?可见传言不真,我亦不偏听偏信。”
谢挽春抽回手腕揉了几下,随即便听到了盛渊这一派在他看来的胡言乱语,一时免不得火大,深觉怎么一个个都吃里扒外,联想到对方话里话外露出的偏袒,谢挽春如鲠在喉。
谢挽春轻声却格外执着地问道:“偏听偏信?你……你不信我的,反而信他一个半路出来劫道的?”
盛渊解释道:“不是的师兄,只是我相信他。”盛渊安抚性地露出个带着笑意的表情,不过在谢挽春看起来更似皮笑肉不笑。盛渊接着道:“当初遇龙镇一遇,能出五两银子当场买下他的人不少,况且当初我与二师兄的首要目的是为了寻你,而非上杆子当上钩的鱼,就算他有所图,图什么呢?”
他图什么?你当真不知?谢挽春止住了脱口而出的责问,更怕真从盛渊嘴里说出他不想听到的答案,因此只得把一切往肚子里吞,一场风雨欲来的苛责被迫熄了火。
似是被盛渊不徐不疾的语调哄的迷糊了,怀里的团月也跟着叫了一声,似是在表达对盛渊所说的赞同,同仇敌忾的模样没有半分惹人可怜的天真可爱。
谢挽春当即冷下了脸,道:“那你便当我是小人之心吧,左右我多说无异,便等着他伤好,看看到底还有什么花样。”
谢挽春毫不避讳地正视着时越,那双桃花眼泛出的冷意若能化为实质,怕是早就给时越来个三刀六洞了。
谢挽春独自一人回了客栈的二楼房间,方才那一番对话直到现在还不停地在谢挽春脑袋里打转,盛渊方才那一句一句中透露出来的偏向,如同百步穿杨似得叫自己心如刀绞,聪明如盛渊,一眼便能洞悉时越对他的心思,那么自己与他相处数年,莫说一块不会说话的石头,便是再神经大条的人也该明白了。
或者另一种更为捅人心窝子的猜测,盛渊从头到尾,或许真的只是将自己当成了同门师兄弟,除此之外,他们之间没有半分跨越手足之情的旖旎,所以盛渊才会对他的示好若即若离,转而热脸贴时越那张凉飕飕的脸。
或许自己殷勤的这几年,真的没有人家相伴几日来的更加熨帖,最了解盛渊的人莫过于自己了,盛渊少时多受苛待,在没拜入南冥山前可以说是在最糟心的地方长大,少年孩童本应该澄澈明净的心思在他身上荡然无存,父母早死,寄人篱下,因此盛渊注定不会是个一眼便会被人看透的性格。
盛渊几乎从没表露出过于不悦的神色,最气愤时也不过尔尔,脸上笑盈盈,其实内里心眼多的像从筛子里滚过一遭,又或者是童年时期种种际遇扎出来的。所以谢挽春总格外惦记他,不想他被自己捆进囹圄,更格外忌惮他对别人动了心。
不过守住凡心这种事不受谁掌控,就像南冥山前招摇的山风,没人知道什么时候会来,更无人知什么时候会停歇,谢挽春抬手遮住了渗透进来的过于耀眼的阳光,眼睛被刺痛地猝然闭了眼,不知是不是错觉,方才闭眼的那一刹那,他眼前忽然福至心灵地闪过了南冥山上山火盈野的情状,郁燥的热气将南冥山的翠植化为焦土,钟灵毓秀之地化为人间炼狱……不过怪异的是一条蛟龙正竭力布水救火,怎奈山火百里,有心无力。
不过一瞬,眼前又重新恢复正常,仿佛方才那一幕只是他凭空臆测出来的。
他这几日总隐隐有所感觉,会有更大的劫难来等着他亲临,没想到这样的情景竟会就这般在自己脑子里浮现,师父曾经讲过,会有一些修为高的修士在罹难前有自己的‘先知’,通常不可对外人坦言,也算是天道对自己的眷顾,好让自己走的有些准备,对得起修行一生。
可自己的人生才将将好过一些,便弄出这么一出晦气的景象,好像自己平白被天道下了击杀令,性命危在旦夕。
谢挽春步伐逐渐加快,在凌厉地甩上了窗子,谢挽春浑身抽丝似得没了力气,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回想起刚才闪过那一幕。
如此惶惶在屋子里待了半日,还是没参出个一知半解。
唯有一幕山火烧的诡异,任蛟龙怎么布雨都无解,大火好像是一个诡谲的咒,把整个南冥山都困死在里面。
画面中分明没有自己的身影,可谢挽春却鬼使神差地想着,或许自己就会死在这场大火里,最终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方才那条蛟龙的尾巴而过,谢挽春一眼便看出来那是团月的尾巴,想来要等到小师妹长成那么大,也得好几十年。
修士寿数长,几百年方仙逝,如果自己真会在百年之后死了,虽说和别的修士一比有些短命,可如果自己得偿所愿,没有任何遗愿地去了,也不失为好去处,反之,穷尽一生得不到与自己想要之人相伴一生,那这煮水白菜的一生活着也焦心。
也许死亡格外能给人勇气,既然天道让他早早看见如此惨烈的一幕,自己收着敛着也没意思了,不管盛渊对他有意无意,自己死缠烂打这么多年,就算是个铁石心肠的也不会视而不见,本是他先遇见的盛渊,凭何要被那厮鸠占鹊巢?
谢挽春踉踉跄跄地起身,脑海中闪过和盛渊在南冥山的一点一滴,尽管大多只是自己单方面的献殷勤,可自己始终没捅破那层窗户纸,不管对方是如何想的,谢挽春此刻只想将自己藏了数年的话通通讲个干净,连带着一点真心,亲手捧到盛渊面前。
谢挽春方才蹲的时辰长了一会,自己猛然一起身,狼狈地差点栽了下去,腿脚不听使唤地往门口走,只需不远,他便能把自己多年来的心心念念诉之于口。
可手掌刚刚能推开门,门便被人急忙忙地从外面推开,谢挽春叫李夙带着一身刀伤出现在自己房前,那股不详的预感再次应验。
李夙强忍着伤,急道:“师兄!刚才有一伙妖修潜进客栈为了取时越的命,小师弟一时情急和他们打起来了!可对方鬼蜮伎俩多,小师弟不及,那群人抓到时越后便跑了,我没拦住师弟,现在小师弟不知道追到哪里去了!”
谢挽春被李夙抓住手臂才镇定地听完了过程,话音刚落,便离弦之箭似得踏剑追出客栈,客栈中血气冲天,盛渊并非不知轻重,若非事急,不会如此厉色激战。
所幸谢挽春能通过簪子追踪到盛渊的去处,伴生咒没破,意味着对方没有重伤,谢挽春的心稍微定了定,目色沉沉地追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