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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前世 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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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微倾,街上叫卖声便隐约响起,当啷弄醒了床榻上睡的正酣的小姑娘,自从小娃娃破壳起便日日同谢挽春睡在一屋,她睡正榻,谢挽春睡同屋的小榻,谢挽春觉轻,每回团月翻个身的动静就能把他弄醒,也方便了用灵力温热奶水。
说起这个谢挽春便头痛,为了给这厮找到新鲜奶水,谢挽春是没少操心,偏生他带着一个啼哭不止的孩童总遭人非议,浑似一个娘跑了独自带孩子的小鳏夫。
基于此,虽然过程坑蒙拐骗了一些,不过总归有和善的妇人助他,才好歹没让床上那团子吃他做的东西。
谢挽春起身,隐了脚步声走到小娃娃跟前,只见团月将两个将将握成拳头的小手举过头顶,脑袋偏了偏,口水淌了一道,一副如若无人之境的模样,她在湖底藏了百余年,一时接触世上各种滋味,一路上欢腾的不得了,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南冥山一众鸡零狗碎没一个不鸡飞狗跳的。
谢挽春伸出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团月的脸蛋,蜻蜓点水似得点到即止,小姑娘脸嫩的跟豆腐似得,浑身还散着一股奶香,若非下.身那条突兀的龙尾巴,可以称上一个十全十美的孩子。
趁着天色微明,谢挽春提着剑来了客栈外的一处僻静竹林,虽然这一道风尘仆仆,可谢挽春没落下修炼习剑,自打几日前心魔被封,他身上的内息便开始暗流涌动,隐隐有不受他控制的架势,幻境中那个模样的自己好似从没走远,而是不知道待在哪个犄角旮旯在窥视着他,一旦他露出什么破绽,便伺机而动地鸠占鹊巢,彻底把自己同化。
谢挽春找了一个平旷的空地,起势前先用周身灵力疏通了一下经脉,稍微熨帖过后便开始耍起了剑招——渡海潜山,这一式是南冥剑谱的最后一招,谢挽春却在这里卡了好些日子。
剑修最忌多思多扰,多少人斩断了情丝只为修成第一剑,可见心无旁骛对一个剑修多么重要。
可自己经历了下山来的这么一遭,道心本就不似古水一般无波了。
这招从几天前在山上就开始练习,一招一式练的滚瓜烂熟,不过使出来了却一点威力也无,本应该波澜壮阔的剑势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似得无力,偏偏他师父还从不细细教他,只让他自己琢磨,玉不琢不成器,他这块美玉浑身上下都是棱,打算奔着当块鹅卵石的黑路上一去不返了。
眼见自己的利剑割碎竹叶,本应该清明的心神却想偏偏想着只会给自己添堵的东西,想起自己苦哈哈地给盛渊找礼物,结果他和那人打得火热,自己赠予他的随身东西,也能被他看也不看一遭地抛弃,更别说这一道上两人你来我往,别提多惹气了。
谢挽春提着剑勉力将剑招使完,在勉勉强强把最后一个上提的动作做完,手腕子便受不了力似得脱了剑,手上刺痛连着心尖儿也跟着疼。
谢挽春抬手一看,几个血泡赫然出现在手掌心。
谢挽春自嘲笑了一声,这破招式真不是人能练的,练一次疼一次,若放旁人身上保不准多疼几次便过了瓶颈,可自己是那池中物么?有必要费这么大劲练个招么,若说只想保南冥山传承不断,他早七八年就能做到了。瓶颈就瓶颈吧,修真界人才尔尔,如非必要,谢挽春还没心思出那个风头,反正他门派是一脉相承地烂泥扶不上墙,于是妄自菲薄了片刻,便拍了拍衣袖,带着一手伤回去了。
临了看到了生在竹子旁生了一朵漂亮的小花,心头酸涩去了大半,便手贱摘了花。
顶着月光来,披着日光走,带了一身好心情,连手上的血泡都没来得及挑便悠哉悠哉地回了客栈。
彼时盛渊正抱着团月依在门口晒太阳,前者不知道看向何处,只一双眼睛像是把天地间一切景致都收进眼底似得美不胜收,随后像是想起了什么,嘴角弯了弯,直让不远处的谢挽春看的愣了。
美人依窗,怀里抱着个粉雕玉琢的娃娃。
而团月那一双溜圆的大眼睛却盯着盛渊不放,口角流的口水晕湿了细软的布料,一双小手去抓盛渊的下巴,非让他转个视线。
这么一转,便不知道转进了谁的心底。
谢挽春背负双手,无意中加快了步子,来到他二人面前调笑道:“我还真不知道你有哄孩子这功夫,活像一丧了妻的,看把她给馋的,喂奶了么?”
语毕,便将花插在了盛渊的发冠上,谢挽春看着舒坦,没等盛渊反应,便在那朵花上续了个咒——伴生咒。
伴生咒是他捣鼓出来新玩意,主要为了给小辈们挡挡伤,平常的伴生咒大多只能护单独的某个人,不过某次谢挽春翻了翻藏书阁发现能有办法一次能和多个人结伴生咒,便也连忙学了下来。
生怕这几个现眼包在外面有个磕磕碰碰,要是没他在身边,随随便便来个妖魔鬼怪都能把几人吓坏。
和小花达成了契约之后,那小花便化成了一个簪子,秀气极了,清丽地插在鬓发间,带着盛渊本人也跟着顺眼了好多。
谢挽春品评道:“师弟果然国色天香,这样不入眼的野花都能戴的这么漂亮。”
盛渊跟着转身进了门,笑道:“哪有师兄清俊?师兄不是原打算把二师兄卖了吗,怎么把主意打到我这来了?”
谢挽春转着袖带,桃花眼顾盼生辉:“也是,二师弟缺个陪嫁的丫鬟,我看你就不错,不若为了我派兴盛,你就从了如何?”
没等盛渊开口,怀里的小东西不干了,仿佛听懂了什么意思似得,挥起肉乎乎的小拳头便想往谢挽春脸上招呼,嘴里还发出些意义不明的喊叫。
谢挽春嫌弃地看了一眼,道:“你若不是个姑娘,我要把你当卤蛋吃了。”
小东西除了饿了要奶的时候会屈尊降贵地叫声娘亲,其余时候只会同平常孩子似得叫唤,盛渊掂了下团月,丹凤眼挑了挑,道:“这可怎么办?小师妹不让我远走。”
谢挽春摸了摸团月的脸蛋,颇为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道:“小东西净会吃里扒外,你哪次奶不是我一勺勺喂的?给了奶就是娘,你该叫我娘或者爹。”
盛渊跟着轻笑,道:“她能懂什么,要从这一个团子大长成懂事大姑娘,不知道要多久呢。”
谢挽春不置可否,漫无目的地走上了二楼,一打眼往哪里一瞧,便看见了时越坐在一边的桌案前喝茶,他换了身衣服,此时着一片白,分明是个邪魔外道,衣服穿的比谁都道骨仙风,谢挽春一看见那张脸便总不由自主地想,想着,哪怕搜刮尽天下美人,都找不出比他更标志的了吧。
时越生的有些妖气的明艳,眉眼长得精致,可外放的却是一个冰清玉洁的性格,便造成了一种极大的反差,叫人分不清到底哪个是他,通常被他扫过一眼的人,都会产生这种错觉。
抛开私心来说,时越长得确实比他好看多了,也难怪盛渊会被那人吸引,若换做心中从没有对旁人有一丝旖旎念头的自己,想必也会被对方深深吸引吧。
谢挽春下意识地看向盛渊,见对方对时越坦然一笑,心中不停地想,能换美人另眼相看一把,别说是一块不甚重要的玉佩,就算是命,恐怕也能交付吧。
自己又如何好意思揣度时越,说到底,自己这从头至尾地一番针对,要说实打实地没有私心是假的,本是他先遇见盛渊的,为什么时越的一出现,便要打碎了他的念想呢?
谢挽春越想便越是自我厌弃,呆愣之间,便听盛渊问道:“时公子的伤好些了么?”
后者另倒了一杯茶,原本无甚表情的脸上隐约像开化的冰似得柔和了一瞬:“好多了,劳烦贵派相助,若有命回到派内,定不忘恩情。”
谢挽春斩钉截铁:“什么恩情?我师弟心善,随便见个阿猫阿狗死了都会心疼,你不必介怀,我南冥山派从不与妖修为伍,倘若你安了好心,便堵住自己的嘴。”
时越哑口无言,半晌过后,谢挽春原以为对方怎么也能憋出个屁来了,却见对方低下了头,一双秋水瞳眸硬是扑闪扑闪见了水光。
盛渊腾出一只手,递出了一个帕子,眼中倒似有千般言语,那副笑盈盈的模样停了戏谑,虔诚又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