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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世界毁灭倒数第二十八天 ...

  •   首演十分顺利,月见山飞鸟也在庆功宴上凭借谦虚和实力获得了不少声誉,当她向铜管乐组的圆号手葛利高利打听挑选圆号需要注意的细节和价位时,富有同时仁慈的圆号手说要将他收藏的单排管圆号送给她。

      这跟直接给她一笔巨资有什么区别。

      交响乐演出集中在休假日的晚间,由于此次是马林斯基乐团在仙台的首演,演出日从周五排到了周日,剧院为演职人员预定的酒店毗邻仙台民会馆,与仙台体育馆一个在东一个在西,为了赶上上午九点的比赛,月见山飞鸟提前两小时离开酒店,预计能早半小时抵达会场。原本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但正像人生永不可能一帆风顺,她刚搭上公交车,道路便因为两起交通事故堵的水泄不通。

      车子缓慢的向前挪动,到下一个站点花了四十多分钟。

      她一向不爱抱怨现状,遇到问题首先想到解决问题,这导致她时而缺少人情味。她下了车,发消息告诉谷地仁花自己会迟到,一路飞奔到最近的地铁口,换乘了两班地铁才赶到体育馆。

      可能是因为缺氧,她头脑中第一次产生了要把背上那只沉重不堪的大提琴砸碎再丢进垃圾桶的想法。

      站在观众席入口,扶着栏杆喘匀气,她揪住后排的一个陌生人:“请问比赛进行到哪儿了?”

      “最后一局刚刚开始。”他回答:“你没事吧?要喝水吗?”

      她抬起头,这才看向这位不幸被她选中的陌生人的眼睛,他带着眼镜,棕栗色的头发,明明很年轻,却穿着她父亲可能都不会穿的老气的藏青色外套和卡其色裤子:“不用了,谢谢,您知道乌野的应援队在哪儿吗?”

      “什么嘛,是乌野的人。”他不满的抱着胳膊,皱起眉:“在右边,最底下。”

      “谢谢。”

      暂停的哨声突然响起,场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双方分别以乌野的十一号和白鸟泽的一号聚集成两团。

      十一号?

      好像是月岛萤。

      月见山飞鸟数着球场上号码,找到了十一号球衣。他低着头,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从他紧绷的下颌、颤抖的肩膀以及用毛巾捂住的手来隐约猜测出他在忍耐。

      “啊——乌野的眼镜仔受伤了,这下可麻烦了。”她听见斜下方的少年说。

      他的同伴踢了他一脚:“少幸灾乐祸,混蛋。”

      月见山飞鸟十分确定自己的心跳空了一拍,大概比揭开日向翔阳的期末成绩的那一刻还要剧烈的跃动了一下,但她一向能在兵荒马乱之际保持冷静,她眨着眼,找回现实的存在感,视线在赛场上快速游走,很快捕捉到了在清水洁子的陪同下往医务室走的月岛萤。

      她提起沉重的脚步追上去。

      “清水学姐,月岛。”

      听见呼唤的两人连同跟上来查看情况的谷地仁花和月岛明光一起回头看向她,她的声音沙哑,能听出来她刚刚至少跑了五公里。

      “没关系吧?”

      “没什么,一点小伤,只不过快痛死了……不过还不如真的死了算了,反正也接不到球……”月岛萤看着狼狈的月见山飞鸟,企图云淡风轻的勾起嘴唇,颤抖的手却出卖了他——他陡然意识到月见山飞鸟真的曾在死亡边缘徘徊,她真的体会过从地狱爬上来的滋味,他轻巧的说出“还不如死了算了”简直像在亵渎她顽强的意志与努力,他可以冲月岛明光或者其他任何人发泄情绪,但唯独不能冲她,可意识到这些时已为时已晚,于是他拙劣而生硬的岔开话题:“……演出很失败吗,脸色这么差。”

      “很成功哦。”她很想反击,但在紧要关头按下了涌到嘴边的奚落,嘴唇翕动,时间容不得浪费一丝一毫,于是她怒气冲冲的揪住他的脸,月岛萤愣住了,短暂的失去了感知手指上的痛感的能力。

      “少说垃圾话,好好治疗!”她凝视着他的眼睛,在他的镜片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声音颤栗着,抖动着,眼角潮湿微红,跑完一公里之后脸颊的红晕尚未消去,提高嗓门来让自己的坚定看起来更加可靠:“清水前辈,我先去观众席上了。”

      被突如其来的暂停打乱比赛的节奏这类事,久经沙场的白鸟泽已司空见惯,有条不紊的调整着队伍。

      乌野的应援队仿佛感受到了英雄主义的鼓舞,声嘶力竭的助威,对面更有经验和组织性的白鸟泽整齐的呐喊很快如海浪般拍过来,将一群乌合之众拍的哑口无言。

      月见山飞鸟站在观众席的第一排,和田中冴子打过照面。

      从冬月绘梨口中听到那句厌烦的“啧,应援也很厉害”的时候她还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现在赛场上回荡着可想而知是未经专业训练的歌声差点惊掉她的下巴。

      她突然明白了冬月绘梨的厌恶从何而来以及她确确实实在夸赞白鸟泽排球部的应援而不是讥讽。

      “可恶……”田中冴子攥紧拳头捶打着栏杆。

      还好她早有准备!

      月见山飞鸟背着大提琴,手里拎着圆号,如果不出意外,她身上的装备现在能在仙台付一间公寓的首付。

      远处的呐喊声像海,一浪高过一浪。

      “虽然很丢脸,但是没关系。”她给自己打气,从箱子里取出圆号,组装好配件,一道难听的破音顿时将白鸟泽的应援割破了一道口子。

      指法是昨晚刚学的,葛利高利还夸她吹得很好听,实际上这道声音像放屁,根本听不出来是《自新大陆》第四章节最鼓动人心的节奏!

      她红着脸,深吸一口气,视死如归的站在应援队最前方指挥,一时之间场馆里只能听见她嘶哑的喊声:“乌野!”

      “月见山同学!”场下的西谷夕和菅原孝支捂住心脏:“好帅!”

      她向泽村大地比出胜利的手势,那眼神里写着:“别担心,没问题!”

      啊……可靠的,救世主一样的后辈!

      泽村大地感动的快哭了。

      “乌野加油!”周围再次爆发出激烈的呐喊。

      “乌野!”

      “乌野!”

      “乌野!”

      她捂着眩晕的脑袋跌坐在座位上,安慰着田中冴子:“没事,缺氧了……”

      每个乐团里的弦乐组和管乐组都有些矛盾实在太合理了。

      她讨厌铜管!

      月岛萤在白鸟泽的赛点前回来时,月见山飞鸟才觉得充血的喉咙恢复如初。

      她剥开香蕉,从坐在下来到现在,她一直在吃东西,月岛萤的目光扫过来,她朝他挥起香蕉皮。

      我在上面打比赛你在下面吃零食?

      月岛萤捂着脸,差点怒了。

      他重新回到场上,牛岛若利简单的朝他招手表达歉意,他也礼貌的点点头。

      每碰到一次球,受伤的手便会痛到不由自主的颤抖,但明明很怕疼的月岛萤仍记得他拦网的职责,罕见的没有退却,月见山飞鸟第一次在他那张写满唾骂和晦气的脸上,在他永远漫不经心的眼睛里看到那种名为凶狠的锋芒。

      长久以来他所有行动都是为了达成目的,而不能实现的目的没有意义,即便在过程中获得享受也只不过是短暂的对大脑的麻痹,是的,对他来说快乐就是一种麻痹,沉浸在快乐里会失去对现实的准确判断。渺茫的目的地根本不存在,那他为此作出的一切努力都是耻笑。

      为了避免可耻,他避免努力,绝不走不可为而为之的路。

      比起所谓穷途末路的悲壮,她更愿意相信他如今他放手一搏是因为捕捉到了取得胜利的可能性。

      他是个现实的理想主义者、乐观的悲观主义者和英雄的犬儒主义者,是个怪癖、矛盾又帅气的人。

      而牛岛若利,他对规则情有独钟,他独自一人的时候,月见山飞鸟并没有感觉到喘不过气来,两个人每次见面都隔着相当一段距离,而她也日渐习惯了身高逼近一米九的月岛萤和一米八多的山口忠这两座大山。但在球场上,他庞大到可以将乌野的所有球员都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用摧枯拉朽的力量将场上的每个人捻成齑粉。

      一个视死如归的草台班子和一支训练有素的正规军之间的对决,总显得不可思议。

      比分在19:20上僵持不下,第一次打满五局的乌野排球部的每个人几乎都身心俱疲,即便意志催使身体说:“快动啊,动起来”,身体却像牺牲的还带着无线电的战士,无法达成这条指令。

      只有排球砸到木地板上的声音,落点在哪方?

      好像落在了白鸟泽的场地。

      裁判将比分翻了一页,结局定在了19:21。

      “赢……赢了吗?”谷地仁花看向左右,寻求一个肯定的回答:“我们赢了吗?”

      “是哦……”她一脸平静的说出这句话的模样毫无可信度,但她颤栗的身体和电子手环上的心率都为这句话提供了证据。

      “乌野!”馆内一片寂静后终于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叹以及胜利之后洪流般的高歌。

      胜利的是乌野!

      月见山飞鸟俯瞰着场地里激动的叠成一摞的少年,她以为能在牛岛若利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到一丝失败的粘着,很可惜她没有,他平静的走向休息区,如同结束了一场值得吸取教训的练习赛,而这场练习赛每天都发生。

      她心想:果然,牛岛选手真的很帅啊。

      这种意志绝不是简单的几次输赢能磨砺出来的,他天生适合比赛,正像月见山飞鸟天生不适合比赛一样。

      在喧嚣的欢呼声中,她看了一眼时间,今晚是马林斯基乐团在仙台的收官演出,距离开演还有不到五个小时,现在她得赶回去进行准备。

      “辛……辛苦你赶过来给我们加油。”尽管谷地仁花泪流满面,但她还没忘记表达感谢。

      “不会哦,比赛很精彩。”

      跟谷地仁花打过招呼,她背着琴箱离开观众席,往出口走的时候碰到了从洗手间出来打算去颁奖典礼的月岛萤,他下颌上挂着水珠,揪着球衣擦了一把,露出腰上一小片白花花的肌肤。

      她从口袋里掏出手帕,瞄向他缠着绷带的手指,不知道怎么回事看出些性感来:“手还好吗?”

      “一根小指脱臼了。”他心虚的脸飘向别处,接过她的手帕擦去下颌和脖子上的水。

      她拉开一道奸佞狡诈的微笑,拿了支水笔,朝他伸出手。

      “什么?”

      “手。”

      本来就是在开玩笑,她没指望他任人宰割,当他真的把受伤的那只手交出来的时候,她愣了半天,索性将恶作剧进行到底。

      她持住他的掌心稳住他的右手,他的手很大,大概能轻轻松松握住她的脑袋,小心翼翼的在纱布上留下一行字:“痛吗?”

      “没有。”

      “月岛,你今天超帅气哦。”

      见她看向自己,他迅速避开目光。

      明明她自己更加的……

      她向远处使了个眼色,他顺势望去,出口处站着的女孩穿着白鸟泽的校服,背着粉红色的琴箱,个子不高,齐刘海,妹妹头,神色严肃,看表情像是来打架的。

      月岛萤低头盯着纱布上那一圈歪七扭八的字:“乌野优胜纪念!”,撇撇嘴,就算他跟前辈们解释这不是他自己写的他们肯定也会觉得他是个以全国大赛第一为目标的热血青年吧:“我去颁奖仪式了,抱歉……”

      “哦……”

      抱歉?

      为什么是抱歉?

      不是应该说“再见”么?

      好奇怪。

      见她终于注意到自己,冬月绘梨收起怨怼的目光,直起倚着墙的腰:“我去看了你昨天的演出,今天晚上也会去。”

      “应该还不错吧。”

      “你竟然能跟格文洛夫那么厉害的小提琴家一起合作,我快嫉妒死了,你这个AI。”几名同样穿着白鸟泽校服的人从她背后经过,看清她的脸之后冲着她的背影指指点点“为什么冬月会和乌野的人在一起”“前辈刚刚输给乌野诶”,她熟视无睹:“明天是我的生日。”

      “祝你生日快乐。”她打了个哈欠:“没别的事的话我先走了。”

      “等等!”她拉住她的胳膊,终于放下了架子:“意思就是我可以参加十六岁组的国际赛事了,十一月份,在仙台,我需要一个大提琴手……就是说……你能不能……”

      “没时间。”

      “我可是很厉害的小提琴手!”

      “全世界有三十五亿个小提琴手,我又不是非得跟你合作不可。”她试图从她抓着不撒开的手里把自己的衬衫解救出来:“我说冬月,你追着我不放不会是单恋我吧?”

      “你有病啊。”

      “你们在干什么?”

      总之气氛不妙起来,衣衫不整的月见山飞鸟缓缓抬起目光,逐渐扫过面前的白色运动服,一截古铜色的脖颈,随后落在棕褐色的瞳孔上,经常和牛岛若利说话应该对缓解颈椎病很有作用。逼近了看,说牛岛若利和山一样高绝不是夸张。

      天童觉摇头晃脑的弯下腰凑到她跟前:“又见面啦,你是乌野应援团的团长吗?看起来说话很有用。”

      冬月绘梨先一步怒了:“你在骂谁!你才是应援团团长!”

      在两人对峙的空挡她又试着扯了扯歪到锁骨的衬衫领子,露着一小片被琴箱带子磨红的肩膀和白色工字背心的边角,一副“世界毁灭吧,拜托了”的绝望表情:“那是你的前辈……你能不能先松开我的衣服,你们白鸟泽要是有矛盾的话能不能内部解决,放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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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世界毁灭倒数第二十八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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