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春和璟明

16、第 16 章

　　看着慎林双目赤红的样子，折丹微微点了点头。因为已经封印了自身的灵识，所以此时的折丹内心处于一种异常平和的状态。因为封闭了灵识，一方面是封印了自己的全部灵力，另一方面也是阻断了自己与外界的感知能力。换言之，现下的折丹，真的就是一具空荡荡的皮囊而已。她转头看了一眼谨思，发现原本之前恳切地看着自己的谨思，现在已经将头深深地低了下去，将自己俊美的脸隐没在了阴影之中。折丹略微思索了一下，对谨思说道：“谨思，现在丹阳宫风雨飘摇。接下来，我要去做的事情完全是出于我自己的执念，于丹阳宫无甚益处。而你要做的，却是要好好守护着丹阳宫，也只有你能够做到。”
　　谨思依旧沉默着，没有回应。
　　折丹微微皱了皱眉：“你抬起头来，看着我。”
　　闻言，谨思的身影稍微摇晃了一下，仿佛在一瞬间经历了两难的挣扎。片刻过后，他还是缓缓抬起了头，深深地看向了折丹的眼睛。
　　这是一双极美的眼眸，秋水寒潭，碧影清波，都不能胜过这眼眸一丝一毫。在过去的六年里，自己曾经无数次想起这双眼眸，想起这眼眸凝视着自己的样子。仿佛只有从这眼眸里才能获得支持下去的能量。现在，他终于能够真正地望向这双眼，却是要再一次经历不知多久的离别。
　　折丹微微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你要知道，我这是在将丹阳宫交给你，只有你，才能在这风雨中继续支撑下去，你是在支撑着我的归宿。”
　　说完，折丹便一错不错地看着谨思，定是要从他那里得到一个承诺。谨思咬了咬牙，最终还是败给了“支撑着我的归宿”这七个字。也罢，只要你需要我一日，需要丹阳宫一日，我便为你支撑一日。他看着那双无数次出现自己梦中的眼眸，终是重重点了点头。
　　“谨思明白。”
　　终于要到了谨思的一个承诺，折丹满意地点了点头。继而对谨思说道：“皇城内必定已经派人在密切监视着丹阳宫的一举一动，尤其你们五位掌使的动向。接下来也势必还会派人前来借各种缘由探查虚实。所以，你势必要维持丹阳宫表面的平静。慎林将陪同我出发，必须要找个合适的方法遮掩过去，避免起疑。切记，尽量避免与皇城内的人出现冲突，切不可将把柄送入他人之手。”
　　谨思点了点头，继而有些担忧地说道：“谨思明白，只是当年之事，属下也曾暗地里查访过，那位黔面少年却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没有了任何踪影。大人若是想要从这位少年入手，恐怕有些困难。”
　　折丹闻言，竟然微微一笑：“当年那少年既然能混入林维叶的亲兵之中，且能在那般混乱之中，直奔我而来。想必是有人精心安排。能这样安排的人，又怎么会给自己留下把柄呢？”
　　谨思和慎林听到折丹亲口说出了当年的情况，皆是大吃一惊。当年他们亲眼看到深受重伤的折丹被林元帅送入鞠陵，也曾问过折丹大人究竟是如何身受重伤。当时，他们得到的答复是有南隅细作混入了东丹国军队之中，趁折丹大人体力不支之时背后偷袭。现在看来，事情根本不是像他说的那般简单。林维叶历来以治军严明而闻名，能够成为他的亲兵必须要经过严格的筛选，不仅仅要能力出群，更是要经历常人难以想象的考验。所以绝对不可能出现“有南隅的细作潜入”这种情况发生。如果真的有细作潜入，也只有可能是林维叶默许甚至是安排的。
　　谨思略一思索便大概明白了折丹意思。他握紧了自己双手，原本以为六年前折丹大人的受伤和后来丹阳宫被削弱是辰耀帝顺势而为，现在看来倒像是一场刻意引导安排的阴谋。这般将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将尽心守护东丹国的折丹大人和丹阳宫一步一步逼入绝境，简直欺人太甚！谨思握紧了拳头，起誓一般地说道：“大人放心，谨思定当全力守护丹阳宫，让大人全无后顾之忧！天高地阔，大人自可随心而行，无需有任何挂碍！”
　　听着谨思沉稳而笃定的声音，折丹几不可闻地松了一口气。然后，她目视着暖阁被灵力震开的大门，仿佛已经看向了地宫之外的世界，冷静地说道：“林维叶，别来无恙啊。”

　　林言归进入偏殿之后便发现，此处虽然是仁政殿附近的一处偏殿，但是却与仁政殿的布局大相径庭，甚至可以说是与皇城内的布局都大相径庭。皇城作为东丹国的最高权力象征，自然是步步皆雕梁，处处皆画栋，极尽尊贵之能事。因而，就算是一处小小的暖阁，内里布置都是精致无比。但是这座偏殿，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因为殿内没有丝毫的布局可言，甚至连件像样的器具都没有。竟是比冷宫还要凋败。原以为江临怀会跟着一起进来，但是在殿门处简单交谈之后，江临怀便转身离开了。此时，林言归一个人走在这空空荡荡，连盏灯都没有的大殿里，实在是越走越有些胆颤。终于，在绕过了最后一处帘幕之后，他看到了辰耀帝负手而立的背影。他的身前好像是一幅画，有着极精致的装裱，但是却看不清画面的内容。而辰耀帝却像是看得十分专注，竟是连林言归的到来都没有察觉。
　　“林爱卿既然已经到了，为何沉默不语？”慵懒好听的声音突然在殿内响起，倒是让林言归吃了一惊。原来辰耀帝已经察觉到了自己吗？林言归连忙撩衣下跪，深深拜了一拜：“陛下恕罪，臣见陛下专心赏画，实在不敢打扰陛下雅兴。未曾及时行礼，还望陛下恕臣失仪之罪。”说完更是将头贴到了殿内冰冷的地砖之上。
　　“林爱卿不必惊慌，朕恕你无罪。快快请起吧。”还是那般好听的声音，甚至细听之下还带着微微笑意。如果不是在这样一个冷僻之地，也会让人心生愉悦。可是这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这空荡荡的大殿里，实在是让人有些恐惧。
　　“臣，谢陛下宽宥之恩。”说罢，他便站了起来，但是依旧低着头。他看到辰耀帝的衣摆慢慢地转动，应该是从背对着自己转成了面对自己。林言归的头，埋得更低了。
　　“朕很可怕吗？林爱卿的头都快垂到胸口了。”语气中毫不掩饰的戏谑之意让林言归有些尴尬。但是想起父亲手札里对于辰耀帝的描述，林言归觉得韬光养晦，尽量低调才是上上之策。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沉稳，缓缓地说道：“陛下龙姿昭昭，臣等凡夫俗子之身，自然不敢目视。”
　　“林帅之子，果然名不虚传。”
　　“臣不敢。”
　　“抬起头来。”还是那个好听的声音，只是语气之间的戏谑和慵懒一时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不容置喙的帝王威仪。林言归知道，这是终于要切入正题了。
　　他缓缓地抬起头，眼前的辰耀帝正如同他的尊称一般美丽的如同星辰闪耀。只是这闪耀的光却是带着寒气和诡谲，让人一望便生胆寒之感。林言归暗地里稳了稳心神，努力让自己的眼眸被隐藏于惊恐之中。
　　看着这个故作慌张的臣子，辰耀帝有些忍不住笑意。真是一个聪明的少年郎。他缓缓向前迈了一步，状似悠闲地问道：“朕听闻，林府最近得了不少宝贝。朕很有兴趣听听这些宝贝的来历和缘由。”辰耀帝竟是连自己府上之事都了如指掌。果然如父亲所说“心思幽深”。想来他势必也已经知道了暗室内所藏之物，倒也没有必要遮遮掩掩，反倒是令他生疑。思及此，林言归便老老实实说道：“臣前几日清理父亲旧物，不料在书房之内发现了一间暗室。”说道这里，他暗暗停顿了一下微微抬头看了一眼辰耀帝，发现他已经又转过身去，看着那幅模糊不清的画卷了。他便接着说道：“臣细细整理了一下暗室内所藏内容，发现全部为父亲的手札，整理了各类布阵兵法。另外，臣还发现了一枚白玉头冠。只是不知为何会与父亲的手札放在一块。”那枚白玉头冠虽然久藏于暗室之内，但是却依旧有灵气围绕。只需看一眼，便可知晓是灵力极为深厚之人所有。而东丹国内，能有如此修为的，便只有一人。只是有些话，在没有弄清楚境况之前还是不要贸然说出口为好。
　　“白玉头冠？”
　　“是，白玉头冠。”
　　林言归说完最后一个字后，殿内便陷入了寂静之中。半晌，他才听到辰耀帝冷清的声音：“既然已经看到了你父亲的手札。想必，你大概能够猜到朕此次召见你的缘由了吧？”
　　林言归闻言内心更觉惊愕，他竟然连父亲手札里的内容都能够猜测到，实在是太过于聪慧。他原本伪装出来的十分惊恐，此刻倒是有了三分真实。他稳了稳心神回答道：“臣愚钝，父亲手札中所录皆为行军布阵之法，陛下此次召见，难道是要派臣也前往驻守边境？”
　　半晌，他听到辰耀帝已经冷到极致的声音，他说：“朕是问你，刺杀折丹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