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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往事 ...

  •   她来做什么?

      她们两个人向来水火不容,都很不待见彼此。小时候在汇文堂里但凡她得个一甲,就会看见那个死丫头扯着小手帕咬碎一口银牙;长大了这货似乎还对此耿耿于怀,每逢宴席总要使出浑身解数与她争奇斗艳一番……

      她若要是来赔罪,恐怕也没有几分真心实意在里头。

      不过么,她沈华枝向来大气,既然人家都诚心诚意地来了,那么她就大发慈悲地见上一见。

      为人处世,委实不宜太过吝啬。

      只见一个衣饰精丽的女子走了进来,一身水粉色凤穿牡丹云罗裙,衬着满头琳琅珠翠,显得整个人娇研明媚。

      果真是探病么?费了这么一番心思打扮,她到底是有多么怕被自己比下去?

      沈华枝眼波横过,面带笑意,语含揶揄:“婉儿妹妹如此盛装,我还以为我是你的心上人呢。”

      孙容婉精致的笑意猛的一僵,干巴巴地应道:“姐姐说笑了。”

      沈华枝内心笑得猖狂,面上却依旧端庄,静静地看着眼前人开始了拙劣的表演。

      “前些日子里一时失手,竟害的沈姐姐落水染上风寒,听闻病了许久才好,如今见姐姐醒来,婉儿便即刻上门致歉,只求姐姐体谅婉儿年纪小,不懂事,莫要多加怪罪。”

      语音落下,那小绿茶竟然掏出一方红梅袖帕,装模作样地拭着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

      沈华枝心中叹道,只怪这些贵族子弟骄奢淫逸,用的丝帕材质太好,竟然好半晌才把那点眼皮给搓的通红,露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来。

      明星手滑点个赞,你手滑是死个人呐老妹儿。

      她故意做出一副微微动容的神色,却依旧沉默不语。

      可把这小绿茶给看急了,说话都带上了哭腔:“沈姐姐!我爹说你不原谅我,回去就要家法伺候!抽三十鞭呢!”

      这孙尚书还怪严厉的嘛。

      沈华枝真想给他点个干得漂亮的信号弹。

      她轻咳一声,道:“也并非我得理不饶人,只是那日琼林宴上,满席王公贵族,妹妹害我落水,染了风寒事小,让我父亲失颜事大啊……”

      “姐姐何意?”孙容婉含泪抿抿唇,语气委屈得不得了,“姐姐是一定要让婉儿受那鞭刑才肯解气么?”

      对啊对啊。

      沈华枝嘴角微勾,浮出一个虚弱的笑容,“怎会?不过我那天见你对那探花郎似乎是旧日相识?妹妹醋性也颇大,瞧也不让人瞧上一眼,如此作态,我倒想与他结识一番呢。”

      这绿茶婉登上炸毛,宛如一只被踩中尾巴的野猫,也不装什么姐妹情深手滑推人的戏码了,气势汹汹地站起来,手指着她吼道:“住口!宴清哥哥不是你能肖想的!”

      “若我就要肖想呢?”想到那霸道皇帝强制爱的戏码,她目光微凛,心中十分不得劲儿。

      小绿茶确认过眼神,以为她这是对探花郎势在必得的挑衅目光,一瞬间大颗大颗的泪水真情实感地滚落,砸了手边的茶杯便扯着裙摆跑出门去。

      沈华枝挑着眉看她这一通操作:气性还真挺大,等着挨鞭子吧。

      她悠闲地迈步出去,假意要去安抚,却见孙容婉一头扎进一个男子怀中嘤嘤哭泣。

      她皱了眉仔细打量,只见那人长身玉立,穿一身织金仙鹤武官袍,腰上佩了把暗金色剑鞘的长剑,眉峰如裁,面容冷肃。

      他转过身来,微微颔首,算是和沈华枝打了个招呼,转而又十分无奈地扶了自己家妹妹上了马车。

      原来是三年前便调去驻守西南的孙见微么?倒也算是青年才俊。只可惜后期眼神不好,竟然也沦为那狐狸精的舔狗团之一,做主把她下放到地牢里关了三天,又成为逼死她的帮凶之一。

      沈华枝含笑地看着马车远去,又想左右开弓扇醒自己,这痴情白月光当得再好,最后还不是被朱砂痣干掉了?

      只是既然知道了自己是个最终就要死亡的NPC,她的确是十分心有不甘。

      好好的一个大姑娘,出身高贵,长得也如娇花一般,喜欢谁不好,非得喜欢那狗男人梁珞呢?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茅房里打灯笼,上赶着找死。她作为预备役太子妃,未来男女主感情的催化剂,可不就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地走在作死的路上么?但以她对生命的珍惜和对人间的留恋态度,断然不敢做出“自杀就穿回现代”这样大胆而冒险的豪赌。

      在这个世界真真切切地活了十几年,她不可能没有一点感情,而她对于太子梁珞,也是真情实感地喜欢的,不然怎么能同意和人订婚呢?

      细细想来这段缘分的开始,其唯美程度不亚于“那年杏花微雨”的初相逢,其结局的惨烈的也足以喊出一句“皇上!你害的华枝好苦!”

      作孽啊作孽,只怪她那时被鬼迷了心窍,就轻易把一颗真心托付了出去。

      彼时她刚被沈琅接到京城,由于在那穷乡僻壤的山疙瘩里呆了那么几年,吃不好穿不好,因此身材不仅瘦小干瘪,而且还皮肤粗糙,宛如一个脏兮兮的泥娃娃。

      而城中高门贵女哪个不是自小锦衣玉食,千娇百宠地长大?她们自然看不起这个她这个乡下来的野丫头。

      平时在汇文学堂里抱团冷落她不算,背后还要一刻也不闲地叽叽喳喳讲她闲话。

      “有娘生没娘养的野丫头,也配和我们一起待着?”

      “我府上最下等的粗使丫头也比她好上一百倍。”

      “也就投了个好胎,能侥幸来皇城脚下看看,不然还不知道在哪个山窟窿里呢……”

      ……

      初来乍到,也无好友。在繁华而陌生的京城,她有着孩童的敏感,也有了少女的自卑,活的十分卑微,简直比林妹妹初进贾府还要小心谨慎。

      冷眼她知,嘲笑她知,但为了不给她那当才当上官的爹惹麻烦,她选择忍气吞声。

      不然以她这田里树上爬爬走走的功夫,那些娇小姐怕是要被打的哭不出来。

      所幸她继承了她爹的高智商,读书写字倒是轻轻松松不在话下。汇文堂的先生待她不错,并没有因为她的粗鄙看轻她,反而很欣赏她这股子勤奋劲儿,时常给她批个甲等的作业,也会在众学子面前夸赞她。

      然而那帮世家子弟怎么会容许一个家世不如自己还从乡野间出来的丫头越过自己,得了先生的所有赞许和喜爱?他们自诩天之骄子,最受不了这种委屈。

      那日汇文堂才放了课,几个姑娘便破天荒地来寻她,说要同她一道儿。那时候她自以为是自己的灵魂魅力吸引了这些小姐妹,谁知道她们带她去了小花园里,便偷偷溜了。她再回头找她们,便看见好几只凶恶的狼犬的正吐着哈喇子盯着她。

      赤手空拳,周边除了假山和湖水,也没什么可以捡起来当武器。她只能慌张的跑开,却被那几只恶犬狂吠着追,如傻子一般在花园里乱窜。

      梁珞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

      年少的太子殿下玉冠束发,穿着明黄锦衣出现在她的世界里。

      挺拔的脊背宛如青松,少年储君已有了不容忽视的倨傲。可就是这样一个如山巅雪,如天上月一般遥不可及,高不可攀的人物,温柔至极把跌在地上的她抱在怀里,语气轻而缓地问她疼不疼。

      少年精致如玉的面容和一双深情潋滟的桃花眼让她莫名心慌意乱。

      像是一种久别重逢的宿命感。

      清风穿过二人之间,吹起他的如墨发丝,轻轻拂过她的脸庞,冷冽而清新的香气一下子涌入鼻息。

      万花摇曳,静水微皱,她也被这暮春的风撩起了心中的波澜。

      从那之后,他们似乎被命运安排着,不论在何处,总能一眼望见彼此。

      梁珞对她十分温柔照顾,就像兄长一样,含笑的目光总能看透她的自卑、惊慌,却又总是坚定地站在她身后,替她轻轻擦拭那些细小的伤疤,哄着她多笑笑。

      他会斥退那些不学无术欺侮她的世家子,也会细心地给她带上宫里最好吃的梨花酥,还会和她一起探讨各种志怪小说,总是变着法逗她开心。

      她几乎要溺毙在这种温柔里。

      后来沈琅的官越做越大,再也没人敢给她甩脸子了,她也逐渐长开,成为了传闻里色冠京都,才绝世家的沈家大姑娘。

      忽有一日,他捧着她的脸凑的很近,对她说:“枝枝,不知道为什么,见到你笑,我心里就会很欢喜。”

      她听了之后,慌的手足无措,一把丢了绢帕,落荒而逃。

      情窦初开的人,最怕自己多情,又最怕他是无情。

      那年上元夜,人如流水灯如昼。锦衣少年郎偷偷溜出重重宫阙,提了盏五色莲花薄绢灯,等在护城河边,神色温柔得像水。

      天下最有资格骄傲的太子殿下,就如一个俗世中期盼心上人的普通少年,站在隐隐绰绰的人群灯影之后,目光灼灼地望过来。

      在古老的护城河面倒影着满天星子,浮着千万灯火,波光粼粼,水声潺潺,他握着一块玉佩递过来,玉色的脸庞泛起绯红。

      “枝枝,这个…送给你……”

      她也十分不好意思,只睁着一双眼睛无措地看他。

      梁珞深吸一口气,一把把她搂进怀里,在她耳边呢喃:“你是不是还不懂……我、我心悦你啊……”

      她双颊通红,却偏偏要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心中的羞意却一路烧到了耳朵。

      温雅的嗓音诉说着缠绵悱恻的情话,她只觉得心中那一根从未被人拨动过的弦,忽然铮铮作响,心如擂鼓,砰砰跳动,仿佛是草原上有疯马疾驰,倾覆而来,难以收势。

      城墙上的烟火轰然炸开了,流光宛如万千星子四散落下,盛放出的绚烂与迷离,倒映在盛满花灯的护城河上,也倒映在她的眸中。耳畔不断的轰鸣声,让她在这个温暖的怀抱中陷入混沌……

      于是,他们定情,订婚,梁珞给了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

      多么动人的情话,这已经是少年储君最热烈纯粹的爱意了。

      只可惜,兰因絮果,最后他把所有温柔和保护给了另外的女人,却对她无情利用,狠心抛弃。

      她抬头望了望天空,企图感受45°角的明媚与忧伤,八百米体测时的奔跑,是她逝去的青春。

      绿络望着自家小姐出神的模样,略微有些担心,轻轻地扶住人,“小姐,您还在病中,还是回屋歇着吧。”

      沈华枝点点头,叹道:“我没病。”

      病的是这个丧尽天良的世界!

      她转身搀着绿络回了屋,端起红梅白玉盏轻抿了一口茶水,郑重其事,“绿络,把京中适婚世家子的名册给我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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