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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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越离越远，狮子小狗最后变成了四不像，豆花似的散在蓝幕上。
光越来越暗，终于在月朗星稀时看见了村口。
于调坐起身，隔着老远就看到一个身影倚在老榕树下，站得笔直，榕树枝繁叶茂，遮天蔽日地盖着，只影影绰绰看见个黑影立在那儿，勉强能辨认出是个人。
但于调就是知道那是谁。
他伸手，冲黑影挥了挥，在牛车经过榕树旁边时一跃而出，扑到于隙身上，“不是跟你说过不用在这里等我吗？”
于隙被他扑得倒退几步，站稳后揽着他边走边打手势：你今天回来得晚，我有点担心。
“嗐，这老家伙走错地方了，”他手向后一捞，牵过牛鼻子上的绳，“就顺势去了趟荞镇。”
他恰好提着东西，就统统递到于隙手上，一扬下巴，示意他打开其中一个：“给你买了栗酥，别生哥的气了呗。”
于隙一手提着包裹，一手搭在于调肩上，也不比划手势，偏过头看着他的侧脸，听于调侃大山。
“那馄饨摊老头儿话是越来越多了……”
“咱院里那几个小鬼头一天天的……”
“常籍的婚服丑死了……”
蝉鸣聒噪，听惯了的蛙声，偶有一两声的狗吠。今夜有风有月，像之前九年度过的任何一个月夜一样，祥和且平凡。于调突然间回头，看村口通往镇上的路，看地上两个被拉得长长的影子。
他没有跟于隙提遇见肖柏诤的事，也许是忘记了，也许是没必要。
怎么了？于隙用眼神询问。
没事。他笑了笑，牵着牛车。
走啊，回家吧。
戌时过半，于调掀锅吃了剩下的饭菜。看看天色还早，拎过白日背的包裹跟于隙知会一声就出门往常籍家走。
他经常这样，酒瘾上来了就去常籍家避避。于隙管得严，管兄长吃饭也管兄长饮酒。在相岭村的头几年，于调时常因为不能痛快饮酒而颓废不已。
所幸常籍那混小子长大后也是个酒中老饕，从灵环山回来后二人时常偷摸着，你一杯我一盏，推杯换盏尽一晌贪欢。
于调提着一坛酒并几件衣服，衣服包裹着酒坛，厚厚的一层，连于隙也没有察觉。他装模作样地敲门。常籍应声而开，一见是他，于调在门口探头探脑地问：“你娘睡了吧？”
“嗯。”接过他手中的包裹，常籍一打开就乐了：“又是秦桂酿，你不是去的西镇吗？”
于调将缘由解释了一遍，推着常籍就要往他房里去：“走走走去你房里，哥馋死了。”
“你这酒鬼……”
二人就着屋里昏暗的烛光，一个没正形靠着窗边一个盘腿坐在床上。酒酣耳热之余举着陶土粗制的杯遥遥对敬。
秦桂酿。秦家手法巧妙，用桂圆酿的酒又烈又醇，辛辣且后劲大，几杯下肚已是头昏目眩。于调很喜欢这种头目发胀的感觉，从前在湾泉山尽是些用山泉水自酿的果子酒，味道寡淡。他跟肖柏诤结为酒友多年也没酩酊过，很是不快活。肖柏诤还嘲过山里的酒，让他从山外偷摸带点又正儿八经说犯山规。到底还是没带过。
这人忒小气。
于调倚窗赏月，看几眼喝一口。屋里常籍已经先行醉了。
他大着舌头，结结巴巴：“于，于调！”见那人不应，便随手捏了颗散落的花生米打在他身上。
常籍醉得不是特别厉害，手稳，花生米瞄准了于调腰身处打的。以为要等来一声半真不假的痛呼和一脚不痛不痒的轻踹，结果定睛一看，花生米稳稳地被于调把在手里。
有些不可思议，他揉了揉眼，“你以前不是老接不到吗？”瞧了瞧自己手中的残酒，自顾自地把原因归到上面：“这酒竟，嗝，有这等奇效。”
“去你的，”于调屈指把花生米弹回去，倾身又斟满一杯，晃出水纹，他定定瞧了一会儿被烛光笼罩泛着磷光的杯面，终于把今天没来得及对馄饨摊摊主说的话讲出，“我好歹也算个半仙。”
酒被一饮而尽，喉间辛辣气息弥漫。于调在冲天的酒味里觉得自己醉了，白日里被死死压抑住的冲动，心里的野兽已经统统管不住。他张嘴，耳边是嗡嗡的响声，但他清楚地听到自己开口：“我今天碰到他了。”
“嗯？谁？”
“我……我师兄，”没等常籍接话，他自顾自地讲下去，“我在一个妓馆看见他的，当时还以为他在里面做什么。回来的时候我就想通了，他这只孔雀怎么可能因为这个去那种地方。”
“也许是另有隐情，也许是找相识。”酒杯放在嘴边的时候才发现已经空空如也，他不想动，干脆维持着那个姿势，从缝隙里看窗外的星。
月被云遮起来了，北边的星子好亮。他想。
星子底下，是湾泉山吗？
“妓馆？你，嗝，你去妓馆啦？”常籍大着舌头抓住了话头。
于调没有回答，他从窗台一跃而下。太晚了，于隙屋里的灯都灭了。他走到床边，踢了踢床上的醉鬼：“起来让哥拿张席子。”
常籍手指动作一番，没起，闭眼往里挪了挪，“你上来睡呗我又不嫌弃你。”
“你哥我嫌弃你，”于调又用手拨了拨他，“快点我困得紧。”
挣扎无法，常籍翻身弓腰，试图让于调从缝隙里把席子抽出来。“懒不死你。”于调笑骂着，手一伸勾着里头的席子揪出来。
过程费劲，抽出来后一身大汗。他铺在窗台边的地上，顺势一躺。蒲扇呼呼地摇。
是有些困了。他闭上眼，任酒劲上涌，晕晕沉沉地失去意识。
窗外，云散月明，给古老的樟树，聒噪的田野，祥和的村庄镀上一层银边。灯灭之后的屋子失去面貌只有一个影影绰绰的黑色轮廓。
轮廓之上立着黑影。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 6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