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广陵灯6 ...
-
平日里本该是往来行商车队络绎不绝的官道，如今长满杂草灌木。
已经能远远瞧见山的轮廓的时候，她停了下来。
地上遍布着杂乱的脚印，折断的木棍和箭矢散落一地。
抬头看去横尸遍野，血流成河。
玉簪里传出一声轻叹，“这世道，不容人啊。”
姜为鱼沉默着起身，点上一支安魂香，又念了一段往生咒。
“我好像闻到了什么，就在前面的山上。”
“不过你要抓紧，气息越来越微弱了。”
……
一道残影飞速地在山林里穿梭，她按照烛龙的指引一路上山。
突然脚步停下，停在一处绝壁前。
“……”
“呃，气息就是断在这里，我也没办法。”
姜老板眉梢轻挑，缓缓走到崖边俯身看去。
这样说，那小子是掉下去了？
她也不含糊，直接甩了一张纸鹤出来，跃了出去。
白鹤伸展翅膀长鸣一声，载着一人一龙盘旋而下，停在了一株绝壁上生出来的松柏面前。
那松柏经过岩石的打磨枝干结实无比，茂密的树冠上躺着一个伤痕累累的青年——
臧宫。
未来的朗陵侯，此时正气息奄奄、昏迷不醒，快要挂了的样子，被一只手轻松地提了起来。
烛龙一脸无奈地看着姜老板跟拎麻袋一样把人扔在白鹤上，害得小鹤又变大一圈才能承受住。
当事人表示救助成功，拍了拍白鹤示意它飞到悬崖下。
崖底就和那些小说里描写的一样有一潭泉水，方便主人公洗澡疗伤啥的。
她正是打着这个主意，给青年喂了一颗还魂丹，看着他气息逐渐平稳，身上的伤口飞快愈合。
但人还是昏迷不醒，烛龙冷哼一声：“不给他洗个澡吗？”
姜老板表示赞同，然后一抬手就把人扔了出去。
可怜的亭长大人“哗啦”一声落入水中，在快要沉下去的时候猛地睁开双眼扑腾起来。
“哦，原来还是个旱鸭子。”姜老板抱着双臂站在岸边，等了一会儿才把人捞上来。
果真，潭水清洁能力一流，人已经干净了，就是喝的有点饱。
青年半跪在地上，接连咳了几口水出来，然后视线里突然出现一双绣着云纹的靴子。
那人清泠如同月光一般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为什么装晕？”
喘了几口气之后，他慢慢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眉眼清冷的人。
“我觉得，你不是人。”
簪子里的烛龙疯狂捶地笑得满地打滚，还非要拉上白鹤一起。
识海里简直是乱成一团，姜老板冷喝一声：“闭嘴！”
青年被吼得一愣，就看那道红衣身影拂袖而去。
“跟上。”
来到了一处山洞，姜为鱼停了下来，背对着他说：
“你先在这里住上几天，然后自己沿着那条路回村子。”
臧宫顺从地应下，没有问原因，转身默默地寻找干草回来铺在阴冷的洞里。
刚一转身人就不见了，他心想果真不是凡人。
虽然他在昏迷中，但也隐隐感觉到自己是飞到崖底下的。
恢复意识之后感觉到身上的伤口飞快愈合更令他暗暗心惊。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有这样的能力？
反正不是常人。
他捡了一把干柴拿回洞里烧，却怎么也取不到火。
这时门口咔哒一声，两块火石掉在地上。
他起身捡了起来，向远处抱拳行礼。
就在他头顶那棵树上站着的姜老板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原来他建功无数受封时却排名靠后不是没有原因的。
她要是光武帝，她也受不了这位“直白爽朗”的性子。
不过这样的人才适合做将领，心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认准一件事就永无二心，不必担心背叛。
孰知不向边庭苦，纵死犹闻侠骨香。
……
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已经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青年，此时正倚在洞口看漫天的星辰。
他知道为什么要在这里待一段时间再回去。
那天他辖区内的村落遭到流寇劫掠，他率领了一小队人驱逐流寇。
结果在官道上被后面赶来的大部队围困，死伤无数。他也被那群穷凶极恶之徒追上了山，跳下山崖。
如果他就这么完好无损的回去，定会引起轩然大波，说不定还会给他扣上一顶通敌的帽子。
他拿起一旁的野果啃了一口，酸的。
火烧得树枝噼啪作响，想到那些惨死在面前的兄弟。如果不是掉在树上，遇到仙人，恐怕他如今也早已命丧黄泉。
想到这儿他眼前又浮现出了一幅清冷的眉眼，美得不可方物却让人不敢多看一眼，怕会亵渎。
无人知道他在抬起头的那一刻心中的震颤，以至于失了言语，其实他想说的是：
世间无此姝丽，非仙即狐。
不过单看那出尘的气质，便知道定是下凡的仙人，不是他这凡间的浊物可以沾染的。
……
姜老板在树上呆了一夜，深深觉得救助小可怜这项工作不适合她来干，负担太重了。
虽说是这样抱怨，她还是一大早就去转了一圈，看周围是否有野兽出没。
与此同时，臧宫刚从泉边洗漱回来，捡了几个野果吃，但并不解饱。
他决定去树林里看看前一天布置的陷阱有没有捕到猎物。
一直走到丛林深处，苍天树木遮挡住了天空，四周围静而暗。
这时他看见前面一个梨形坑上铺好的草已经没有了，他快步跑过去，就见坑底有一只野兔正无忧无虑地咀嚼着垫在身下的草。
他探身正打算去捉，忽觉前面有一阵迅疾的风扑过来。
下意识地就地一滚，再起身面前就多了一只猛虎，正做出攻击的姿态。
他心里暗道不好，自己恐怕是误入它的领地了。
一边伏低身子缓缓后退，一边用眼睛死死盯着它的一举一动。
而与此同时，姜为鱼腰间的符纸也微微发烫。
“糟了，快告诉我那小子在哪。”
“西面。”
她一转身就朝那边掠去，“留意他的动向。”
一人一虎的对峙很快结束，那只大家伙终于忍不住朝这边扑过来。
臧宫向旁边避开顺势绕到了一棵树的后面，借着粗壮树干的遮蔽向反方向奔去。
身后一声虎啸，接着是不断的草木摩擦声。
感觉到身后的疾风越来越近，他算准时机向一棵树跑去。
在感觉到头顶的阴影遮盖住了自己后，他扑倒在树前就地一滚。
“砰”地一声巨响，虎与树一同倒下。
他躺在原地平复着呼吸，头顶的天空里出现一片飘飞的红色缓缓降落。
姜为鱼其实到了有一会儿，但她发现这小子没有蠢到和猛兽硬扛，而是用脑子在周旋。
她想着好歹是未来的大将军，一只虎还是能对付得了的，实在不行她再出手就是了。
当然了，结果很满意，也不怕回去以后他一个人应付不了。
“仙人一直在吗？”臧宫躺在那儿，大脑当机了几秒，才翻身起来磕磕绊绊地说。
“不是，不过没想到就这么一会儿你就能碰上它。”
臧宫愣了一会，消化了“今天也见到了仙人，好开心”这个心情。
然后就默默爬起来，回坑里把那只还在吃草的兔子拎出来往回走。
这下换姜老板楞在原地了，这孩子好像……有点憨？
*
唐，广陵，迷楼。
这边，叶靖将笼子里的金屑清理出来，又去案前给蒲草浇水。
看着蒲草在水流冲刷下盈盈摇动的翠叶，眼前浮现出了姐姐拿着竹枝壶浇花的样子来。
不知道她现在在干什么，是不是偶尔会想起他，还是会遇到别的一些什么人，像当初对待自己那样保护别人。
走神的时候没控制好水量，那株蒲草不悦地伸长了叶子在他眼前晃。
他敛眸，将竹枝壶不轻不重地放在一边，发出沉闷的声音。
那株蒲草的叶子马上“咻”地一下收了回去，乖乖地静止不动了。
“这样才对，”他轻轻敲了敲桌面，“不然姐姐回来看到你这样会不开心的。”
瞎说……你明明是怕自己伪装暴露。
蒲草的心里暗暗腹诽，但表面上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叶子。
叶靖起身离开，在路过十二时镜的时候看了一眼。
里面的小人手里拿着灶糖，家家户户都在灶神像前祭灶。
已经腊月二十三了啊……
姐姐你什么时候回来呢？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广陵灯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