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舟唱晚》芙青枝

5、第五章

　　风声传得很快，城里的上流圈子都知道，裴沸带了一个打渔女回来。
　　有不少人好奇，打渔女究竟什么模样，能拿下裴沸这块硬骨头。他们约着一同去裴家吃茶，实则想看裴沸对打渔女的态度。
　　人们到时已过晌午。裴沸的别墅里，前院和前厅空无一人，少女开朗的笑声从房子背后传来。
　　绕到别墅泳池区，他们第一次看见林招娣，她正光着脚从树上跳下来。
　　少女的双腿瘦而不柴，和健身房练出来的紧致身材也不同，是一种浑然天成的健康美。她把头发随意挽起，半松不松歪在后脑勺，穿着普通的白色背心和热裤，从树枝缝隙间取下一个沙包球。
　　裴沸坐在树下不远处，双手转着轮椅，朝林招娣的方向去。
　　“客人来了，下次再玩扔沙包。”裴沸说。
　　婆娑树影下，林招娣乖巧地点头，拍了拍表面灰尘，把沙包塞进裤袋。
　　渐渐地，她感觉到一丝异样。来的人们总是盯着她，每一个都冲她笑，可笑意背后藏着审视。
　　她当然不知道人们的震惊。车祸后的裴沸，总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圈子里常说，哪天传来裴沸突然亡故的消息，也是情理之中。
　　没想到只去了一趟海边度假村，带回一个莫名其妙的女孩，甚至会陪她玩扔沙包这样的无聊游戏。
　　有人存心嘲她，故意亲切地与她打招呼，装作好奇问：“林小姐全名是什么？”
　　林招娣毫无戒备，傻傻地答：“林招娣。”
　　回应她的是一片嗤笑。她听见有人幽幽地议论，“现在可是21世纪，还有年轻女孩叫这个名字？”
　　烈日午后，林招娣不知所措地站着，攥着衣角的手被裴沸轻轻握住。
　　他脸色难堪极了，不讲情面地下逐客令：“我累了，今天就到这，散了吧。”
　　人们散得很快，稀稀落落地脚步声消失在门口，像忽然涌来又退去的海浪。林招娣熟悉危险的巨浪，却听不懂人心。
　　裴沸缓缓松开她的手，眼里满是愧疚，说：“是我疏忽，我早该帮你换一个真正属于你的名字。”
　　他说这话时，微微仰着头。泳池里水纹荡漾，像美人鱼尾梦幻的鳞片。阳光碎成片，和树影一起洒在他身上，汇成一股暖流，奔入她心口。
　　从那以后，这世界上少了一个为弟弟而生的林招娣，多了一个伴在裴沸身边，努力读书的林青安。
　　大学选专业时，裴沸建议林青安学金融，他能为林青安提供良好的实操环境。林青安闷声点头，背着他偷偷选了护理。
　　交志愿那天，林青安去得晚，是老师办公室里最后一个人。班主任有点诧异，劝她改一改志愿，但林青安很坚决。
　　裴沸的腰痛越来越严重，手指偶尔也使不出力。她做不了医生，至少也要成为专业的护理人士，就像裴沸表亲们口中常提起的——专业的高知看护。
　　好像只有这样，她才能理直气壮地留在裴沸身旁。不用担心某一天，裴沸终于嫌弃她毫无用处，将她替换掉。
　　到了盛夏，录取通知书寄到裴沸手中，他才知道被小姑娘骗了。裴沸不生气，只是无奈，“小青，我希望你能有自己的事业，而不是为了我。”
　　蝉鸣吵得正欢，林青安满眼迷茫，低声说：“我只想让你好好的，我可以永远陪着你。”
　　闷热的空气里，裴沸宽慰地拍了拍她，消解她低落的情绪。他的叹气声很轻，被蝉鸣和风盖过。太年轻的人总是不会考虑离别，可他奄奄一息的人生，正无限趋近离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