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拔刺法则》青天收雨

77、他敢

　　“程先生，据说您已与吴颂签下巨额合同，方便透露下具体细节吗？”

　　“自从程董事长不幸离世，您是目前卓峰最大的股份持有者。就在昨天，程太太与其子也宣称自愿放弃所有股份。S市皆传，您将在未来三月内正式出任卓峰集团总裁职位，请问这是真的吗？”

　　“程先生，程先生——”

　　保安推搡中，记者热情不减，抬高声音，使劲往前伸着话筒。众星捧月般，黑衬衣青年站在聚光灯下，侧脸轮廓俊美锋利，一双桃花眼笑意迷人。

　　“感谢各位抬爱，本公司将在明日正式召开媒体发布会，届时静候各位莅临。”

　　十分完美的回答。

　　完美到无可挑剔。

　　青年微微弯腰，彬彬有礼，笑容迷人。就在他即将离开时，忽然响起一个故意抬高的声音。

　　“您向来与您的继母关系不好，甚至此前还发生过，您在众人面前被她掌掴的事件。请问她本次放弃持股，当真是自愿吗？”

　　此言一出，瞬间寂静。

　　毫无疑问，这是个无比尖锐的问题。

　　已经有人认出来了，那记者不是别人，正是鼎华旗下的传媒，估计就是刻意来砸场子的。瞬间众人都变了脸色。

　　众目睽睽之下，程谨言亦是蹙了蹙眉。

　　“抱歉，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我向来十分敬重程太太。继母视我为己出，对我教养严格。之前也都是我做了错事，惹了她不快，确实该罚。”青年笑得平静，低头理了理袖口，“您又是从哪里听到的，所谓关系不和的传闻呢？”

　　“我——”那记者一愣。

　　被众人目光注视着，他的脸色猛地涨红，咬牙冷笑，“空口无凭。程先生，您和程太太的关系，您想怎么解释都行。只是，放弃股权这么大的事，总得亲自出面才像话。她却概不见客，实在让人怀疑。”

　　瞬间寂静。

　　继而都窃窃私语起来。

　　……是啊。

　　自从程宏卓去世的消息传出，整个S市想要采访程太太的人简直多得能踏平整个程家别墅的门槛。

　　可她却偏偏称病，概不见客，算起来已经快整整十天了，竟然一脚也没迈出过家门。

　　众人面面相觑，小声附和。

　　质疑声越来越多。

　　众目睽睽之下，黑衬衣青年却依旧微笑。

　　“所以，您是想采访程太太是吗？没问题的。”

　　“我父亲过世，她伤心过度，一度昏过去了，这才安心躺在家里静养了几天。至于转让股权这方面的疑问，建议直接去问她就好了。我相信，她本人是很愿意接受采访的。”青年笑得愈发灿烂，低头看了眼手表，耸了耸肩，“那就约在一小时后吧。届时欢迎各位到程家采访，建议提前预约好，保安会记录各位的通行证。抱歉，我还有事，就先失陪了。”

　　片刻寂静。

　　人群蜂拥而上，却被保安拦住。

　　坐进轿车里，程谨言低头点上一根烟。

　　“程先生，您真是料事如神，”韩跃发动汽车，脸上的笑容怎么也藏不住，“一早就让人准备好了。用不了一小时，半小时后，王璐就能得体地出现在记者面前。”

　　“程先生，您熬了这么多年，也总算是熬出头了。有您接手整个公司，程宏卓也算能安心闭眼了。否则程子轩那个败家子，非把整个公司挥霍完不可。”

　　或许终是被他逗笑了，程谨言嗤笑一声，抖了抖烟灰，笑意慵懒，“如果真是这样，那可就太好了。”

　　韩跃拍着胸脯道:“那是当然，还能有假？”

　　“安心闭眼吗？但愿如此吧。”程谨言似笑非笑，“只是，就算不能安心闭眼，也没办法了。”

　　韩跃闻言一愣，却见上司依然在笑，薄唇慵懒勾起。

　　回到程家。

　　二楼角落一间偏僻卧房，门口早有人把守。

　　“滚！都给我滚！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里面传来女人尖叫声，“我可是堂堂卓峰董事长的妻子，程家唯一正牌夫人！你们再敢把我关在这里，信不信我叫警察来把你们通通抓去坐牢！快放我出去——”

　　“母亲，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半小时后，您就要接受采访了，怎么，还不化妆吗？还是说，您想让整个s市的人都看我们程家的笑话？”忽然响起一个好听的青年声音。

　　漆黑皮鞋踏入卧室。

　　女人猛地扭过头去。

　　来人一身黑衬衣，身材修长，指间夹着一根细烟，薄唇浅勾。

　　“程谨言！你快当放我出去！你……你这个丧尽天良的畜生！和你亲妈一个德行，都是自私自利的讨债鬼！她没有能耐自杀了，你的下场也好不到哪去！”

　　女人几乎彻底疯了，歇斯底里尖叫。

　　瞬间寂静！

　　没人敢再说话，都纷纷看向黑衬衣青年，后者倒是依旧平静，站在原地，只是手指微不可查地一顿。

　　继而，束紧。

　　“母亲，我劝您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了。昨天晚上我们不是谈的好好的吗？”他眯了眯眼，却是叹气，“您积极配合采访，我就放了您，连同被送出国的子轩，你们二人大可在国外团聚。这个交易，难道不好吗？”

　　他低头吸了口烟，待再抬起脸来，笑容不减，“还是说，您想从此再也见不到您的亲生儿子？继丈夫死后，就连亲生儿子也生死不明，程太太伤心过度，精神失常，余生我会经常到精神病院看望您的。”

　　“你！”王璐眼瞳赫然一缩，骇惧至极。“你怎么敢——”

　　戛然而止。

　　青年似笑非笑，虽然浑身上下并未携带任何刀具，笑容人畜无害，却令她心底的恐惧骤然炸裂开来！

　　他敢。

　　他就是敢。

　　* * *

　　目送王璐脸色惨白，被人一左一右搀扶着走下楼梯，去见记者。韩跃似乎仍不放心，“程先生，需不需要我跟在后面，万一这女人坏了事，我就——”

　　“你就怎么？”程谨言反问，“难不成当场杀了她？”

　　“我——”

　　“放心。韩跃。”他低头吸了一口烟，平静道:“她是不会犯蠢的。她很清楚，程子轩在我手里。对她来说，程子轩就是她人生最后一根稻草了，她是不会就这么放弃的。哪怕为了保住儿子，她也会乖乖听话。”

　　烟烧到了头。

　　他笑了一声，把烟彻底掐灭，“可是，稻草终归只是稻草而已。”

　　韩跃低声道:“程先生，您说的是。”

　　忽然，楼下传来隐隐骚动。

　　不知忽然得到了怎样的惊天消息，围着整栋别墅的记者们轩然大波，甚至已经开始有不少人扛着摄像机跑回车里，驱车离开。

　　“真是稀奇，煮熟的鸭子都不要。”韩跃愣了一下，嘀咕道，“程先生，我先下去看看。”

　　程谨言刚要点头，电视机却忽然开始播放新闻。屏幕上，铺天盖地都是她的照片。

　　只不过，照片里的她，那般陌生。

　　浑身是血的少女，狼狈，凶狠，又可怜。

　　“程先生……程先生？”没有得到任何回音，韩跃扭头看去，却忽然愣住。

　　日光洒落，青年一张俊美的脸蓦地苍白。

　　惯于微笑的薄唇完全僵住。

　　韩跃顺着他的视线看向电视机，也猛地张大嘴巴，良久，失声惊叫，“这不是白薇吗？”

　　* * *

　　S市医院。

　　守在急诊室外的女人，一身病号服，微微睁着眼。

　　“病患宋丽，突发心脏病，是否要进行手术？”护士把笔塞进她手里，“手术成功几率只有三成。”

　　白薇握着钢笔。

　　耳边的一切声音都那么模糊，好像从很遥远的水下传来。冰冷的一波接连一波的潮水，簇拥，涨潮。将她淹没，窒息，溺死——

　　“小姐？请您尽快签字。病人半小时前醒过来一次，说不想见你。”护士上下打量她，“你到底是她的女儿吗？”

　　“放下手术书，一会我来签。”

　　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被毫不客气地打断，护士正要恼怒，一转身却愣住了。

　　相当英俊的青年，身材瘦高笔挺，金丝边眼镜清冷锐利。英俊的令人脸红。

　　护士下意识点了点头，这才惊觉，这不是鼎华总裁肖楚吗？

　　* * *

　　“恭喜白小姐，您怀孕了。”医生把检查报告递给她。明亮刺眼的日光里，她呆呆站在原地，眼睫微微颤动。

　　低头看向检查单，白纸黑字，却令她眩晕。

　　“白薇，你不是口口声声说，对你来说，家人比什么都要重要吗？和我结婚，你的母亲就愿意接受手术，她就能继续活下去。又或者，难道你肚子里这个孩子，就希望去死吗？”肖楚从背后环住她柔软的腰腹，低声道:“还是说，你宁愿失去所有的家人，也要跟我分手？”

　　“……你究竟为什么要娶我？”沉默良久，她终于哑声开口，“肖楚，不要告诉我，你终于爱上我了吗？”

　　她抬眼看他。

　　在她的记忆里，似乎从十四岁那年起，这个叫做肖楚的少年就在以各种方式强硬入侵她的生活，从前是一条项链，一身衣服，后来则是婚姻。还要退到哪里呢？她已经站在悬崖边了。他却似乎永不满足，一点一点鲸吞蚕食她所有的生存领地。

　　要跳下去吗？

　　一劳永逸，彻底满足他最后一个要求，嫁给他。然后，把她生命里的另一个人彻彻底底抹掉。

　　她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