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拔刺法则》青天收雨

50、纠缠

　　“谁是病人家属？”

　　护士推开病房门，大踏步走了出来。

　　坐在走廊长椅上的白裙女子微微一抖，站起身来。

　　“你怎么搞的？”护士上下打量她，不耐烦道:“都说了多少遍，病人情况还不稳定，你别再刺激她，知道了吗？”

　　几个小护士结伴走出病房，都不约而同看向独自站在病房门口的年轻女子，彼此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真是的，到底是不是亲女儿，自己的母亲都躺在病床上了，还去招惹。唉，上周刚来了个不想给父亲续手术费的儿子。最近这种没良心的人怎么这么多。”

　　“谁说不是呢。而且都送母亲进医院了，还穿成这幅样子，也不知道给谁看。”

　　“这就不好说了，难道你们不知道，她就是堂堂程氏集团长子的未婚妻？”

　　“啊？就是她！”护士语气瞬间惊讶，偷偷瞥了她一眼，“不会吧……”

　　“怎么不会啊？今早上你没看见吗？那个程谨言也来了，果然长相俊美…再怎么说，人家也是程家长子，怎么就看上了她？而且听说她以前还跟鼎华的肖楚不清不楚。”

　　“哎，谁知道呢，说不定人家就是一心想嫁豪门。”一声夸张的叹气，“咱们这些老实本分工作的人，哪能懂……”

　　众人说说笑笑着走远。

　　自始至终，白裙女子一直站在原地。

　　她是那样地安静，好似任何流言蜚语都没有飘进她的耳中。伸手推开房门，一眼就看到躺在病床上的母亲，已经注射过镇定剂，很安静地闭眼睡觉。

　　身后忽然响起脚步声。

　　她条件反射地扭头，“你…你处理完工作了？”

　　“处理完了，想来看看阿姨的病情怎么样了。”他耸了耸肩，“当然，如果你不是很愿意让我进来，那我就走。”

　　“…怎么会？”她愣了一下，咬唇，“等我妈妈再醒过来，她应该会想见见你的。”

　　“……”程谨言终于忍不住笑了，“你说这话你自己信吗？白薇，从前上学的时候我怎么没看出来，你说谎的技术这么高超。知道吗？有时候我甚至怀疑，你是不是把自己都给骗了。”

　　“我还是先在外面等你吧。”他微笑着端给她一杯水，“我不适合留在病房里。”

　　病房门被关上，宋丽终于动了动身子。

　　“妈，您醒了。”白薇走上前去，“您先喝点药。”

　　宋丽却像完全没看见她一样。

　　任凭她怎么把水杯端到嘴边，宋丽依然冰冷着脸。

　　“妈——”

　　“医生，你不是说让我好好休息吗？”宋丽忽然开口，“那就把房门给我关上，不该留在这的人轰走。别打扰我清净。”

　　“……”一旁的医生愣了一下。四周的病人也都纷纷扭头看来，用饱含窥探欲的眼神偷偷注视着这对母女。

　　白薇脸色僵硬，手指微微束紧，漆黑长发垂下，遮住了小半张脸。

　　“…妈。”她终于再度开口，声音发抖，“您看看我。”

　　“看你？看你做什么？是看你不要脸地纠缠人家，看你犯贱好了伤疤忘了疼，还是看你为了那个程谨言放弃肖家？”女人冷笑，“我宋丽真是怎么也没想到，五年了，整整五年过去了，你们竟然还勾搭在一起？依我看，你迟早要把我气死。”

　　这话实在说得太难听。

　　众目睽睽之下，白裙女子眉眼微动，表情却没变，只轻轻道:“妈…您不会死的。”

　　“我不会死？呵，我倒是不想死。除非你现在就给我出去，跟那个姓程的一刀两断。”

　　“妈……”

　　“你去啊，你现在就去！白家永远不欢迎姓程的！”宋丽终于抬高声音，“尽管白家现在只有你和我了，你爸爸死了，他的遗愿你也一并当成耳旁风。但只要我还活着一天，就不允许有这么侮辱家门的女儿！”

　　死一样的寂静。

　　“当初你爸爸费尽心思，好不容易才挤掉了肖董事长的秘书。要不是你爸爸，这辈子你都攀不上肖楚那样的高枝！”宋丽彻底破口大骂，“你倒好，五年过去了，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竟然跑去跟那个姓程的不清不楚——”

　　“宋阿姨。”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宋丽声音戛然而止。

　　众人闻声看去，只见不知何时，病房门口站了一位黑衬衣青年。

　　“宋阿姨，一切都是我的问题。”青年薄唇微动，勾出一个极淡的笑容，“是我，在纠缠您的女儿，也是我，单方面欣赏白小姐的工作能力。”

　　安静的清晨，俊美青年站在病房门口，笑容平静却具有某种不可名状的压迫力，“您的女儿自从昨天把您送进医院，就滴水未进，守在医院一整夜。她实在很在乎您。所以，我不希望，你们因为我而心生嫌隙。”

　　“…你——”宋丽愣愣看着他，恼羞成怒，“你在威胁我吗？你怎么敢！”

　　“宋阿姨，您没必要生气。”程谨言笑了笑，“我当然不敢威胁您。我说了，只是希望您不要误会。”

　　“误会什么？”宋丽冷冷打量他。

　　他却理了理袖口，再抬起眼来，已是似笑非笑。

　　“当然是误会我和白小姐的关系了。”他淡淡道:“我们从来没有在一起过。从前是这样，以后亦然。”

　　* * *

　　那是怎样的死寂。

　　就连宋丽亦是一愣。

　　她大大睁着眼，在二人之间来回打量，似乎不敢置信自己刚刚听到了什么。

　　“你们……”她犹豫良久，脸色铁青，“你们真没有任何关系？”

　　“没有。”青年耸了耸肩，笑容颇人畜无害，“不信，您可以问问您的女儿。”

　　“……”宋丽终于扭头去看白薇，冷冷道:“薇薇，你说，你究竟跟他有没有关系？”

　　盛夏的日光明亮耀眼，白裙女子脸色有些苍白。

　　众目睽睽之下，她终于摇头，“妈，我和程先生没有任何关系，请您相信我。”

　　宋丽紧紧盯着自己的女儿，似乎一定要从她的脸上找出什么可疑的蛛丝马迹。事实上，不仅是宋丽。整个病房的人都在围观这场难得一见的热闹。

　　众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白薇，肆意地将她从头打量到脚，好似海盗想要在荒岛挖掘出什么宝藏。

　　可荒岛终究是荒岛。

　　即使汹涌的海浪将整座岛环绕，也还是会荒芜得寸草不生的荒岛。

　　宋丽脸色终于渐渐和缓，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忽然病房门被推开。护士推着小推车走了进来，“宋女士是哪位？该输液了。”

　　* * *

　　待走出病房。

　　“我有点饿了。白小姐，不知你愿不愿意陪我喝个下午茶？”他低头看了眼表，“附近就有咖啡馆。”

　　“……”她怔了一下，点头，说，好。

　　她跟在他身后，隔着半步远的距离，乘坐玻璃电梯无声地坠落，终于离开被刺鼻消毒水气味层层包裹的医院大楼，重新踏上热闹嘈杂的街头，沿着人行道走着，拐进一家巷尾的咖啡馆。

　　“…程谨言。”她终于坐下，陷入柔然温暖的棉布沙发椅里，小提琴的声音莫名令她心慌，好似那根冷硬的琴弓不是在摩擦琴弦，而是在拉扯她柔软的皮肉一般。她终于再也忍不住了，“你——”

　　他却打断她，合上菜单，对服务生说，“两杯蓝山咖啡，谢谢。”

　　她静静望着他，说，“你生气了？”

　　他低头看了眼手机，终于抬眼看她，依然笑得平静，“我生气些什么呢？白薇，难道我是在气你，尽管明知母亲病重不能再受刺激，却还要大张旗鼓地公布我们的关系吗？”

　　“难道，我在你的心里，”他叹了口气，“就是这样一个虚荣又难以讨好的人吗？”

　　“我……”

　　此言一出，反倒是她愣了一下。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怔然，“我只是...我只是不想成为你的负担。”

　　“你怎么会是我的负担？”他闻言就笑，伸手覆上了她的手，掌心干燥温暖。

　　忽然手机铃响。

　　白薇低头看了眼手机，回了简讯，“是陆小琪。”

　　“她听说了你母亲的事，一定很担心。你先给她回个电话吧。”程谨言笑道：“对了，说起陆小琪。你最好提醒她一句，以后最别再离她那个帅哥学弟太近。”

　　“什么意思？”白薇一愣。

　　白薇旋即就反应过来，“是他昨天在新闻发布会上做了什么出格的错事吗？”

　　“没有。”出乎意料的，程谨言摇了摇头，继续用一根银匙搅拌着咖啡，“他表现得非常完美，除了提前拆封资料袋。”

　　“…什么？”白薇一怔，继而就浑身一凉。

　　未经允许，私自泄露商业机密，可是大忌。

　　又或者，昨天程谨言根本就是在试探他。

　　“只是...”她犹豫片刻。“昨天那场新闻发布会如此万众瞩目，心怀鬼胎的人不在少数，都巴不得想要抓住你的把柄。如果邱池真的有问题，昨天就应该主动曝光你的不良消息。退一万步讲，他甚至可以大肆宣扬，说你昨天之所以没来发布会，是为了来医院陪我。这个消息一旦被别有用心的人知道了，自然可以大做文章。但他却没有。”

　　“是的，白小姐，你很聪明。”程谨言点头，重复着她的话，“他本可以出卖我的，可是他没有。”

　　“会不会……是我们太过警惕了。我是说，他本就是还在念书的学生。”白薇蹙了蹙眉，抿唇道：“第一次出入这种场合，完全没考虑到乱翻文件的后果。这种天真，倒是很符合他的学生身份。事实上，如果他表现得太过谨慎，反而会适得其反。”

　　“你说的有道理，甜心。”他点了点头，放下咖啡杯。“但我还是那句话，你最好劝你的好姐妹分手。”

　　白薇愣了一下：“为什么？”

　　“不是你自己说的吗？男人和好人是两个互不交集的概念。而她又太过恋爱脑，始终学不会及时止损的道理。”他看着她笑，“不像你，永远这么冷静理智，理智得几乎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