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32 一眨眼好多年 ...
-
一片白骨当中。
两个人一站一坐，正是墨倾池与杜芳霖。
白发披肩的儒者一身素色衣衫，一脸的肃然表情，居高临下看着盘膝坐地的人。
因神识遭遇冲击而盘膝坐地的年轻人一身墨衫，白发被玉簪束起，虽是儒门装束，却透着几分简简单单。
杜芳霖没有理会墨倾池。
实际上，墨倾池这句话也并不是真的在关心，更多则是带着警告意味。杜芳霖在术法上的造诣，最初的确是出自凤儒无情的教导，包括引三光而成型之幻术，便是由圣雨护身之法化用而来；再比如针对意识境的某些术法，也是由凤儒无情惯常用来识别人心之术变化再成型。
墨倾池的意思实际上是在说，“莫要忘本”。不要忘记你出身是儒家，一言一行都别忘记要代表着儒者，在世人面前做出典范。
——杜芳霖你看看你的所做所为，还像不像是出身儒家的三教中人？
杜芳霖心里烦透了。他要是那种喜欢循规蹈矩的人，上辈子也就不会一个人抱着猫，一个人孤独地死在泥石流里。
所以我为啥一定要生在儒门，我就应该出去做个自由的道士，或者当个杀生斩业的和尚才对啊！
墨倾池倏然皱起眉。
他看着杜芳霖从规规矩矩地正襟危坐着，改为傲慢地向上曲起一边膝盖。
杜芳霖：“没事。”
想逮我错处的人一直挺多，但我这不是依旧没事人一样到处逛？然后他也没太过分，放下腿之后再站起身，轻轻松松补充：“而且我从几年前就开始写遗书了。”
——也一份没用上。
说我自恃聪明又怎样，行事乱来那又如何？能直指结果的行动，却因种种顾忌而放弃不用，那活得该有多么没意思。
就好像他有能力为什么不能主动去揽事，知道未来一些不太好的走向，为什么不去尝试改变它？非要等天命之子出现再行动，那为什么不干脆找个洞躲进去休眠几百年，还活在现在做什么呢？
杜芳霖袖手，站直。
遗书不是威胁，而是“就算我死了也能保证一切沿着计划进行下去”的底气。有人经历过死亡，会下意识回避。但在他的眼里，死亡已被洞悉，只会被利用彻底。留下遗书，同样也能操纵生者之行动。
但是墨倾池好像并不太能理解。
杜芳霖看着墨倾池沉下去的脸，用眼神表现遗憾之情。
感觉到下方事情好像有了变故。
山丘上，宗成子撤去了剑阵。他首先就察觉到，风里存在的“不明危险”似乎已被人清除或是收起，总之像是安全了。
一步向前，掠往山丘以下，海蟾尊宗成子就听到了以上那句话。那一瞬间，宗成子脸色更黑，只想代替儒门圣司把他徒弟逮过来狠锤一顿。听听，这像是正常人能说出来的话吗？
但前面这是他结义的兄弟，得给人面子情。
“发生何事？”宗成子隔得远远的这样问。
“……现在没事了。”
察觉又有人下来，这边话题暂时中止，杜芳霖低下头，看着在之前意识冲击中拄剑半跪闭着眼的黑衣少年：“他恢复心跳之后，周遭毒蛊似自发护主，皆集中在这少年身旁。以防万一，过来的时候尽量不要碰到地上的白骨。”
至于解药，果然就是这少年心头之血，所以自后方沾染心血的墨倾池同样也没事。
宗成子很谨慎地飘在距离两人身外三丈处，闻言后双足落地，即刻避开地上的尸骨。然后这位大佬袖口一动，手中持有之利器方圆百卉剑刃掠出一道寒芒，毫不客气地笔直切向当中半跪黑衣少年之咽喉！
墨倾池袖口一动，黑衣少年身前顿时虚幻金色文字显形，挡下这一杀招，道：“人必须活着。”刚刚他已亲眼目睹，人彻底死去，蛊毒会失控。
“方圆百卉”灵光一散，剑重新化为衔月金蟾，重新回到宗成子的右手掌心：“哼！”
荒漠地下宫殿那笔账，暴躁的道门老哥还记着呢。
“他应该刚刚‘出生’不久，意识一片空无，只有本能在追寻死亡而来。”
活人的脑子要比死人更灵活，好像还有防火墙，不是那么好介入的。
杜芳霖脑子里还在突突突地疼，回忆起刚刚窥探到的场景，那一片漆黑的意识之海，唯一存在的概念，就是荒漠地宫深处的神秘银泉灰池。
考虑到苦境各大组织做起人体试验时的尿性——黑衣少年的凤蝶属性没跑了，八成是荒漠巫教的人体实验最终产物。没准就是他们几个联手干掉了巫教，才让这试验品从地宫中逃脱，在外面游荡时候学到了一身本领，又去毁掉自己出生点来泄愤。
杜芳霖觉得自己大概猜对了八成。
他微微弹指，细若无物的游丝再度悄无声息没入黑衣少年头顶：“……我看看能不能控制一下。”
——做就直接做，你说出来要干嘛！
宗成子沉着脸脚下一动，站到场中三人三角形状的另一边，正好是墨倾池与杜芳霖的中间，好方便未来救场。
儒门圣司没有动。
这是真师徒了。
杜芳霖这行动隐约已是过界，以媒介操纵他人心智，绝对是不太道德的样子……墨倾池突然抬头看了一眼宗成子。
宗成子回过味来——眼前这两人是同出自儒门的一对亲师徒，这担心的该是自己一个外人会不会被灭口才对吧？
黑衣少年忽然睁开眼，下一瞬间，四周平地起旋风，四周白骨“嘎嘎”异动。他慢慢平举起掌心一道血痕之右手，脚下灰尘浮动，似有无形之物回归其体内。
一直弥漫在四周的某种刺痛感至此，才完全自在场三人精神感应下消失。
下一瞬，杜芳霖蓦然收起手指。黑衣少年随之闭眼，松开手中长剑，由半跪改为盘膝坐在地上。
墨倾池一直在旁边留心两人的动作，此时不等宗成子细思，立刻开口道：“此人招惹多方势力，又身具毒蛊，已不适合再入武林。”
“将人交我即可。”
杜芳霖接过话题：“桃源方圆之地，容纳一个人还没有问题的。”
这两儒门中人一唱一和，就这么决定了一个危险分子未来的归属。
这一刻，墨倾池相信自己与杜芳霖是有默契存在的。
——这人能力不错，能招惹这么多势力还不死，又有点特殊属性。你不是正缺人吗，既然能够控制，直接带回去使用吧。
宗成子：“……”
墨倾池：“你可有准备好交代他之来历？”但是这少年会用单锋剑，不好好处理带回去会有麻烦诞生。
杜芳霖：“之前冲突中已伤及他之记忆，为了后续交流，我暂时赋予其一个名字‘凤蝶’。抱歉，本以为他与八佾血案有关，不过现在看来该是一场误会，此人之剑法或许出自‘模拟’。”
——已洗去了他的过往，打算取名凤蝶，此后便是新生。要什么来历，再睁眼就是雏鸟效应。至于武功，你看看他之前现学现卖的伪·清微八阵剑，有这种悟性，说能通过别人留下的剑痕模拟出的剑法很合理。
海蟾尊宗成子：……这两人在说啥？你们是不是在故意无视我？
墨倾池：“如此，甚好。”你心里有成算，我也就放心。看来这个人跟遂无端失踪一事关联不大，但换句话说没有消息也算是好消息，你骗我插手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杜芳霖：“……倒也未必。”你怎么知道我指的线索就是你眼前见到的这个人？我其实也没料到我能在这里收获一个人。
“桃源几经凋零。”但是我这里确实很缺人。
杜芳霖：“青貉那边，后续有劳圣司。”反正我的童子还在你手里，你帮我安顿好，回头我再详细跟你说线索。这算是等价交换，就不要提师徒感情了。
墨倾池：“……嗯？”徒弟真的出息了，竟然真的查出了自己没有查到的事，现在心情就是挺欣慰。
“咳！”旁边宗成子没忍住。
两儒门大佬齐齐一回头。唯一的道门耿直老哥，海蟾尊宗成子刹那感受到冥冥中的压力，不由自主退了一小步。
……孩怕！
宗成子：“咳，那就将人安置好！”这是唯一听懂的内容，“莫要让吾在武林中再遇见！”衔月金蟾威胁。
从荒漠巫教地宫中走出来的奇怪少年，交给毁灭巫教的人来看管，也算是一种因果轮回。
其实如果只是因为蛊毒难缠，杀人的方式除了刀剑，还可以是道术冰封，火烤……身为一门之主，海蟾尊倒也有三分惜才之心，当时就想，事情还没到这一步。
——暂时就交给儒门的兄弟去处理吧，教育应该是专长？
……一转眼，时间流逝。
此后再无其他重要的事。
九鼎其余的几位，寻找“氏无名”的人继续寻找这个人留在苦境的痕迹；寻找“万水之源”的人，也还在继续追查传闻中的轮回之地。功体不足还需修行的，一人因逸踪剧变而被迫提前承担起责任，一人独自在白云山上安了家，还有一人留在被命名为“寂山静庐”居所内疯狂铸着剑。金子陵是一直到收到地狱岛主风相来书警告，不准将武器随便赠送给罪恶之人之后，才稍稍有些收敛。
至于杜芳霖，保持功体平稳的同时，在桃源之地带回了名为“凤蝶”的少年。
事后，他有再去松声泛月，找墨倾池探讨了关于八佾灭门之案后续进展，以及如何在茫茫人海中寻找遂无端之下落。两人大致确定了以下方针：
在没有证据确定谁是幕后捣鬼之人之前，八佾血案最好别再继续查，为了遂无端未来着想，让事情慢慢淡化为妙。
既然能有一个人可以通过血案现场留下的剑痕学会类似遂无端之剑法，那么一定也有其他人从中有所收获。排除掉与血案相关的那些，再收集其他会用这种剑法之人的过往与行踪，按图索骥就能找到这种剑法最开始流行的地方。
那处地方，一定距离遂无端最后失踪之地不远。
然后就是最后的协议，隐约已在儒门之外武林培养起自己人脉与势力的杜芳霖去负责追查剑界之异常，墨倾池则负责关注儒门内部之异常点，对外宣传西武林桃源势力之存在，并尽力向这边引进人才。
如此，十五年过去了……十五年后，天都事变！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32 一眨眼好多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