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30 追逐死亡之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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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由洼地而起，一瞬吹荡起在场所有人的衣襟。黑衣少年松开持剑的手……他在心中漠然想着这样一个问题，这就是我想追寻的“红尘”吗？
——红尘遍地枯骨，转瞬万年成空。
他的血落在地上，就成了细微不可见的尘蛊，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能力，就像是脑海里存有深深的刻印，有人在他出生之初以冥冥中之传音询问：‘何谓红尘？’
这种蛊能随着他的控制，有意识去攀附万物。但如果少年不去控制，红尘之蛊将会随着风、水流、地气自发向外扩增，吞噬一切除去金石之外的事物。所到之处，生灵白骨，草木炭灰，如同岁月终焉之余烬。
少年清醒之后，索性给这种毒蛊，取名“红尘”。
他一路从荒漠到中原，从沿途经过一处灭门血案现场学会了用剑，又返回荒漠毁去了关于自己出生一事留下的所有“痕迹”。
这一路行来，嗜血者、欲界第六天、乃至于这南武林瘴毒遍地之所，逆海崇帆，无一不是存有大量死亡事件的地方。少年仿佛有一种天生追逐死亡的直觉，这让他的剑法渐渐只保留下死亡的极端，一步一步偏离了初学之纯粹。
但现在有些倦了。
面对悍不畏死的逆海崇帆一众杀手，以及在月色下只能被束缚根本不会死的嗜血者一夜围攻，少年虽然还活着，黑衣之下已是遍体鳞伤。疲累并非出自身体，而是来自精神。
当太阳升上天空，被奇异黑色力量束缚住的嗜血者惨嚎化为灰烬，其余蝙蝠不得不暂时退去，失去一方不请自来的盟友。逆海崇帆之人也暂停了攻势，只围不动手，像是也在寻找机会。
少年因此而感觉到疲累，他也许并没有“诞生”完全，除了追寻死亡而来，并没有办法感受到“活着”的那种冲动。
一时陷入空茫的黑衣少年松开持剑之手，任由自己鲜血落地。
他心里很清楚，接下来这样就会迎来终结……然后他左手一反手，又再度握住腰间另一柄脏兮兮的剑。
纵然注定终结，在终结到来之前的这段时间，仍然可以继续倾听着世间最为逼近死亡，那斩碎血肉之声——少年腰间的剑，亦是从死者手中夺来，剑刃轻薄柔韧，似乎也不是凡品，血污之下依然能够看清如翼展开的剑锷镶嵌的上品宝石。
这剑到手之后，还未曾试过渴饮生命。
就在少年反手握剑的同一时间，归于逆海崇帆那一方鹤发鸡皮的老者向前挥动手中拐杖。
数道黑影立时由其身后跃出，五六把闪耀寒芒的武器齐齐递向当中少年！
这些黑衣人，包括鹤发鸡皮老者的真正任务，实际上是将人围困住，并替潜伏在暗处的“第三方”寻找合适的出手机会。结果昨天夜里，突然冒出来敌我不分的一群嗜血者严重干扰了视线，导致逆海崇帆真正派出来解决敌人的高手一直未能出招。
此时天光已明，若再寻找不到合适的机会……逆海崇帆教派四印之一，现任老印内心焦灼。
黑衣少年一路行来毁了不少教派设在其他地方的分坛，让教首天谕迎来绝望之神的计划不得不再行推迟，此等大逆无从饶恕。
这次围攻的机会，是他们牺牲了生印之后，又以最后一处分坛为诱饵而辛苦得来，如果让这少年从自己手里再一次失去行踪……老印觉得，自己之罪绝对活不到面临地擘之制裁。
……
‘……果然是单锋剑法。’
此时此刻，高高在上的人觉非常君也不再关注对面山头新来的两个人，将目光重新凝聚在山洼独自一人再度出剑的黑衣少年持剑之手势上。
昨夜被一群蝙蝠所干扰的势力，并不仅仅只有逆海崇帆，至少还有一个试图分辨这少年剑招来历的人觉非常君。
比起对面山头上对单锋剑法这一还未正式出世的流派，并不太熟悉的海蟾尊宗成子，暗中一手炮制了儒门八佾血案的人觉非常君，才能真正分辨出几分异常——与其说这黑衣少年的剑法与儒门那位剑心纯粹的遂无端与出一辙，倒不如说这人的剑法更像是来自……八佾灭门血案的真正凶手！
如今中原四处流传的那些灭门血案，其实有一部分并不是出自人觉非常君的手笔，但在地域上，却与自己规划的“单锋罪者”行动路线有一部分重合。
果然，那一部分血案，是出自这黑衣少年之手吗……而少年的剑法，恐怕是一路尾随单锋罪者所学而来……仅是观摩已将剑法学会七成，这又是何等令人惊奇的天赋，难道又是一位“剑族”？
心念转动之间！
人觉非常君已有所计划，如果眼前不知来历的黑衣少年，当真是另一位“剑族”，比起此时人影无踪的遂无端，这人才是更为合适的利用人选。
非常君：……趁其他人还没有动作，我先出个手，将人打残了再以“大义”之名带走。
“‘焕阳一指’！”不再犹豫，就在洼地上又多四五具尸体，一群黑衣人集体涌上的同时，非常君右手持金伞，左袖扬起赫然向下，朝着黑衣少年点出一道破魔指风。
焕阳一指，克制邪祟，但并非杀招，意在封穴截脉，擒人不损其性命。
此时此刻，黑衣少年面对眼前无穷无尽的刀剑利器，一旦被封穴截脉，至少也是重伤，那就是人觉非常君施恩的机会了。所以，当这一指点出，他右手已在金伞中灌注元功，随时准备下场抢人。
但非常君并没有想到，会提前蓄力的人，原来并不仅仅只是自己。
“焕阳一指”之招由上而来，触动洼地上黑衣少年最先插在地上的那柄剑锋之杀机。
激战一夜的少年，怎可能没有发现上方山丘上暗藏之气息，做出这种布置，正是为了以防万一！
黑色雷电受上空而来的气劲所激发，刹那杀意自剑锋流泻，在半空中凝聚为一枚有离火意象之八卦阵影，这八卦看着竟是和海蟾尊惯用的清微八阵剑有七八分相似……这！
……
山丘上。
见非常君率先动手，杜芳霖袖中按着山河砚的手指不自觉一动。但这黑中透着红的剑阵一出，他当即放弃手中动作，转头凝视身边宗成子。
宗成子脸色有点黑。
这一招离火变阵确实脱胎自清微八阵剑，就是黑衣少年不久前跟他交手之后，从他这里学到的。
……
剑阵一起，洼地上围攻黑衣人当中，凡功力不足者立刻感受到离火焚身之苦，攻势顿弱三分。
黑衣少年有了回旋之力，背上蓦然再起第三支剑，布片脱落显露下方黝黑玄铁，无锋之剑却偏偏掀起邪异轻灵之剑风，剑气纵横微风血雨间，在“焕阳一指”来临之前，已将其削磨殆尽。
以邪克圣，非常君之算盘，破灭了。
山丘上，人觉非常君感应到对面新来者一瞬注视而来的目光，持有金伞的右手一顿，为防万一打消此时下场的念头。
……此时，还没有一个人发现，山洼上黑衣少年脚下的尸体渐渐累积，却也在渐渐从血肉饱满状化为根根白骨。
甚至有一些黑衣死士身上的衣装也已不再完整，露出的皮肉正以一个由慢转快的速度化入虚无，一点一点露出内脏与骨骼……但终于，有了第一个发现者。
一声极为惊惧、惨痛的声音从黑衣少年身前围攻之人中响起，接着就是接二连三“噗通”尸骨倒地之声。
这个时候，围观者也好，为首者也好，都还没有看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倒是另一处山丘之上，同样为擒拿凶手替死去门人报仇而来的欲界第六天的魔僧们，见到下方逆海崇帆之攻势骤然凌乱，就像是得到了嗜血之讯号：
“无界波答，魔佛保佑，此人入吾欲界第六天，当皈依波旬膝下……齐上将人擒下！”
欲界僧者并不是来杀人的，而是打着和人觉非常君一样的主意，来招揽有用的力量。
不过魔僧意念中的招揽，可能跟一般人不太一样，他们在口动说服之前，往往会先来一顿物理说服，并认为这样做效率才远远超过正常的佛门。
是不是真的更有效率谁都不知道。
欲界第六天的魔僧一无所惧，仗着体质过硬呼啦啦一下子全从高处往下跳，激起尘埃百丈高，一落地就与洼地上因发现彼此不对劲的逆海崇帆之人混杂在一起……与漫天尘埃中的“红尘”完美融合。
一阵风席卷而来。
却是另一边一直手按剑柄的驭风剑者终于有了动静，刹那人随剑行，而剑却比风更快一步，甚至在一众魔僧掀起的动乱之前便以肉眼看不清的速度插入场地当中，一瞬毫无阻碍穿透无数障碍人事物当中唯一那处缝隙，就像是独入无人之境！
风来得太快，席卷狂尘！
而剑光一缕，极其细微，自白骨中一穿而过，在黑衣少年根本还没来得及反应的当时——剑，穿心而过！
穿心而过的剑，依旧稳稳握在这披散长发一身灰布衣衫的驭风剑者手中，几滴飞溅的鲜血落在他之手上、脸上，而人一动不动，随风突兀出现在目标身前。
在逆海崇帆之阵营中，此时方有惊惶声音微弱传来：“……执法者……灭徽……死印……”
灭徽死印，出自逆海崇帆的最后一步棋，正是这名驭风剑者在教内的名号，虽然并列四印之一，但其实是与天地二尊者并列为创教最初三人中执法者的存在，本名“一剑燎原祸风行”。
祸风行的剑，从没有落空过。他对死亡的态度，早已麻木。当驭风之剑出手的那一瞬，往往意味着结局已经注定——他已预见那最好的时机。
剑入心脏，黑衣少年稳死无疑……然而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切，却让祸风行一时无法抽剑抽身，而他也终于反应过来一件事。
在出剑之时，他越过的层层障碍物中数量最多的，正是尚未倒下的白骨。
但为什么——是白骨？
一声微弱呼声入耳，祸风行霍然寻声而望，正见到一具白骨当啷散落在地……白骨一只手爪上还有半截正在灰化的拐杖。
漫天尘埃。
在魔僧下场的那一刻，无数躯体突然停步，灰化成骨。来自欲界第六天的僧人根本没来得及做任何动作，就在他们一脚踏动的尘埃当中，与面前逆海崇帆之死士们“骨骼交叠”、“灰化融合”，从此不分彼此，散落在尘埃大地上。
而祸风行一剑掀动的灰尘，则直接将“红尘”高高掀起，推向了其他的山丘。
……杜芳霖：！我草草草草！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30 追逐死亡之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