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第 3 章 ...
-
(3)
“我把奶罐放你家寄养半个月好吗?”餐桌上,王杰希夹了一块喻文州刚从厨房端来的白斩鸡,问道。
“它公的母的?”喻文州背过身,叫王杰希帮忙解开围兜的死结。
听王杰希说是母的,喻文州笑道,“你确定?我怕半个月后你家奶罐就被巷子里那只黑猫下一肚子小猫崽了。”
“无所谓吧,反正也是捡回来的土猫,它该生就让它生呗。”王杰希费劲解开围兜上纠结缠绕也不知道对方是怎么个心灵手巧才打出来的死节,轻扇了喻文州后腰一掌。
喻文州转过身褪下围兜,抓起王杰希那只不安分的手就往他掌心挠了一下,“是要出差了吗?”
王杰希嚼了嚼口中没咽的白斩鸡,点点头。
奶罐是王杰希养的一只黄白狸花小奶猫,喻文州只见过照片,也只是从王杰希的零碎言语里知道它捉摸不定的性格。
不像喻文州是去其他城市念了大学,又因为阿公阿婆相继过世而舍不得离开在记忆里扎根的潮湿小巷而回了老家;王杰希是从北方考到了这座城市,从本科读到了研究生毕业,然后就留了下来。
也不像喻文州知足地待在一个轻松安稳的岗位,王杰希正好和他相反,在一个竞争激烈压力山大的大型私企朝八晚十地工作,加班应酬是比吃饭睡觉还要平常的事情。
喻文州也记不清是哪天了,夜半时分,自家的房门被王杰希敲响。
“奶罐今天好乖,肯让爸爸抱了。”王杰希门板似地直直撞了过来,抬手就把自己圈进了怀里。
“……”,喻文州四肢僵硬地感受着对方一呼一吸喷吐在自己耳廓的酒气,之前躺床上翻来覆去好不容易积攒的睡意倏然全无。
他扶着醉醺醺的王杰希到厕所,看对方折腾半天也吐不出个所以然来,就半撑半托把王杰希哄到沙发上去坐着。
待边威胁边哄骗才给王杰希灌完半杯蜂蜜水后,喻文州指着自己问,“我是谁?”
王杰希努力抬起沉重的眼皮,“文州。”
“那奶罐又是谁?”喻文州屏住呼吸。
王杰希眨了眨眼睛道,“…,我的猫。”
“……”,喻文州看着对方有些无辜的表情,低头笑了笑,继续往王杰希嘴里送剩下的蜂蜜水,“你家猫都不给你抱的?”
“喝酒了就不让抱。”王杰希估摸着是清醒了一些,乖乖张口接喻文州递到嘴边的小勺,“平时黏糊糊地爱撒娇。”
你猫不让抱就来找我?喻文州腹诽着,但没打算和个醉鬼计较。
帮王杰希醒完酒后,喻文州想了想,手脚麻利脱下了对方沾满酒气的衣裤,换上了自己的睡衣,然后拎着脏衣脏裤扔进了洗衣筒。待他重新回到客厅时,王杰希已经平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喻文州把客厅的灯关上,盘腿坐在地板上,安静瞧了王杰希片刻,抬手轻轻捏了捏他的鼻梁。过来一会儿,才突然想起什么,起身,帮王杰希翻了个边,让他侧卧在沙发上。
给对方这么一通收拾,喻文州的困意也终于打道回府。他低低打着哈欠往自己卧室走,余光却瞧见王杰希又平躺着睡回去了。
喻文州走回沙发。
他将王杰希扳至侧卧。
没走两步,王杰希平躺回去。
侧卧。平躺。
侧卧。平躺。
喻文州深吸一口气,他发现人的耐心果然是有限的。
他扶着脑门想了想,决定把这个不省人事的家伙拖到卧室去。
可喝醉的人果真要比平常更重些,喻文州觉得举铁都比把王杰希的胳膊勾到自己肩膀上来得轻松。
喻文州重重叹气,他发现王杰希说得没错,成年人的崩溃往往就在一瞬间。
喻文州抱着从卧室拿出的凉被,轻手轻脚踩上沙发。
他小心避开王杰希的四肢跨了过去,将自己侧身塞进了对方身后的空隙。一只腿越过王杰希的长腿,一只手勾住王杰希的上身,把自己和对方都锁成了侧卧的姿势。
要是明早起来我感冒了王杰希你就等着,喻文州给自己和王杰希拉了拉凉被,在心里想。
第二天早上,王杰希艰难睁眼,发现自己和喻文州蜷缩在逼仄的沙发上,还是喻文州家的沙发,突然觉得昏沉的脑袋更痛了些。
第二天早上,喻文州咽了咽有些干涩的嗓子,吸了吸鼻子,发现自己一语成谶的功力已经到了非同凡响的地步。
“我真的没想来麻烦你的。”王杰希收拾着昨晚所剩无几的记忆,“我叫了代驾,然后就让他开到”他划开自己的手机,发现了依然停留在主页的代驾软件,和那个让他哑口无言的终点地址,“……,抱歉。”
喻文州相信王杰希没有说谎,他头一次深夜来访的确是晕乎乎里的无心之举。
但喻文州也清楚,之后的每一次,他三更半夜开房门看到站门外满身酒气求收留的王杰希,就绝对是故意的了。
喻文州不是很明白王杰希在想些什么,为什么要把这些不体面的样子都给自己看到。
他不觉得王杰希还是一个脆弱得会因为回到空无一人的家里,猫还不理他而抱着马桶边吐边哭的初生小辈。虽然喻文州有意识到对方希望自己这么觉得。
喻文州也想不通自己做情人怎么做到这个份上了,明明连名义上的情侣关系都不存在,还像个贤惠男友般给对方送去来自吃喝拉撒衣食住行各个方面无微不至的关怀。
但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喻文州觉得自己还是坚守住了原则和底线。
喻文州从不在意王杰希身边多或少了哪些熟人生人,也不去关心对方不和自己待在一起的期间都去过哪里。只要他和王杰希的关系没有违背基本的道德伦理,就算王杰希和自己调情说笑的时候其实想的是别人,喻文州思衬片刻也觉得可以当作无关紧要的事情。
喻文州在意的是某个风呼雨啸的徬晚他们依偎缠绵,某个晨光熹微的清早他们看着对方头发乱糟糟的头发忍俊不禁,甚至是自己端上盘白斩鸡的时候对方眼睛了闪着惊喜的光,像个孩子一样伸出大拇指夸一句,好吃。
喻文州只要这些瞬间。就像花瓶里的花,他只求曾经绽放,而不求娇艳长久一样。喻文州只要这些瞬间。
他不要王杰希给他个什么长长久久的许诺。一来,他觉得瞬息万变才是常态,永恒和静止虚伪得可怕。二来,那些点滴微光被拉长衔接成细线的时候,喻文州害怕自己总有一天会被那金光闪闪的细线束缚得无法动弹,会被那不见头尾的细线勒到窒息。
喻文州不要承诺,他甚至讨厌那些海誓山盟,所以相应的,他也不会给王杰希任何誓言。
这也是他为什么拒绝了王杰希想要确立关系的请求,哪怕他真的很喜欢王杰希,哪怕有的时候喜欢得忘我了,喻文州都觉得自己爱王杰希一样。
但王杰希肯定不会相信,喻文州喜欢王杰希喜欢得都要爱上他了这种鬼话。喻文州觉得在王杰希的心里,或许自己已经薄情自私到不可理喻了。
喻文州曾和王杰希说,要是你哪天又遇上了另一个喜欢的人,你觉得比起我你更喜欢他,那你直接和我说一声就行了。
王杰希那时候深深瞧了自己一眼,“所以你要是又碰上了一个喜欢的人,你就打算直接告诉我,然后我们就一刀两断?”
喻文州想说,根据公平原则,理论上是这么执行没错。但他还在为照顾好王杰希的情绪谨慎措辞的时候,王杰希有些失望,或许还有些嫌弃厌恶地开口道,“行吧,那也总比你瞒着我已经牵一个两个回家睡了的好。”
之后,也不记不清是哪一分某一秒,王杰希喘着粗气问自己是不是只把他当成宣泄性/欲的工具。
喻文州发觉自己还是会难过的,他斩钉截铁地告诉对方,“不是。”
比起和王杰希交合,喻文州更喜欢的,是安安静静躺在一边,听王杰希在自己身侧逐渐呼吸悠长,看对方缓缓坠入梦乡。
喻文州很喜欢和王杰希一起睡觉,他很喜欢和爱人一起睡觉。他觉得人只有在睡着的时候,才是全无防备的,才是坦率真挚的,才是放下一切慎重枷锁敞开怀抱的,才是真正把自己交给此刻最亲密的对方的。
当然,这些要看王杰希相不相信了。
“等下我开车带你去我家,把奶罐接过来吧。”王杰希蘸了一块白斩鸡放到喻文州碗里,突然就笑了。
“你有没有发现,我们两个都没有一起去过其它地方?”他说着,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奇的现象,“我们所有的交集都只在这一栋房子里,要是这房子哪天真给拆了,都没有其他人可以证明我们两个认识。”
喻文州看着王杰希一滞,把都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因为他刚想对王杰希说,我就不去你家了,你找时间把奶罐带到我家来就行了。
喻文州有些心烦,因为他的情人总是有意无意打破他刻意设定好的边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