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梦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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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到了十月份，树叶就全部掉光了，只剩光秃秃的枝桠在风中轻轻摇摆，穿着橘黄色工作服的环卫工人拿着扫把清扫最后的落叶，还没扫到的几片在地上随风打旋儿。
下午五点是下班高峰期，地铁站里、公交站牌上，城市马路上都变得无比拥堵。人们穿着笔挺的西装和制服，绘着精致的妆容一脸疲惫的匆匆走过，人与人之间没有一句交流，每个人都在拼命向前赶，赶着约会，赶着回家，赶着吃饭，赶着与家人团聚。也有很多没人等待的，但最终都有自己的归处。
魏远寂逆着人流走在大街上，漫无目的。他穿着一身高定西装，整个人收拾得一丝不苟，左胸口袋上还折了一块手帕，显然是从某高级场所上出来的，但他的脸色实在是不算好，黑得能滴出墨来，眼眶通红，整个人低沉的可怕。不少行人都投来好奇的目光，还有几个女孩子看红了脸，魏远寂的皮囊是一等一的好看，双眼皮褶皱很深，鼻梁高而挺，但弧度并不凌厉，嘴唇饱满红润，标准的三庭五眼，光彩夺目，只是现在看起来不好让人接近。
他的手机一直在响，每次都等到自动挂断。那头的人停止了电话骚扰，开始微信轰炸，魏远寂皱了皱眉头，眼底有流光闪过，他用力眨了几下眼睛，深呼吸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
他打开手机，十四通未接来电，微信消息99+，基本上都是赵星灿的，还夹杂着几个刚刚宴会上的朋友的慰问，他挑了几个人简单回复报平安，最后点开赵星灿的聊天框，上面是一排语音，估计他也知道魏远寂不会听，就改打字了，一连串看下来都是“对不起”，“我错了”“原谅我”之类道歉的话，要么就是问他在哪儿，求他接电话。他直接略过这些点开个人信息，手指悬在“删除该联系人”的按钮上却怎么也按不下去，魏远寂整个人都开始细微地颤抖起来，他快走几步坐在街边的长椅上，整个人前倾着，右手紧紧攥住胸口的衣服，左手抵在额头上支撑着身体，“咔哒”一声，手机钢化膜被攥碎了。
从眼眶发热到泪滴砸在地面上几乎没有过渡，他用手帕在眼上按了几下，重重吐出一口气，把碎了的钢化膜揭下来丢在旁边的垃圾桶里，没再犹豫直接删除拉黑了赵星灿的所有联系方式，然后关机。
两个人在一起太久，很多软件都有对方的影子，删到最后一个的时候他的心好像被人狠狠的抓了一下，痛到几乎不能呼吸。魏远寂紧咬牙关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有几个路人上来询问情况，他调整了一下情绪站起来，强扯出一个笑容摇了摇头走开了。
魏远寂和赵星灿两家是世交，魏远寂第一次见到赵星灿的时候12岁，赵星灿是私生子，从小在国外长大，直到他母亲去世才被接回来。得亏赵家夫人识大体，心肠好，把刚失去母亲只有十岁的赵星灿当亲儿子看待。赵星灿上面还有一个大四岁的哥哥，叫赵辰炫，和魏远寂穿一个开裆裤长大的发小。赵辰炫完美的遗传了母亲性格上的优点，对待这个突然出现的弟弟也是疼爱有加。
魏远寂找了个不起眼的小旅馆，一是他没有身份证，没法住酒店，二来他如果用身份证开房，赵星灿很快就能找到他，他现在不想回家，或者说他不想回那个和赵星灿的家，不想看见他，不想听见他讲话，说不定赵星灿就在家里等着他，回父母家就更不可能了，要是让他们知道今天下午发生的事情，指不定会怎么样呢。
魏远寂还是头一次住这么简陋的小旅馆，要不是情况紧急，他可能这辈子都不知道竟然还有这种样式的旅馆。狭小的空间内摆了一张一米八的双人床，仅有的床头柜上摆了一盏小台灯，床对面就是厕所，比地板高两级台阶，还好卫生搞得比较干净，不至于让人无法忍受。
沐浴用品都是没见过的杂牌，魏远寂草草洗了洗，去毛巾架上一翻，竟然有一次性睡袍。
魏远寂收拾完躺在床上，一闭上眼全是今天下午在宴会上的那一幕。
魏远寂父亲公司临时有事，等他处理好赶到地方时，宴会已经进行到后半段，他跟送他的小赵打了声招呼匆匆走进大厅，在人群中寻找赵星灿的身影。
赵星灿坐在角落的皮质沙发上和一个男人有说有笑，魏远寂眼睛一亮，向那边走去。
“要不是因为他脸好身材好，又是魏家独子，带出去有面子，不然就他那个娇少爷样儿我能忍他这么多年？”赵星灿把玩着手里的高脚杯，语气轻佻。
魏远寂在他身后五步的位置停下来，笑容僵在脸上。
赵星灿旁边的男人靠在沙发上，喝了一口杯中的红酒调笑着说到，“人家魏远寂本来就是个养尊处优的娇少爷，性子也温软，有这么多追求者不搭理偏偏选了你，你就偷着乐吧。”
赵星灿轻笑一声，把手中的酒液一饮而尽，“那说明本少爷御夫有方，管他是有通天的本事，还不是被我收拾的服服帖帖，对我死心塌地。”
魏远寂觉得耳朵嗡嗡的，除了赵星灿的声音什么也听不到，他的声音不大，在吵闹的宴会中根本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但是这些声音像毒蛇一样钻进魏远寂的耳中，像刀子一样狠狠地扎在他心上，这么多年的温情与陪伴在赵星灿心里竟然这样一文不值，简直像个笑话一样。
魏远寂木着脸上前一脚踹在沙发上，赵星灿一个踉跄，回头就骂，“谁敢踹……”
宴会上的人听见动静都看向这边，还有几个直接走过来围观，小声议论着。
赵星灿见是魏远寂，连忙收起表情，过来抓住他的手，“远寂你来了？你听我解释……”
魏远寂一把甩开他，“别碰我。”
刚刚和赵星灿说话的男人站起来隔在两人中间，拉住魏远寂的袖子，“远寂你先消消气，刚刚都是酒话，不能信的，你别往心里去。”
魏远寂拨开他的手，食指指着他，“张青成，我回头再找你算账，现在给我滚。”
张青成叹了口气，这都是什么事儿啊，自己是有多想不开才会和赵星灿在这儿讨论人家对象啊，还净挑些不好的话，好巧不巧让正主听到了，喝了酒说话也没个把门的，今天自己就不该办这个宴会。张青成打着笑脸把围观的人散开，让他们继续自行宴饮。
宴会上都是和他们一样的上流名家，赵星灿死死抓住魏远寂的胳膊，低声急切的说到，“远寂，我们别在这儿闹行不行，我爹知道了会打死我的，我们回去私下里说行吗，你想怎么样都行，都听你的。”
魏远寂红着眼睛盯着他，呵了一声，不知道是在自嘲还是什么，逼问到，“这会儿想起来顾及赵家的脸面了，那我呢？我在你那算什么？”
赵星灿有些急了，自知理亏，“远寂我错了，我回去给你解释，我们别在这儿闹好不好。”
“解释？有什么好解释的，你刚刚已经说得很明确了，”魏远寂退后一步，深呼吸把眼眶里的眼泪憋回去，“赵星灿，我们完了。”
魏远寂说完最后一句，不等赵星灿开口，快步走出了宴会大厅，更像是落荒而逃，赵星灿回过神来去追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
眼泪顺着眼角流到魏远寂耳朵里，他扯过被子子把脸埋在里面，“不要再想了，魏远寂不要再想了……不值得……”到最后轻语变成了嚎啕大哭，压抑了一下午的情绪在这一刻终于爆发出来。
良久，哭声渐渐小了下去，被子被揪成一团，上面好一大片水渍，魏远寂抬起脸来，眼眶和鼻头通红，眼球上布满了血丝。
发泄过后他冷静了许多，给手机开了机，点开张春成的聊天框：你告诉赵星灿，明天上午我回去。
张春成秒回：远寂，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星灿，他今天下午瞎说的，他自己也知道失言了，后悔得很，你等会我给你打电话哈。
张春成立马抛过来一个视频请求，魏远寂挂断回到聊天界面，打字：我不接，明天回去是为了说清楚，你别瞎操心，今天下午的事儿我就当没你，你也别上赶着惹我。
魏远寂发完这条消息就退出了聊天软件，去洗手间洗了把脸，用从旅馆前台借来的充电器给手机充上电，打开电台调频到助眠频道，躺在床上准备睡觉。
可能是下午情绪起伏太大，精神不济，很快就睡着了。
另一边，赵星灿不耐烦的夺过张春成的手机，“我自己给他发。”
张春成叹了口气摇摇头，“哎，你何必呢，下午说那些话干嘛来着，后悔了吧。”
“滚。”赵星灿没好气的说到，“这事儿要是不解释清楚我俩就真完了，远寂的性子你不是不知道，看起来挺温和，要是犟起来谁都拉不住。”
“你下午怎么不拉着我点儿，远寂进来你也没注意吗。”赵星灿越想越急躁，下午的时候怎么就管不住嘴乱讲话，魏远寂最接受不了的就是背叛，尤其是在感情上把忠诚看得尤为重要，自己虽然从来没做过什么背叛他的事，但就光今天下午这两句话也够判死刑了。
消息一条条的发出去了，一句回应也没得到，赵星灿暴躁的把手机甩进沙发里，抓着头发坐在沙发上。
“行了，也别太着急，至少明天还能见到他，”张春成从冰箱里拿出来几罐啤酒摆在桌子上，拉开一罐递给赵星灿，“远寂性子软，你俩在一起这么多年，这些感情总不能是假的吧，他肯定也不舍得。”
赵星灿握着易拉罐，仰头猛灌了一口，自我安慰到，“对，只要我哄哄他就好了，以前都是哄哄他，给他道个歉就会好的。”
赵星灿的手机一阵振动，他连忙拿起来，一看是赵辰炫的电话，点了接通，“喂，哥。”
赵辰炫有些着急，刚从朋友那里听说了下午宴会上发生的事情，给魏远寂打电话没人接，又给赵星灿打过来，“星灿你和远寂怎么了，我和他打电话也不接。”
赵星灿此刻听见自家大哥的声音情绪有些忍不住，声音染上了哭腔，“哥，我今天下午说错话了，远寂他可能不要我了，我怎么办啊，他把我拉黑了，我联系不上他，他说明天要和我都说清楚，他是不是要和我分手啊。”
赵辰炫安慰到，“星灿你先别急，远寂对你的感情我们都看在眼里，明天你们见面之后先道歉，解释解释清楚，实在不行还有大哥呢。”他这个弟弟年幼时一直在外漂泊，十岁才接回本家，全家上下当宝贝宠大的，有求必应，现在二十出头，除了有点纨绔以外也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
他十六岁那年和魏远寂在一起了，两家刚开始到时候都反对这件事，赵星灿还好，上边有个哥哥，不担心继承人的问题，但是魏远寂是魏家独子，因为这件事和家里差点闹掰了，两家关系也不如以前，直到前两年魏家老爷子心疼儿子，默许了这件事，两家才慢慢消除龃龉，恢复往来。
“哥，远寂他最恨的就是这样了，我说了那些话他肯定不会原谅我了。”赵星灿叹了口气，耷拉着脸。
“不会的，你先别急。你现在在哪呢。”
“我在张春成这儿。”
“嗯，身边有个人也好，现在挺晚了你先睡觉，有什么事明天解决，有哥在呢。”赵辰炫揉了揉眉心，现在只能先这样安慰弟弟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当初他们两个人的事闹得这么大，要是现在闹掰了，两家的关系也会受到影响。
一边是亲弟弟，一边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赵辰炫夹在中间很不好做，不管站在什么角度，只能尽力解决两个人之间的问题。
魏远寂醒来的时候脸颊是湿的，一晚上连着做了好几个梦。他梦见两个人刚在一起的时候，他17岁，赵星灿16岁，两个少年偷偷的在没人的教室接吻，青涩而动情，大胆而隐秘；还梦见他们两个在家里公然出柜，为此两家关系僵了好长一段时间，他父亲还把他关在家里不让他出去，不过还好，父亲总是心疼儿子，再加上母亲的劝慰，父亲松口了。梦里最后一个场景是在宴会上，赵星灿笑得诡异，慢慢向他逼近，“魏远寂，你以为我对你是真心的吗，我不过是和你玩玩，两个男的怎么可能结婚，怎么可能长长久久哈哈哈哈哈哈哈……”宴会上所有的人都狞笑的看着他，手里端着酒杯，身着高定礼服优雅的站在一旁，嘴里吐出的却是恶毒的言语，像钉子一样扎在魏远寂心口。
魏远寂蜷成一团，梦里的感觉太真实了，心脏像一块抹布一样被人绞在一起，一抽一抽疼得喘不过气。
他从床头柜上摸起手机，张春成的聊天框弹出来一连串消息，不猜也知道是赵星灿发的，他回过去一条：九点半我回家那边。
魏远寂揉了揉眼睛，把“家”换成了“房子”，有人的地方才是家，现在都要搬走了，就只是一间房子，一个居所。
赵星灿没注意这些细节，张春成把手机拿给他之后他立马回了一句：好，远寂，我等你。
看了眼时间已经八点四十了，赵星灿匆忙洗漱完毕往两人的房子那边赶去。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梦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