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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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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上三竿的时辰,一辆由两匹高头骏马拉着的轻车进了汴梁城。车旁三五个家仆环侍,车内传出女子爽脆的声音。
“我说当家的,老五信里说他住在哪家客栈来的?”
“福升客栈。”不温不火的男子声音答道。
“那小子看中的地方管保是上好的,我们也住福升客栈!对了当家的,咱们这回没准能看着老五的心上人。你说他那么神神秘秘的,还料准了咱们会反对,那女子该不会是出身烟花巷的吧?”
“嗨!你想那么多有什么用?老五喜欢就行了,出身高低又有什么关系?”
“我不也是关心咱们五兄弟嘛!”
闲谈间马车停在了福升客栈门口。家仆撩起帘子,卢方先跳下车,又扶了夫人下来,一行人进了大堂。订好房间,卢方夫妇打听了白玉堂的下脚处,衣裳也来不及换便直奔天字客房而去。到门口敲了敲门,出乎意料地开门的却是个女子。
“这里。。。可是白玉堂白五爷住的屋子?”卢夫人疑惑地问,上下打量几眼开门的女子,朴素娴静,倒有几分姿色。
张秋云看着门外的两人也是一愣,低声答道:“正是。你们二位是。。。”
“我们是白玉堂的哥哥嫂子。”卢夫人又问,“这位妹妹是哪位?为何在我们五弟的房中?”
“我是白公子的。。。白公子的。。。呃。。。”张秋云张口结舌说不清楚。她本想说自己是白玉堂的奴婢,可对方却明说了不要她服侍;若听白玉堂的言语,倒像是要给他寻个夫家,但她的心思却是想卖身为奴,并不想再嫁,因此吞吞吐吐憋红了俏脸。
卢夫人却若有所悟。回头看一眼丈夫,卢方也是一副原来如此的神气,轻拈胡须。夫妇两个交换了眼色,不约而同抿嘴而笑。
“当家的,你先回房去,我跟这位妹妹聊聊。”卢夫人朝丈夫使个眼色,卢方立即领悟,连忙应着转身去了。
回到自己房里,卢方坐立不安地等了小半个时辰,才终于等到夫人施施然返回,急忙迎上去问道:“怎么样?那女子如何?”
卢夫人轻叹一声,径自走到床边坐下说道:“怪不得五弟料着我们不同意!那女子倒是不错的,模样周正,性子也温顺,可就是。。。”
“就是什么?夫人,你快说啊!”
“就是啊。。。那女子是个寡妇,而且新死了丈夫没几天!”
“寡妇。。。寡妇又有什么?五弟真把咱们想迂腐了!”卢方松了一口气笑道。
“我也这么说!当家的,五弟出城去接他亲嫂子去了,等他回来,咱们可得教导教导他!小小年纪,一副古板脑筋!”
“对,对!”
“还有,他不是喜欢那女子又担心我们反对吗?我要准备个大大的惊喜,给他们做见面礼!”
“哦?什么惊喜?”
“这个啊,还不能说!”
夫妇两个相视而笑,全是满满的欣喜和期待。
张秋云困坐房中苦思冥想,白公子究竟打算如何安置我?卖了身,怎么会求为奴婢而不得?白公子对我有大恩,若他要我改嫁,难不成以死相抗?
轻风吹动了窗扇,啪嗒作响。叫卖声,车马声,混在树叶的拂动声中,花木的清香味里,模糊不清。张秋云临窗眺望,汴梁城鳞次栉比的屋舍直铺到天边,街道间车水马龙,清新的和风让她的头脑清楚了些,张秋云蓦然想到,白公子临走之前特意提到展昭,是否意味着他有意将自己许配给那姓展的呢?
将近午时,开封府外的大街上又热闹起来。两班衙役鸣锣开道,高举“回避”木牌;一顶绿呢大轿缓缓而来,正是府尹包拯散朝回府。轿旁随侍着一名红衣武官,身材颀长,仪态端方;头顶乌帽垂下两缕丝绳随脚步微微摇晃,单手握一柄乌沉沉的长剑不怒而有威。
展昭目不斜视地走在大人轿旁,举止规范,神情肃穆,只是目光略有些游移,似在暗想心事。
卢岛主信中说今日便到,想来玉堂今天不会来了。不知他打算怎么坦白我们二人之事,不知卢岛主会如何反对。。。不管怎样,我不能让玉堂一个人孤单面对。
正满腹忧虑,忽然一警。武人超常的敏锐,捕捉到一道不同寻常的视线投在自己身上。展昭不动声色扫视四周,果然一个人影立刻匆忙躲到了树后。
青衣素裳,是个女子,而且毫无武功。
又是女子。
展昭无奈地收回视线,打叠精神继续尽自己的护卫职责,对隔三岔五便能遇见一回的窥视行为视而不见,随队伍走进了开封府正门。
回府稍事修整,马上便要开饭。今天白玉堂没来,展昭难得留在府里用中饭,倒打了厨房大师傅一个措手不及,赶紧张罗着再添菜色。正这时把门的衙役报府门外有宫里的人找展护卫,展昭忙迎出来,却是通知他改了入宫当值的时辰。送传信的太监离开,展昭欲转身回去,忽地瞄见适才窥探的女子并未离去,还躲躲闪闪地从树后不住望过来,似在蠢蠢欲动。
大太阳地的,站在阴凉里都要流汗,那女子可不要热昏在大门口,倒成了开封府的不是,展某的罪过了。
展昭虽暗里摇头,却还是走过去向那女子问道:“这位姑娘,展某见你在开封府门外徘徊许久,不知是想鸣冤呢,还是想寻人?”
“啊!你,你是展大人吗?”张秋云紧张得发抖,结结巴巴说不出完整句子来。她当了二十几年的平民百姓,在家乡从没见过九品以上的官员;此时一位四品大员面对面站在眼前,她已吓得几乎没当场跪下。
“正是。”
“我。。。小,小女子张秋云,是,是白玉堂白公子叫我,叫我有事就来找展大人。。。”张秋云低着头,声如蚊蚋。
“是玉。。。是白玉堂叫你来的?不要怕,有何难处但说无妨。”展昭有些疑惑,那老鼠好打抱不平是常有的,但要多大的事才能是他解决不了,要借助展某之力的?
“我,我。。。”张秋云一听如得了主心骨,立刻红了眼角,哽咽着便噗通跪下,“求展大人做主,小女子,小女子不愿改嫁。。。”
“姑娘不必如此,快快请起!”展昭连忙阻止,但又不好伸手去扶她,只得说道,“你先不要哭,随我进府去。问案这一节不由展某负责,自会有专门的刀笔吏为你录供拟状。开封府不会眼看着姑娘受冤屈的。”
“我不要告状,只要展大人说一声看不上小女子这寡妇之身就行了。”张秋云泪水长流,再次伏地不起。
“什么?”展昭听糊涂了,完全弄不懂这女子在说什么。这时张龙从大门出来,看见这场面赶忙奔过来。
“展大哥,这位姑娘要鸣冤?”
“。。。或许是。”展昭迟疑道。
“或许?”张龙一愣,又说,“等下我带她去拟状。展大哥,你还不快吃饭去?下午又要进宫,可别饿着肚子当班!”
“如此多谢张龙兄弟了。”展昭看一眼伏在地上的张秋云,有心问她是如何受白玉堂引荐而来,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开口,转身回去了。
展昭中饭后便进宫去。包拯正要移步书房,公孙策准备小憩一会,忽见张龙神色古怪,匆匆进来,向上禀报道:“启禀大人,先生,刚才有一女子,称是受白少侠指点前来,跟展大哥。。。那个,这事交给府里其他人问怕不方便,所以属下叫她在门房歇着,来请大人示下。”
包拯这公孙策不明所以地对视了一眼,公孙策起身道:“大人,学生去看看,少时便来回报。”
“好,本府在书房等候。”
“是。”
包拯看着公孙策和张龙出去,心中也是狐疑不已。此事与展护卫有关,又是白少侠指点而来,难道会是。。。坐在书房中亦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好在公孙策只片刻工夫便回,只是脸上的神色颇奇特。
“大人,那位姑娘的事,学生已问清楚了。果然是。。。”公孙策话不说完,却抿着嘴唇微笑。
“公孙先生,究竟是何事?你因何发笑?”
“大人,先前张龙话中吞吞吐吐,学生已有所猜测;如今再听那女子张秋云的话,果然所料不差!”公孙策慢慢走至书案旁,低声道,“想来是白少侠见展护卫孤身一个不擅打理自己,这才引张秋云来,欲做婚配。只是。。。这张秋云新寡不说,她自己也不愿再嫁。。。白少侠此番鲁莽了。”
“展护卫一项不拘小节,未必介意张秋云是否完璧;只是女方不愿再嫁,此事展护卫已知道了吗?”
“应该不知。学生温言相劝,那张秋云已平静下来,说回去后再想想。学生以为,待展护卫亲自相过,若觉得还可,凭学生的三寸不烂之舌,必能令张秋云回心转意。到底是白少侠所荐之人,想来有常人难及的好处。”
“恩。。。公孙先生所言甚是。展护卫于你于我如子侄,如兄弟,他的终身大事,我等自当尽心竭力促成。”
“正是。前两月展护卫家乡的哥哥捎书信来,还谈及男大当婚,请大人与学生参详,此当是时机。。。不过,日常见展护卫与白少侠过从交往,非比一般至交知己,学生还曾不止一次怀疑他们。。。现在看来,应是过滤了。”
“恩。”包拯拈须,神情郑重。此时正午的阳光照进屋来,照在油亮的书案上一片雪白的反光。熏风微拂,架上兰草频频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