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ven days》纳兰霜砚

5、第五章

　　Tuesday
　　PM: 7:00

　　天很黑，似乎又要下雨的样子。夏梓笙站在阳台上盯着手机很久，久到他觉得自己的心跳在慢慢减弱，呼吸在慢慢停止。

　　他按这11个简单的阿拉伯数字时，手颤抖的厉害，以至于按完后再没力气去按“通话”键。犹豫了一会儿，他又开始编辑短信。

　　他想问江逸，为什么到了却不见他？为什么等了又放弃？为什么他们会走到这一步？他想问，当年的歌还记不记得？当年的曲是否还在心里？他有很多问题想问他，到最后却也只能编了删，删了编，最后夏梓笙才发现掌心里全是汗，也再无法问出口。面对严重的病情重大手续都可以冷静理智的他，也有令自己无法冷静的天敌。

　　夏梓笙在黑暗的阳台上笑了，却笑得比哭还难看，还好谁也看不到，除了他自己。

　　进了屋里。萧伊趴在桌子上很认真地写着请帖，头也没抬，“夏梓笙，你是不是又偷偷在外面抽烟了？”

　　“你怎么知道？”夏梓笙装着轻松地走到她身边问。

　　“不是说可以在家里抽烟的嘛，我从来没反对过。”

　　“对你不好，所以还是要习惯不在屋里抽烟。”

　　萧伊终于写完了，呼了一口气。面前一大叠粉色的请帖，工整写着某某朋友同学家人的名字。萧伊说像她这样个性的人不适合大红色，夏梓笙随她了。况且，他也觉得亮粉色很好看，跳跃温馨，像某个人的笑颜。

　　夏梓笙不说话，伸手抱着萧伊。眼前这个人这么辛苦为了他和她的将来，而他却在思念另一个人，好像太不该了。

　　萧伊转头看着他，伸手抚他的脸，盯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夏梓笙，你似乎得了很严重的婚前恐惧症，自己开药去吧，趁早治疗。我可不想到了结婚那天，新郎突然跑了。”

　　夏梓笙心里一惊，看着萧伊。萧伊笑倒在梓笙的怀里， “这才对嘛，我喜欢看你出现这样的表情，哈哈！”

　　夏梓笙松了口气，揉了揉怀中人柔软的短发，轻声道：“怎么会？”

　　送萧伊回家后，夏梓笙的车子开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还记得偏门那里的墙矮，然后很容易就翻进来。

　　已经快深夜，学校里没了白天的喧嚣，寂静到只有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夏梓笙记得他和江逸有一次下乡拍了许多照片，回来后大晚上的就坐在操场的草地上分照片，两个脑袋凑在一起借着月光辨认照片上的模糊表情。

　　他还记得问过江逸为什么非得晚上看照片，江逸说，因为像恐怖片。说完就笑得躺在草地上。夏梓笙看着他，发现星星掉入了他的眼睛，闪亮闪亮。

　　他以为狠心处理了所有一起的照片就可以把某个人从心里抹去，时间一长就会不留一丝的痕迹，就如某个人从来没有出现在他面前，进驻过他的心底。事实上是心里失去了一个人，就像缺了一角，留下了一个疤。以为不去碰就不痛了，不痛了就表示好了。哪知道其实是没有勇气去碰，因为一碰，依然流血不止。

　　操场依旧是操场。只是当年煤渣铺的跑道早已经被红色橡胶代替。而那参差不齐而柔软的绿草也被塑料草皮取代。所以，就算是一样的学校，也已经改变。就算是相同的人，心情也面目全非。

　　夏梓笙叹气，慢慢走到教学楼前，那一大排栀子花如他前几天所想的那样，正到花期，一朵朵都怒放着灿烂洁白的生命。香气扑鼻，因为数量多而显得浓郁。

　　夏梓笙盯着花伫立了好久，突然就哼起了那首歌“如果明天醒来不记得你的样子，我也愿意用很高的代价去做这样的事……”。可是，可是，至少让我现在看到你，才可以为此付出代价啊！

　　啪——嗒嗒嗒……一只篮球滚到脚下，夏梓笙弯下腰伸手去捡，突然又想起什么似地，猛然抬头。手中的篮球垂直状态掉了下去，又弹起，而后滚去了老远。

　　面前的人背着光，一片深黑的阴影，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江逸？小逸……”夏梓笙的声音从喉咙里颤抖着发出来。

　　前面的人扭过头去，飞快在脸上抹了一把，而后重新转头：“好巧，梓笙哥，没想到你也来看我们曾经的母校。”

　　“小逸……”夏梓笙哽咽，“好久了，好久了吧，变化真大。”

　　“你哭了？”

　　“你不也是？”

　　“才没有，眼睛里飞进小虫子了。”两个人异口同声。

　　长时间的沉静，两个人盯着彼此，看得眼睛生疼。好像是经历了千百轮回一直错过，而今终于在这里相见。

　　所谓一眼万年！

　　这一眼，他们明白了很多，自己的，对方的。

　　一滴冰凉从脸颊划过，是雨水。

　　“下雨了，该回去了。”江逸弯腰捡起篮球。

　　“一起。”夏梓笙带着有些不容置喙的口气道。他不知道生活会把他们带到什么轨道上，他也不知道他和江逸之间的缘分有多深。如果今晚，是一种开始，他，决不拒绝；如果今晚，是一种结束，他……也会好好跟他的小逸走完这段路。

　　“路不同！”江逸有些惊讶，今晚的梓笙，有些不同，霸道得有些不同！

　　“我送你回家。”

　　江逸不再说话，默默地走在夏梓笙的右侧。这是他们的习惯。还记得那次，他们因为这个左右的问题争论过。

　　“梓笙哥，为什么我每次都走在你的右侧？”去图书馆的路上，江逸突然好奇，这个习惯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你太好动了，走在右边比较安全。”夏梓笙一本正经的解释。本来吧，习惯也没关系，可是被夏梓笙这么一说，江逸就不乐意了。

　　“我又没多动症，今天我走在左边。”说完，江逸就蹦蹦跳跳地走到了夏梓笙的左侧，“看吧，走路很稳。”边说还边倒退走几步，明显是跟夏梓笙示威。

　　江逸的得意写在脸上，夏梓笙但笑不语。

　　“嗨，同学让一让！上课紧急，让个道。”校园里不准骑车，很多同学便玩起了滑板，因为这可以缩短宿舍到教室的距离。

　　“小心！”夏梓笙一把把江逸拉回了自己的右侧。

　　“嗬嗬，嗬嗬！”自那之后，江逸接受了这个习惯，接受这个来自不善言辞的夏梓笙最温暖，最贴心的保护。

　　“小心，墙！”夏梓笙拉住了江逸的手臂，避免了他跟坚硬的水泥墙之间的亲密接触。

　　“怎么走在右边还是不安全啊？”夏梓笙说了一句，然后，就那么自然而然的，握着江逸的手，十指相扣。

　　江逸一震，下意识的想挣脱，却徒让夏梓笙握得更紧而已。于是，安心地任他牵着。夏梓笙的手有点凉，夏梓笙的指关节有点挌人，这种感觉，好熟悉。

　　“小逸，有个问题想要问你。”夏梓笙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无论是开始或是结束，他都需要了解的一个问题。

　　“啊？什么问题？”

　　“我以为你出国是为了学习数学。当年你代表学校参加奥林匹克数学竞赛不是拿了一等奖吗？”

　　“我力所能及的并不代表是我感兴趣的。”不是夏梓笙提起，江逸快要忘记这个事情了。

　　“那你呢？你怎么没有继续唱歌？”既然问起，江逸也把藏在心里的问题问了出来。

　　“因为会想起一个人，一段情，一种痛。”寂静的街上没有行人，只有路灯照亮他们回家的路。夏梓笙的声音在这个寂静的夜晚显得特别的清亮而忧伤。

　　如果，你的出国不是为了要站在那个金字塔尖，那么，我当初的转身，是为了什么？

　　如果，你的未来不是站在那个镁光灯下，那么，我的出国，又是为了什么？

　　这个问题，他们都没有问出口。这是他们问自己的，今天的答案告诉他们自己当初的决定是多么可笑！年少时自认为的那份无私啊，在今天看来却是一种逃避的懦弱，怕面对，怕承担，怕不可预知的未来。

　　所以，他们错过，错过了这么多年的时光。也许他们还会继续错过，错过自己的，一生一世！！

　　“梓笙哥，我家到了。”转角处，他们停下了脚步。

　　“你先进去，晚安！”夏梓笙放开了手，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握得太紧了，出汗了。

　　“这回让我看着，好吗？”江逸没有转身，多年前的那个转身是个噩梦，他不想再经历。

　　夏梓笙微微点头，然后，转身，抬脚，脚步却停留在了半空。本该向前的他，情不自禁的对自己摇了摇头，他知道，这一步踏出去就真的没有回头路了。这一步踏出去，他就要永永远远把小逸给丢了。

　　一个急转身，他抱住了江逸：“小逸，我们，还有重新开始的可能吗？”

　　“梓，梓笙哥？”夏梓笙的爆发让江逸震惊，他脑袋嗡嗡的，思维也不敏捷了，嘴巴也不利索了。他不知道，做何答复！

　　往事一幕幕，此刻全在脑海里闪过。那些一起亲密接触过的快乐，那些一个人承受的孤单和无助，还有那如海如潮的思念，全在此刻涌入脑海。

　　很多话不必多说，很多情绪不必表达，只要彼此拥抱着，就是答案。

　　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的两人都没有发现，有个瘦小的身影在不远的路灯下静静的看着他们，眼中有惊讶，有恐慌，有不安，还有，不知所措。

作者有话说

　　By 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