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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碎玲珑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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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被宫女换去繁复的长裙,将长发细细笼起,罩进风帽中,再将金条分放在她衣襟各处后,就将她教给了送包袱来的侍卫。
倾城曾见过他,姓白名岩安,御前一品带刀侍卫,从未正眼看过她。倾城由他带着,绕过被宫女们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宫道,踩着深深的雪水,经过僻静的小路向深宫行去。
倾城低着头,视线扫过沾雪的鞋尖,细细的雪丝绒进金线绣成的团瓣中,透出些许灰白,她微微抬首,今日是有太阳的。还有污沉的云团,那些从云团中透出的光线洒在光秃的树枝上,竟也是灰白的。
倾城眯了眼,只觉得心中一阵阵昏眩。
脚下的雪已经被踩得污黑,走一步,脚下便发出咔咔的僵硬声,就像有什么东西裂开,在这冰冻的空气中听得她异常烦躁。
倾城跟着白岩安,来回绕了数条小路,才停在一个废弃的殿宇前。早已看不出颜色的墙壁不时落下灰白的尘土。她微微蹙眉,越国宫中竟有这种地方?
白岩安沉默的走至偏殿门前,恭敬的敲了三声。头也不回的冲不远处的倾城招招手,示意她跟着来。
倾城下意识的向后退了步,才慢慢的走了上去。地面上的雪已经被人踩过,污黑的摊成一个个脚印,倾城绕过那些脚印,在一侧踩出新的印子。
白岩安已经进了偏殿,倾城低着头,看见自己的鞋已全部变得灰白,曾经的金色糊成一团,带着脚底被踩黑的雪,她有些呆,只觉得心中一阵翻江倒海。
白岩安身旁的人一袭紫金色长袍,明黄的鞋尖带着水纹,静静的站在那里。然后,那鞋子开始移动,离她越来越近,最后停至她的眼下。
倾城向后退了步,抬首,看着那张平添了分沧桑的脸“这样也可以讲话。”
齐霍叹气,道“我还记得第一次见你。”
倾城笑了,“我也记得。”
他便沉声道“当时。。”
倾城拢紧衣襟,截断他的话“当时你许我一辈子。”
齐霍低头,却笑了,他说“这便是我的一辈子。”
那种恍惚感,又涌上心头。小道上的那棵枯树,冬日的灰白,还有外面的两排鞋印。倾城只觉得两腿发软,身上一阵阵的寒气从脚底冲进脑中。
“旁人怕你负了天下,而你终究负了我。”
灰败的殿宇,她跌坐在污黑的雪中,身下的雪发出咔咔声,仿佛有什么东西裂开。
“我终究不是商纣之流。”
齐霍微微眯眼,冬阳在空中照出丝丝细绒,那些飘忽在空气中的灰尘被看得清晰,地上火红的身影曾在艳阳中依树叹息,短短一声,便惊了他半生华梦。
他曾抱着她说你其实是聪明的。倾城便嘟着唇娇嗔你叫我痴儿。他就笑了,抱住她一声声的叫痴儿。他记得倾城爱极了自己腰间的玉玲珑,总是想要又不敢说,只得咬着唇可怜兮兮的看着他。他便假装没见到,想着她怎么能带上这块软玉。后来,还是给了她,回头想想却不后悔。她在听云阁那般久,平日里总是如同一个无声的木偶,占据了他们相处的大半时间,他却只记住牵她走出听云阁的那半年,她眉目里的娇憨,是他忘不掉的,还有她肩头的那排牙印。而现在的她,跪倒在他面前,面上早已没了表情。
倾城冰冷的指尖触到自己已经冻僵的脸庞,木然的闭了眼,就这样好了,她再睡一觉,一觉起来她便谁都不是,便好了。
天空又开始飘雪了,雪花掉进她的衣领,就像和她的皮肤粘住一般,钻心的凉。倾城撤了手,僵硬的脸上已经做不出任何表情。
齐霍道“寡人不杀你,也不毁你相貌。”
她点头,摇摇晃晃的站起身。
“白岩安自会送你去陈州,好自为之。”
倾城点头,轻声问道“你的玉玲珑还要吗?”
齐霍没想到她会提这个,剑眉微蹙道“那是你的了。”
倾城点点头,抬起僵硬的手在袖中取出一块软玉,清水般的玉在她手间摇摆,齐霍望着那块玉,仿佛透明一般映出了丝丝火红,他听见有人笑道“既然如此,我也不要了。”
齐霍眼前一花,便只剩那片火红,风帽下的容颜苍白得如同不存在。一张冻僵的脸,扯出诡异的笑容,眸中一片死气的灰白。
他猛的推开她,那清水般的绿便又回到了他的视线中。一片片的绿在雪地中反射出如同琉璃般的色彩,和着被踩脏的雪被污黑的雪水掩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