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长安》余温

21、刘家村

　　这个村子叫刘家村，位置有些尴尬，离清浅镇不近，距下一个城池也有些远，村里人基本上自给自足，只在每月十五去清浅镇赶一次集。村中人病了，都是让一个刘老郎中看的。

　　倾城现在已经顾不得什么容貌问题，扶着半昏厥的定宛在一个王姓农户家躺下后立刻从定宛包袱里翻出十两银子给他，请他帮忙去请个郎中。这王农户看着像是个老实人，红着脸不去收银子，眼睛一直盯着脚尖，也不敢看她。

　　反而是王农户的妻子伸手接过银子，推着他去叫郎中，自己拿着银子咬了口，很满意的咧咧嘴，用袖子擦了好几遍，小心翼翼的收进袖口。

　　王农户长得很老实，而他的妻子看样子却挺精明，尖尖的下巴，细小的眼，蜡黄色皮肤，看着很是不招人喜欢。

　　定宛有些发烧，倾城想请她帮忙打一盆凉水过来，回头却看见她正盯着昏睡中的定宛，眼中光芒四溢，大有一幅想将他吃下去的感觉。

　　倾城不高兴的皱了眉，喊她“王大嫂。”见她没反应又喊了句“东西掉了。”

　　她这才回了神，不高兴的回道“什么啊？”

　　“能请你帮忙打盆水进来么？”

　　她不高兴的憋嘴，冲倾城说“井就在后面，不能自己打么？”

　　倾城淡淡的说“我要守着他，麻烦你了。”

　　王农氏笑着说“哎哟，小官人我守着就成了。”说着还蹭到倾城身边，想伸手去拉他的衣服。倾城慢悠悠的叫了句王大嫂，她不耐烦的转过头才想说句什么，便看着身旁人斜瞟了她一眼，如同凉水泼顶，惊得她顿时浑身发凉。这种眼神她是见过的，以前赶集时在清浅镇见着过一个京里来的公子，被几个小乞儿缠着要钱，那个公子哥便是这样凉飕飕的一眼，立刻吓得几个小乞儿不敢动了。

　　王农氏讪讪的收回手去给她打水，心里越想越窝囊，在出房门时重重的呸了口。

　　王农户请来郎中时定宛已经醒了，两个男人一进来就见着倾城在用水给他擦身上的血迹，已经略微发黑的鲜血显得她的双手就同白玉一般，听着有人推门进来，倾城立刻起身让郎中过来，却看见两个男人正对着她发呆，倾城不高兴了，定宛更不高兴，想去拉倾城双手又使不上力，只好笑道“两位在看我娘子？”

　　一句话羞红了两个大男人的脸，王农户不敢再看倾城，还是死命盯着脚尖，刘郎中还要好些，不好意思的说着天人之姿，天人之姿。

　　定宛只是流血过多，没有伤着筋骨，修养几日等伤口落了疤便好了，倾城不喜欢王农户的老婆，跟刘郎中去抓药的时候顺道问了村里可有空屋，只是借主几日，等定宛稍微好些便走，当然是要付钱的。

　　王农户的老婆在村里好像口碑极其不佳，刘郎中也没问她为什么便告诉她，离自己屋子不远的地方住这一户寡妇，夫家姓沈，也是和他们一样遇见盗贼逃难到了这里，不过她运气没有倾城好，丈夫身子拖了一个多月还是死了，村长见她可怜，就让她住了下来。现在住了近一年，是个很本分的妇人，可以帮她说说，在她家借住一段时间，离自己也近，若是定宛有什么问题，也好及时叫他。

　　倾城谢过刘郎中，觉得他说话语气不像山坳里长大的，刘郎中好似许久没有与人说自己的过去，絮絮叨叨说起来没完，拿了药帮倾城熬好，还要送她回去。一路上刘郎中都在说话，她偶尔应两句让他再继续说下去。

　　给定宛喝了药倾城便想着快点去搬去个沈寡妇家住，虽然刘郎中说他的身子最好休息一日，她却仍旧想立刻离开，倾城没想到，自己竟会有这么一天，以貌取人到这种地步。

　　王农户是个老实人，好像还在为平白得了他们十两银子之事不好意思，杀了家里的一只鸡，炖好了给他们端进来，外面还能听见他老婆骂骂咧咧的声音，这鸡炖得极好，一揭开盖子便能闻到鸡汤的香气，汤面飘着团团黄油。倾城盛了碗汤坐到定宛床前，一勺一勺的喂他，自己却看着汤面发呆，定宛假意咳了几下，倾城立刻抬头着急的问“怎么了？”

　　他笑嘻嘻的摇头，说“你在想什么呢？”

　　见是唬自己的，倾城有些不高兴，横了他一眼后才说“我在想当时我生病了，你守在我床前是不是也与我一样的。”

　　定宛笑问“你是怎样的？”

　　倾城摇摇头，表情很是茫然，呆了几秒才说“讲不清楚，只觉得心口像是有人在挠，又痒又疼，静不下来，还火烧火燎的。”

　　定宛很高兴，应该说是非常开心，从他咧到耳根的笑容便知道，只见他很是费力的握住倾城的手，漂亮的桃花眼里当真如同有鲜花开遍，令人不禁迷了眼神，只听他说“锦儿，却真是我娘子了。”

　　对于这句‘却真是我娘子了’倾城理解很许久才明白过来，很想拿起汤碗砸他，却发现鸡汤早就给他喝光了，只得学着他嘻嘻哈哈的语气说“哎呀，定二少胡说什么呢，我怎么会真成你娘子？”

　　本来很好的气氛给她一句话破坏殆尽，定宛瞧着她时，眼底桃花开败，姹紫嫣红瞬间凋谢，映进人眼里，瞧不见想法。倾城只觉得他生气了，手中的汤碗有些抬不住，她没见过定宛生气，只胡乱猜这，兴许他会和以前一样，嬉笑着转开话头，没想他却只用淡淡的眼神飘过她微微颤抖的手指，给了个很无言的反应，便是掀起被子，直接捂头睡觉，也不理人。

　　倾城不知怎么哄他，总不能拖着他的手说，既然如此，我嫁你算了。只得一个人可怜兮兮的趴在桌子上想着事情，慢慢睡了过去。

　　这夜她睡得很不舒服，定宛睡得也不踏实，到了半晚两人都醒了，一个坐在桌旁，一个躺在榻上大眼瞪小眼。还是定宛先松了口，叹息着对倾城伸出手，要她过自己身边。

　　倾城乖乖的坐到他的床头，抿着唇不知说什么。只听定宛叹息道“原来你是不愿嫁我的。”

　　她听认同的点头，才要说话就觉得掌心微痛，他捏住自己的手，在黑暗里狠狠瞪自己，对她毫不犹豫的拒绝很是不满。

　　倾城很努力的想了想自己的感觉，组织好语言告诉他“现在是不愿嫁的。”

　　这个答案兴许能让人好接受些，握着她手的力道小了，定宛很是无奈的问道“那以后可是愿意嫁我？”

　　倾城想了想点头“恩，兴许以后是愿意嫁的。”

　　定宛没了语言，心想不是一句话打死便好，身子向床里让了让，示意倾城躺下来。男女有别她还是知道的，有些不好意思躺上去。定宛故意哼哼着说“大丈夫有所谓有所不为，现下不能为的便是让女子趴桌上睡觉，大男人躺床上休息。你若不躺，我爬起来算了。”

　　语气里很有小孩子撒娇的成分，倾城低笑，想抽手走开去趴桌子，却被定宛死死拉住，大有一番要么一起睡，要么一起坐到天亮的架势。

　　倾城还是怕羞的，选择了一起坐到天亮，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她偶尔提起枕书，却没说他的名字，只讲曾有个苍白的少年，又说有人吹得一手好萧，在最初收留了自己。

　　定宛也说自己有个哥哥，精明厉害却是自己比不上的，说他哥哥一心为了家业操劳，父亲却想将家业传给自己，只因二哥身为庶出，身份总是低了一层。

　　倾城也不去问他口中的哥哥是不是留在陈州的定少，从他口中说来，他的哥哥样子很是单薄，却不像是那个定少。

　　他们只喃喃说着自己的过去，最后倾城还是忍不住睡着了，第二天醒来第一感觉便是紧紧拥着自己的双手，掌心滚烫，透过衣服熨着她的皮肤像火烧那般，倾城心惊，扳了几次没挪动他的手，只好缓慢的翻身，入眼便是定宛微红的脸颊，睫毛轻颤，眼角略微上勾，画出一双略带轻佻的桃花眼。

　　滚烫的气息喷在她的脸上，带了股雨中菖蒲的香气，倾城拿手去试他的体温，果不其然又发烧了。

　　她有些后悔，若昨日直接睡觉，不拖他与自己聊天，兴许就不会着凉，也不会发烧了。

　　她又试这扳了扳他的手，虽然吃力，还是将自己从他掌心移了出来，定宛一幅昏昏沉沉的样子，倾城着急，起床后也顾不得整理衣衫，拉开房门便急冲冲去找刘郎中，却没想一开门就见王农氏一幅偷听被抓包的模样，身子前倾，脸正贴着被拉开的房门。

　　王农氏见倾城起了，还有些衣冠不整，很不高兴的皱起眉头，像是要数落倾城礼仪不检那般，倾城多少有些好笑，却又不敢将定宛留给这个王大嫂照顾，只得又劳烦王农户跑一趟，自己打了水给他冰敷，倾城瞧这手底下那张脸，又瞧了瞧一旁傻瞧这他的王大嫂，再想起一路走来姑娘们送他的回头率。

　　心中笑言，真是给他说中了，公子一生命犯桃花。

作者有话说

　　合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