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D]从未停止的夏日直行巴士》点个煲仔饭

6、圣诞

　　记忆路线向来不是深名柚子的强项。当初在答应照料「奶奶洋货铺」之后，她也花了不少的时间才将主干路通往杂货铺所在的窄巷子的线路记在脑子里。天知道水户洋平他们是怎么发现那个几乎可以称之为隐秘的角落、而不被周围外观极其相似的住宅区迷惑的。
　　因此七拐八拐，在第二次经过同一个分岔路口的时候，深名总算从小半年来一直张贴着同一张寻狗启示的电线杆柱子辨明了方向。
　　「晚霞片片天红红，太阳下山了，大家一起手拉手回家。
　　孩子们回家后，小鸟会做梦，天上升起一轮明月，星星闪烁。」
　　冬日午后四时半的广播如约响起，拥有无限红光的黄昏紧赶慢赶地再次降临人间。
　　不论和光中学呆瓜五人组的家境如何，几个人凑在一块都是兜比脸干净的主。且不说高宫望每日在饮食上的巨额投资，钱落到这群笨蛋的手里大多捂不热乎。前脚是想法设法地伪装为成年人混进pachinko店挥洒热血，后脚是打架闹事填补医疗费的天坑。历经艰难险阻刚凑够钱购入小绵羊摩托车的水户洋平在电话里也曾提到，最近一日三餐除了在家时有家长大人接济、基本都是跑到好兄弟家里蹭饭，结果落得双双被赶出家门的结局。
　　樱木花道家的邻居之一是被那个红毛小子制造的噪音日夜骚扰着的复读生，今日看来不在家；另一户邻居则是一个独居的耳背老太太——偶尔樱木花道会不顾她是离家还是回家的意愿热情洋溢地背她上下楼。老太太见到深名还慈祥地招招手，怀念感便涌进心房。
　　与端正誊写着的「樱木」二字门牌擦肩越过，敞开的大门透出异样的氛围。
　　被不详的预感冲击着的心脏飞速地活跃起来，还未踏进狭窄的玄关，伏身倒在地上的樱木先生被笼罩在血红的残阳与深名身影交融的昏暗中。深名柚子拐着步子慌乱地冲上前，不知如何处置是好也只能粗浅地先探到了樱木先生微弱的鼻息。有过为祖母呼叫救护车经验的深名没能在视野所及处看到家庭电话。
　　深名压着自己的胸口深呼吸几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再沉重的喘息也无法掩盖生命在眼前流逝的剧变。

　　“你也来得太慢了…”水户洋平抱胸站在病房面前抬起眼，指责的话还未中溢出，便被樱木花道脸上的血痕止住了话锋。来人正是几十分钟前奔外寻找电话亭，却遭遇不良围堵的红发少年。
　　“喂、花道。你这满脸的是怎么回事？”明知故问的高宫望心里腾起一阵火。相信在场的其他三个少年也有了相同的想法。
　　“我…”伤痕累累的樱木花道焦急地皱着眉，仿佛头面身体传来的刺痛与他无关，“我老爸…他、他还好吗…”
　　事后想起来，那似乎是国文课本里某一段精彩的形容所能描绘的场景。
　　灯光昏暗，阴沉的医院走廊和神色晦暗不明的少年，无限放大的分秒针行走的噪音。
　　“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水户抬手近乎温柔地拍了拍樱木花道的肩头，“多亏了柚子…她及时出现找邻居帮忙呼叫了救护车。”
　　“那家伙紧张得不得了，现在不知道跑到那里去缓神去了。”大楠雄二顺势朝窗外一看，正好看见蹲在自动贩售机前取饮料的少女。“花道，你把脸洗洗再去见你老爸吧。”
　　假如并行着下楼的四个少年偶有回头，他们便能看到极粗鲁抹脸的红发少年的背影。
　　但他们什么也没看到。
　　路灯照出的光晕给夜空补充了一丝朦胧。
　　深名用冻僵的手指尝试撕开第三盒果味牛奶的吸管包装时，几个少年正安静地站在她身后。光下模糊的影子聚集成很大的一片阴影。
　　“我一直觉得自己不是幸运的人。”接过水户强硬地夺取拆封后而嵌入吸管的牛奶盒，少女的面容和六个月前他们所见到的那张脸严丝合缝地重合在一起。“现在想想，关键时刻才能发挥作用的运气，其实还不赖。”
　　“哎，几个月不见，柚子只学会了耍酷——”
　　“回头叫花道那家伙好好地拿高档寿司慰劳你一顿。”
　　“我比较喜欢吃拉面欸…”
　　“那不就是我们几个出钱嘛！花道的零用钱连交消费税都不够！”
　　“哈、那柚子多喝两瓶草莓牛奶吧！本质差不多的哦。”
　　“我比较喜欢吃拉面…啦…。”

　　即便距离电车停运的期限还很充裕，深名柚子还是决定听从大家的意见、趁着夜色未浓快点回家。水户洋平负责启动小绵羊承载她前往车站。假如同往日一样以负重五人的龟速前行，深名步行或许都能抢先到达终点。
　　跟其他几个家伙挥手告别后，深名柚子爬上了车后座。水户洋平以让人想要跳车保命的娴熟程度突然发动，在疾驰了二十米后又一个急刹，差点把深名的灵魂甩到大马路上。
　　“这个，忘记给你了。”水户头也不回，将一个色系与桃粉色摩相呼应的头盔向后搭上肩头，“以他们几个头壳的坚硬程度，即便翻了车撞坏的可能也只是路面啦。”
　　虽然心里嘀咕着头盔略显廉价的造型，深名柚子还是乖乖地将头盔罩在了脑袋上。
　　“喂洋平。”藏在保护层里的少女的声音听来有些粗厚，“你的车技该不会是这几人里最好的吧？”
　　“那不然呢？”眼见无人的街道，水户洋平自信地给深名柚子表演了个S型前行，得到的回应不过是对方破空的嚎叫和揪紧他腰间肉断崖式上升的力度。“以他们的车技，这辈子要想买摩托车还是有点困难。”虽然他暂时还没拿到执照也是事实啦。
　　“原来如此。其实你也很危险…”视线穿梭在昏暗路灯间的少年小幅度地向深名身前倒来，企图听清她的吐字。
　　“什么？”
　　“…我说——你们几个，圣诞节有安排吗？”
　　“圣诞节啊…我和望一起去蛋糕店兼职，忠一郎和雄二那两个家伙好像要去排队等pachinko新机型启用…至于花道，肯定在医院陪护他老爸啦。前不久听说他老爸在年底得到了升职调任到东京去的的机会，也不知道这样一来会不会有所影响…”
　　“是吗…”
　　依旧没能听清深名喃喃自语的水户洋平了然一笑，少女下一秒就听到了少年夹着风的声音。“看来柚子是发现，不能和朋友一起度过圣诞节，心里觉得寂寞了。放心。三月很快就到了。到时候你可能会见我们见到看到脸就浑身难受的程度…哈。”
　　“…说得有道理。”
　　“那么、就送你到这。路上小心。”
　　灯火通明的车站前勾勒出少女有几分疲惫的轮廓。

　　「圣诞前夜」
　　一大清早便接到了樱木花道打来的报告近况的电话。那家伙的嗓门大起来真让人担忧合租房的电话听筒能否坚强地承受——“我老爸那家伙、醒来之后吃得比我还多！所以我决定也去圣诞新机试试自己的手气啦，听说圣诞老人能给未成年的少年运气加成哦……你问我老爸啊？圣诞节守着一个臭老头有什么意思嘛！…望那家伙，还非说蛋糕店是能够邂逅到浪漫的地点，他不要偷吃蛋糕被炒鱿鱼就不错了！…。”直到听到手里握着的听筒发烫，超没水准和营养的老实废话才在深名柚子考量话费账单后走向了终结。
　　明明那家伙伤得也不轻…但能这样大吵大闹应该也没有什么大问题。不知道其他几个笨蛋有没有偷摸着为他报仇雪恨呢…也许出事当天晚上那时阻拦樱木花道呼叫的几个家伙已经被狠狠收拾了一顿。
　　合租房室友寒假期间回老家了，蜷缩在沙发里的深名反反复复地翻看几本过期的杂志，却也无法掩盖空荡荡的二居室里一点人气和圣诞氛围也没有的事实。于她而言，一家团聚过节…不论是圣诞还是时日不远的新春，似乎都已成为了遥远的奢望。
　　好在上天眷顾愿意赠予她一份浓重的友谊，扯起毛毯盖住自己的深名柚子在陷入睡眠前，还能依存着那份快乐微笑起来。
　　口干舌燥地睁开眼时天色已黯。深名赤脚踏在冰凉的地面上，有些许分辨不清梦境与现实。
　　汩汩涌出凉水的水龙头，空空如也的冰箱，洗脸台前那张颊边挂着泪痕的憔悴而苍白的面孔。秒针的每一步痕迹都似经年陈钟在她耳边敲击。
　　深名柚子看到听筒离开原本的位置，受电话线所束缚只是无力地垂落在脚边。
　　她想起来了。
　　「您有3条新的留言。」
　　「嘀——柚子，圣诞快乐。妈妈不能在你身边，自己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嘀——女儿，你有吃上圣诞蛋糕吗。小时候你最喜欢的，今年爸爸没能给你买…或许你还喜欢年轮蛋糕吗？」
　　「嘀——柚子，收到我们寄给你的蛋糕了吗！这回花道也掏钱了，超难得的哦！」
　　迟疑闪烁着而终是亮起的路灯将掩盖天幕的窗帘照成暖色，冰箱里冷藏着只切取了一角的蛋糕，桌面上沾着一小片奶油的贺卡歪歪扭扭地写着：“Merry Kuistmas 神奈川帅哥组合(除了高宫望)敬上”。
　　深名柚子突然很好奇、神奈川的海在圣诞前夜是否会比往常更迷人。

　　从临近学校的合租房步行走到车站，大约要花费二十分钟。商铺沿街每逢几米便能看见风格不一的装饰圣诞树和特贩圣诞商品的临时摊位，车站前商业街广场上则矗立着圣诞树中最华丽最庞大的一棵。
　　说到底深名柚子依旧只是一个喜好美好事物的普通女孩。梦幻般的灯光和集结了所有浪漫要素的圣诞树，与她无关却也让她心头痒痒，紧紧外衣也就凑进了聚集的人群里。
　　长亮着暖杏色黄光的星星灯串从树顶最亮的伯利恒之星起蜿蜒地挥出了披落而下的人造星河，不落俗地喷洒粘黏泡沫雪花的叶丛间簇拥着仅是轻浅地勾挂住枝段的纸星星。树下的恋人将彼此的手交握着填入某人温暖的衣兜里，披着红色手织围巾的制服少女牵着手一起在树影与摇摆的微光之间摆出各种热门的姿势合照。
　　今年王牌圣诞树的造型也没有让人失望。深名这样想。
　　“听说，拿到闪光星星的人会收获到美好爱情哦。”你侬我侬地紧贴着站在深名身前的一对恋人在这里人群里大多成双成对的时候倒也不显得唐突了。女方摇晃着男友的手臂撒娇，“等会起风了，一定要帮我抢到哦。”
　　惯例便是如此。这么多人之所以聚集在这里，除了拍照纪念圣诞外，还有着更重要的目的，那便是在寒风中接到那种看起来就很不牢靠、甚至可以说是粗制滥造的纸片星星。也不知道它自己若知道被世人寄予了这样魔法般的厚望，会不会深感压力。
　　“看背影便觉得像，果然是你。”少年温柔的声音从耳后高处飘来，深名回头，一阵风恰好在此时卷起。
　　“啊！闪光星星掉下来了！”
　　少年抬起手，长期训练培育出的敏捷与高挑的个子让他轻松自然地展臂，垂下手时似乎在少女浅色的发丝前短暂滞留了一刻，短暂到深名不禁再次怀疑那是自己的错觉。随后今時陆在深名眼前摊开手掌。
　　修整得很干净的一只宽厚的大手，与深名想象中运动员的手掌大体相似。这只手上，一颗覆盖着微闪包装纸的闪光星星在顺风飘落后，安静地浅眠着。这时深名柚子才注意到，在她心里大约有几分粗糙定的所谓纸片星星中央，雕画着花体书写的「May the beauty and joy remain with you」。
　　“是不是想要这个？”今時陆弯起眼，换下运动服后整个人的气质似乎朝某个令深名熟悉的角度一变，这样的家伙在学校人气高大概是难免的事。“送给你，深名同学。”
　　深名柚子眨了眨眼。指尖触碰到的温暖和风吹落闪光星星残存的冰凉混杂在自己的手心。在今時陆眼里，周遭人为了闪光星星的有否到来或兴奋或失落的呼喊在少女的眉眼外成为了遥远的忙音。
　　“谢谢…。”她只是单纯对特别的纪念品有点偏爱。“今時同学怎么在这里？”
　　“深名又怎么在这里呢？”
　　被询问者收回手：“大概是…散心？”
　　脚下扇形的地砖铺就成一条通往来处的小径，深名垂了垂眼，又昂起头，商业街的广告牌在播送节日主题香水的一角显示此时的时间：18：49。
　　“介意带上我吗。”明明是询问，少年的语气却仿佛在陈述一件板上钉钉的安排。而事实上，深名柚子也找不到什么拒绝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