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再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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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几周见到深名柚子。
大家嘴上不说，心里却悄悄地告诉彼此，她身上的某些东西变了。
如祖母所愿，不办葬礼，只是知会了几个血缘近的亲属。
在电波传来的吊唁中，深名佐禾子在世上的痕迹已经开始悄无声息地淡去。
掀起波澜的石子终究还是沉入川流，成为河川的一部分。
不多时，月见里千春奶奶的病情便恶化了。说不清是不是这对友人的默契作祟，月见里奶奶跟着深名佐禾子的步子在儿女的陪伴中微笑地闭上了眼睛——且不提她曾经经历的、医生口中那些所谓的，常人无法体会的身体上的痛楚。虽然和她的友人佐禾子一样，有着挂念担忧着的放不下的亲人，但终究还是微笑着离开。
「奶奶洋货铺」也在「奶奶」的身后走到了终点。
这一次，深名柚子没有因颤抖的手而锁不上门。
这一次，有水户洋平冲上前第一个给她一个拥抱。然后大家在逢魔时刻抱作一团。
夕阳拉长的斜影延伸到很远的角落。
女孩的嚎啕的哭声，在逐渐谢幕的蝉鸣里是听不见的。
搬家后的某一天，深名柚子遇见独自打小钢珠输钱输得精光而气冲冲走在街边的樱木花道。
“噢，柚子。”没想到暑假期间也能见到对方穿水手服的样子。询问了一下，理由原来是“早上的雨把洗的衣服全都淋湿了一遍”——感觉应是樱木花道也曾有过的经历。
朝着去医院探望月见里奶奶的方向走，无所事事的樱木花道便也是漫无目的地跟来，嘴里吐出的事，无非是打架、打工、新发售的游戏和其他几个家伙这些永恒不变又循环的话题。
“喂花道，你有没有…”深名柚子被自己想要向樱木花道询问想法的念头绊得迟疑了一下。
“有没有什么？”
深名深吸一口气，把憋回去的半句话又重新吐出来。
“有没有，觉得自己的心一点点变硬的时候？”
本是预计着对方不过是从字面意义上理解，最多能关心到“心变硬了要不要看医生”的程度。
没想到回应深名的是一阵引人喉咙发痒的沉默。
“有啊。”红头发的少年这样说。
太阳好像有意阻止这个像燃烧一样单纯而热烈的少年，倾洒着无尽的日光，让他发梢的每一段光泽都晃人双眼。
“……”
“…可是，可是我有洋平，有望，有忠一郎和雄二。还有柚子你嘛。相信…未来还会有可爱的支持我的女朋友~”意料之内的，樱木花道严肃到不正经也没过三秒钟。
“想到这些，好像心就会很柔软啦…”樱木摸着毛刺刺的红色后脑勺，有些窘迫地觉得自己讲得这些话、要是被其他几个家伙听到，绝对会被连续嘲笑三年的…但他还是说了，小声地。
“喂喂！！那不是花道嘛！还有柚子！！我们~也~来打~小钢珠啦~”
“别想太多，柚子。”少年留下这样一句、沾染着越过马路前漫在眼前汗水气味的话。
“我把钱都输光了！你的资金分我一半！！”
“做梦！”
不考虑穿过马路时被下坡疾驰来不及刹车的自行车撞飞这件事，樱木花道还是很酷的嘛。
母亲的新家庭暗地里并不能容许她频繁地与“曾经”的家庭成员见面。
深名柚子也不愿意见到母亲那幅裹挟着暧昧情绪的遮掩。
母亲成为他人的母亲，孩子不再是母亲现在的孩子。
她不太在乎自己的将来是否需要一个这样的角色来陪伴，只是当过往有大家之风的女性成为甘于顺从的新家庭的“贤妻良母”、而对自己的孩子表露出隐晦的逃避时。
她眼里的母亲很不堪。
“妈妈。”
“不方便的话，我们以后可以不见面。”
也不是没有期待过母亲哪怕能说出半句带有否认意味的、证明她对孩子的珍视的话。
她只是在漫长的沉默后点点头。
“照顾好自己。”
如此而已。
“7——7——7——！！！中啦！冲啊！！樱木七号！我有一种今天能起飞的预感！！”
Pachinko机器灯光闪烁爆裂的音效横冲直撞，外加樱木摇桌子晃腿的超大幅度动作加持。搬了折叠凳在旁观战的深名柚子差点把刚喝了苏打水喷出来。
“有啦！”小钢珠同瀑布似的从出球口飞出，樱木花道高兴得直接站上座位摇起不知哪儿变出来的江户超人应援旗旋转呐喊，“我懂啦我懂啦、连输三天的我终于找到了命运中的pachinko女神——柚子酱！”樱木自半空一个360°转体降落在深名柚子面前，深情(？)地眨了眨自己可以说的上是凶恶的双眼，“多亏了你！柚子！以后有你在…我就天下无敌啦！！”
“哈——不会是把我所剩不多的运气给抢走了吧。”要知道从未与好运气交手的深名柚子从小到大中过最大的奖…就是冰棒再来一根…所以当其他几个为机器白白贡献kpi 的家伙闪烁着硬撑开的大眼睛祈求观战时，深名柚子非常果断地摆手跑开…还是在隔壁的熟食店买根烤肠吃实在。
结果在拿番茄酱装点刚出炉的冒热气的烤肠时，一坨红得扎眼的番茄酱就在熟食店姐姐和善的注视中实现了飞出调料瓶的梦想——啪唧粘在了深名新买的白色t恤上。
“……”
“……”现在回头暴打樱木花道一顿能把初见端倪的倒霉劲头过渡过去吗…
答案很快出现了。
不能。
在认识水户洋平几人之前，深名柚子从未听说过和光中学的名号。
自然也不知道这群在暑假期间几乎朝夕相处的傻朋友们闻名在附近几个街区是因为挂着「不良少年团体」的标签。从第一次见面至今，深名对他们几人的总体印象不过是——长相凶神恶煞的初中生五人组。
初离开安定的乖学生圈子不久、深名柚子从紧贴在自己脸颊边折叠刀的寒光中，第一次感受到了所谓「社会学生」是怎样的存在。
“喂，小妹妹。看你的样子，和那边那几个家伙关系不错呀？”为首身着高中制服、相貌老成的少年冷笑着捻灭了嘴边几乎燃尽的烟头。
“把那些人叫出来吧？嗯？…我们想跟他们玩个游戏。”
深名只觉得腿肚子打颤，眼泪不受控地就要涌出来。
“哐啷”
是铁质棒球棒砸在墙角的声音。
“你们想干什么——放开她！”水户洋平的声音将其他几人从pachinko机器的声浪中抽离出来。
柏青哥店门口，脸色惨白的深名柚子被冰凉的折叠刀把推搡着。身后高出她二三十公分的高个子男性朝店里其他位置的客人张望了两眼，随即摆摆手朝不远处握紧双拳的红头发少年打招呼。
“很久不见了是吗？樱木花道…还有你的杂鱼军团？”
“角野…大和…。你放开柚子！她跟我们的恩怨无关！”
“嚄？是吗。”角野大和扯着深名的后领，向外把她拖拽了个趔趄，店内的几个客人小小地惊呼了一声。“樱木花道，跟我到适合说话的地方去吧。”
一段距离外，视线穿过跌跌撞撞被拉拽着往前走的深名与角野的背影，可以望见手拿武器的攒动的人头并不少。
“劫持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未免也太卑鄙了。”野间忠一郎看到对面的阵仗，今天似乎不流血是没法不留尾巴地回家了。
“喂…柚子那家伙好像已经吓呆了。”大楠跟在樱木与水户身后轻声说。
水户看了眼围合巷子的矮墙，朝高宫望使了个眼色。
高宫心领神会。
高大的男性手一挥，失去平衡的深名柚子径直跌向了堆放酒瓶的墙根，散落的碎石子立刻让她的膝盖涌出了血。
“柚子…！！”
“喂喂、角野，这就是你说的嚣张的小鬼？看起来很弱嘛。”
“还有那个一头红发的大个子怪胎。”挥舞着球棒的青年人怪笑起来。
“这样揍起来多没成就感？是不是故意浪费我们兄弟的时间呀。”
“……”
“少说废话。”角野侧过脸，“好好教训他们一通就是了。”
“…喂。你不要自顾自地发号施令起来了，角野老弟。”靠在墙边的一个体格强壮的寸头男人叼着烟冷冷地给了角野一个眼刀。
角野咬了咬牙关，但也是只是垂下眼。
“哼。”你不也只是得意忘形的高中生吗…名叫须须木的成年男人不屑地挺起身。
“上！”
老实说，这几个人凑在一起，本就没有什么主动组成「不良少年团体」的意图。
只不过除去水户洋平，大家的性子都张扬又易燃，一点就炸——加上凶恶成熟的外貌，在校里校外总是不经意地、便将与生俱来的嚣张气息四散到看不过眼的「真·不良」身上。
偏偏这几个人的拳头凑在一块又屡战屡胜。
很快便在和光中学打出了一点名声。
于是自然而然地陷入了更大领域的「太过嚣张-招惹不良-打架」的循环当中。
赤手空拳难敌围殴与棍棒伺候。
樱木、水户，野间和大楠四人没半晌便满头满脸挂彩。更别提自带吸引仇恨的红色头发给樱木花道坚实的脑瓜招了几棍子。
“喂…高宫那家伙…不会这也能迷路吧。”
眼见角野嗤笑着出现在了杂鱼们自觉让出的中心位，正要开启一通文化水平不高的嘲讽。
四下张望的大楠终于发现了他们秘密武器的身影——他愿称之为，超级无敌之让你哭着回家找妈妈终极炮弹！
一声高亢的“乌——鸦——坐——飞——机——！！”高宫望闪亮登场。
尘土飞扬的巨响的中心，被压倒在地的角野大和当场失去了意识。
“你也太慢了吧！”
“不过，还算你干得不错。”
“这么一来，精英怪解决了…跟随他的杂鱼们应该也…‘
“哈。“跨步走上前的须须木戴上暴戾与恶意涌动的指虎，毫不留情地踹开了暂时昏迷的角野大和。“看来你们还有点意思。”
“罗里吧嗦的。”樱木花道挡在了众人前面。
“看你长得挺高的…但也、挨不了我几拳！”拳头破空，径直朝樱木花道腹部冲来。
吃痛的樱木显然低估了指虎给重拳带来的增益，一时站不稳，半跪下来。
“花道！”
“别…别插手…。这个家伙，交给我就好了。”
心拍数似乎超越了极限。
腿上的刺痛反复地将深名柚子从意识模糊的边缘拉扯回现实。
拳头、嘶吼和疼痛感都真实到了极点。
恐惧的潮水已经冻结了脚踝。
镜头从远处推移，定格在他们模糊的脸上。
红头发的少年慢动作地倒在她眼前，看不起面孔的攻击者挥棒落下，滚烫的血喷洒到了她的脸上。
为什么会这样呢？
深名柚子一时间分不清耳鸣与蝉的聒噪。
蹲下拉扯起少年红发的人，扭曲的双唇一张一合。
“…家…准备…有趣…对吗…”
支离破碎的言语灌入深名的耳里。
“…等着…知道…住址…”
“……”
“…你、说、什么——！！”少年的怒吼。
那一刻，墨色浓稠的潮水如倒放一般奔涌着退回了不知源头的远方。
取而代之的，燃烧的血液喷薄着冲上头顶。
“啪嚓——”
“…柚、柚子…”
“别开玩笑了！”不知道是激动还是恐惧，深名柚子上下牙打颤地挤出一句话来。
手里仍握着，碎裂的、沾染了血迹的酒瓶瓶颈。
须须木蹭了后脑勺的手，被鲜血覆盖。男人的喉头滑动两下便溅射出了显而易见的怒火：“你这女……”
樱木的拳头适时地将他再次击倒在地。
“……。”
“喂…。好像有条子来了！”
“快走！”
夕阳。又是夕阳。
赤红的天幕掩盖了鲜血。
他们知道须须木的话里藏着怎样的恶意。
因此直到深名柚子力竭，伏在地上不住的干呕时。
他们没有阻止。
女孩不的要领的一拳、又一拳。
像雨点一样落在须须木丑恶的皮囊上。
“……“
难得的沉默。
水户洋平背上的女孩眼角含泪地陷入了无梦的睡眠。
“真丢人。”
“知道了。”
每个人都在心里说知道了。
那只能伤到别人皮毛、却让自己双手鲜血淋漓的拳头是为谁而出的呢？
深名柚子已经失去最后的亲人了。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