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刺》我真的还想再活500年

3、第 3 章

　　飞机抵达江城的时候还不到中午，搭乘出租车没一会就从回城高速进了市区，望着沿途林立的楼宇时雨的心中其实并没有太大的起伏，毕竟离开那一年自己只有7岁，对这座城市更多的感觉或许只有在听到它的名字时心会没来由快跳一下。车缓缓停靠，周宝民领着时雨由正门进了小区，看得出这里环境很不错，绿茵植被茂密，蝉鸣阵阵，景观喷泉似乎能带走一丝夏日的暑气。时雨对这里依稀是有印象的，大概应该往那条小道上走，楼栋在哪个方向她模模糊糊都还记得，印象中小时候曾搬过一次家，现在这所房子应该就是在弟弟周霖出生后不久搬来的，这里离大学区不远，江城大学是时雨幼时最常去的地方，过去外公外婆就住在校区里，那里也承载了时雨大半的童年记忆。
　　时雨没有过多沉浸在回忆中，马上就要进家门了，她打起了精神。随着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响起，门内沙发上站起了一个衣着打扮洋气的中年妇女，她快步迎了上前，一边接过周宝民手中的行李包一边语带欢快地道：“哥，等了一上午了，总算是回来了。”说着往时雨这边凝了一眼：“哟，这是时雨吧，长成大姑娘了，快进来快进来，姑姑想死你了，这么多年还记得姑姑吧？”眼前这亲昵中透着殷勤的女人倒是和记忆中渐渐重合起来，只是现在这个嘴里说着想念自己的姑姑究竟有几分真情实意怕是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时雨拢起一点笑，轻声招呼：“姑姑。”此时端坐在沙发上的老人才出声：“回来就好，找了这么多年不容易啊，以后安心过日子吧。”老人这话是用方言说的，其实说的不快的话，时雨能听得懂，但如果语速过快或者语句中夹带了当地的一些俚语，就只能依靠前后领悟个大概意思。周宝民出生于江城周边县市的林区，虽然同在一个省份，但语言各有不同，他早年考到江城读书，后来又工作生活在这里，同家在本地的冯婉交往结婚，一直都用普通话交流，现在已经听不出什么乡音，姑姑周云霞也在江城生活多年，周围环境使然，除了面对周母和哥哥周宝民其余时间也都说普通话，只有周母当年为了照顾周霖来江城后仍一直说方言，她年纪大了，又是家里的长辈，一家人在家里也都惯常说家乡话，刚刚周云霞对着时雨没有用方言或许也是怕她听不懂。周时雨略想了想便用带着茫然的眼神望向周宝民，周宝民先将时雨往前揽了揽，介绍到：“时雨，跟奶奶打招呼。”时雨乖乖点头：“奶奶。”接着，周宝民对周母说道：“妈，时雨可能听不懂家乡话，她要不明白意思，您就跟她慢慢说。”周母听了这话有些不高兴：“怎么，她不是我们周家人？霖霖跟我们都说家里话，她就说不得？你那媳妇把孩子带出去几年就要忘本啦？你老娘年纪大啦，不中用啦，连说个话还要被儿子挑剔...”周宝民见周母脾气上来，不希望为着这点事破坏了时雨回家的气氛，忙转移了话题：“小霖呢，怎么没见人？”周母提起宝贝孙子，情绪顿时和缓了下来：“这不是补习去了嘛，外面大热天的真是遭罪，下午才能回呢，你这当爹的，连儿子天天干嘛都不知道，怎么不多关心关心自己儿子，光在些乱七八糟的事上上心，现在好了，可以把心揣肚子里了，以后给我老老实实过日子。”周宝民听周母这么说脸立时沉了下来，他深呼吸一口气，带着时雨先进了里间的一个屋子：“时雨，这是你的房间，平时都有打扫整理，你肯定也累了，先好好休息，晚点再收拾带回来的行李。”说着就带上房门出去了，不一会外间就起了争执的声音，时雨贴在门后听了片刻，外面那对母子能为了什么起争执，无外乎是为了冯婉和过去的事，她没有继续听下去的兴致，转身走到床边坐下，环顾四周，这里的一切既熟悉又陌生，外面的都是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可真的有了血缘的牵绊就能叫做亲人吗，在时雨心里，这些人一点儿都比不上过去在蓉城生活时与她们母女守望相助的萍姨一家。想起刚刚见到的周母，她看上去与记忆中变化不大，仍是精神头十足的样子，想必这几年都过得很安逸，再联想到母亲冯婉因为这家人所遭受的苦难，周母她们又凭什么过上这平稳舒适的日子。此时客厅里周母恼怒道：“以前你就因为冯婉顶撞我，现在她人都死了，你还为了她和我吵，你是想气死你老娘啊你！”“妈，是我对不起小婉，她因为我受了那么多苦，现在她人走了，我什么都来不及补偿，她临终把时雨托付给我，我也没有别的指望，就想带着俩个孩子好好过日子，以后才好去见她。”“不行，就她受苦？你找了她们母女这些年就不算受苦？当年我由着你胡闹，你要能把人找回来继续过日子也行，但是她现在死了，你往后还打算一个人单过？你还不到50，过日子不能缺了女人，我还能活几年哦，不把你这事解决了我可怎么闭眼，乐梅等了你这些年，熬到这个年纪你就忍心这么看着？她们家可是对我们有恩呐，我真是没脸面对她爹。”周宝民无奈叹了声：“当年的事是我不对，可我心里只有小婉，我也跟乐梅说的很清楚，我跟她是不可能的，她生活上有什么困难，能帮上忙的我绝没有二话，只是这件事我不可能同意，以后这话您就不要再提了。”周母还待再说被女儿周云霞适时拦住：“行了，哥才回来，妈您就少说两句，有些事以后再说吧，哥你也是的，妈年纪这么大了，可不能受气。”周宝民看着周母因怒气起伏的胸口，也沉默了下来，转身回了卧室。
　　时间一晃到了下午，快到晚饭的时间，周霖补习回来了，他身后还跟着一个面容清秀的女人，年纪和周云霞相仿，但身上没有周云霞那股子精明干练的劲儿，倒显得很是温和柔顺。随着他们进了家门，沉闷了大半天的气氛才终于添了欢声笑语，周母紧着上前接过周霖背上的书包，又一连忙着张罗：“哎呦，我的大孙子，热着了吧，快，奶奶一早给你冰上的绿豆汤，赶紧着，多喝点。”转头又对着那女人说道：“乐梅，又麻烦你了，大热天的还辛苦你去接霖霖回来，快进来歇歇，一会就准备吃饭了。”周宝民看到一起来的周乐梅表情变了变，又侧头看了周母一眼，终是没有多说什么，只将多年未见面的姐弟俩揽在一块，简单介绍了彼此。记忆中弟弟周霖因为早产的缘故身体是比较瘦弱的，可如今站在眼前的胖嘟嘟的男孩子似乎已经找不出过去的一丝影子了，时雨先露出笑来：“霖霖你好，我是姐姐。”对面的小男孩看了时雨一眼又很快垂了头，有些羞怯的红了脸，声音细弱：“姐姐。”看着他，时雨心里有些酸涩，有些柔软，她打从内心愿意亲近这个男孩，他身体里也留着冯婉的血，这个家里这些所谓的家人中或许只有他是没有原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