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刺》我真的还想再活500年

2、第 2 章

　　两周后，赵萍还是依照时雨的意愿联系了周宝民，在此之前时雨希望赵萍能够向周宝民隐瞒冯婉临终前不愿意让自己回到江城、回到父亲身边的遗愿：“萍姨，这些年我妈过得很不容易，她心里苦我都知道，其实过去的事情我隐约都还记得，头几年我妈病情不太稳定的时候，您照顾她开导她时所说的那些过往我也都听到了。”赵萍听周时雨这么说不禁有些暗暗心惊，那时候时雨还那么小，原来已经对父母长辈之间的恩怨清楚了解了，小小年纪就承受了这些，可她却这么的乖巧懂事，帮忙照顾病中的母亲，学习也用功上进，看着乐观积极，对人友善，不用冯婉操什么心。可同时她心里也有疑惑，既然时雨知道过去的一切，难道对父亲没有心结吗，为什么执意要回父亲身边呢。周时雨看出赵萍的不解接着说道：“过去的已经过去了，这几年我心里装着这些，其实每次想起就很痛苦，现在我妈过世了，我想放下这些，好好生活，既然决定回江城，我也希望能和我爸他们相处好，不想他有什么芥蒂，所以就请您告诉他我妈想要我回去和他们一起生活，其它详细的我来和我爸说，可以吗？”赵萍看了时雨片刻，对她的想法也理解了，心里知道这么说对时雨确实是最好的，至于另外的恐怕周宝民因为自己对他隐瞒了冯婉的消息，更多的是会怨怪自己，暂时也不会向自己多做询问了。
　　联系上周宝民的当天下午，他就搭乘飞机赶到了蓉城，父女俩时隔8年的第一次相见并没有抱头痛苦等感人至深的场面，相见的地点安排在冯婉和周时雨的家，他按照地址找来，进门后对赵萍的招呼也置若罔闻，整个人看起来失魂落魄的，他像是有所感应似的直直看向客厅的灵台，那上面摆放着冯婉的遗照和白色的骨灰瓷瓶，他快走了两步又陡然顿住，脸色有些发白，额上细密得布满了汗珠，过了好一会他才又慢慢向灵台走去，脚步是虚浮的，他双手撑在灵台的边沿，似乎这样才能让自己不至于瘫坐在地上，盯着冯婉的遗照看了又看，最后好似不忍了微微偏了头，已经是泪流满面了，压抑不住的低低的呜咽从喉咙里发出，听着有些“嗬嗬”的哑。赵萍默默将时雨揽在怀里退到了卧室。她到现在还是无法理解当初如此相爱的两人何以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既然周宝民这么爱冯婉，又怎么会背叛她、伤害她，倒了如今阴阳两隔死生不复相见了，不过前程往事暂且不论，现在还是给这个悲痛的男人片刻独处的时间吧。
　　不知过了几时，客厅里回复了安静，赵萍才带着时雨从卧室出来，周宝民此时坐在沙发上，头还深深埋在双掌中，他听见动静，缓缓抬起头看了过来，虽然看着还是沉浸在伤痛中，但情绪已经平静了不少，他看向时雨，似乎辨认了一会，表情慢慢柔了些，轻唤了一声：“时雨...”
　　周时雨对着面前这个男人，他是自己的父亲，儿时的记忆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他带自己去游乐园玩时让自己骑在他的肩头，他给自己讲过睡前故事，他接过自己从幼儿园放学，晚餐的饭桌上他和妈妈一起给自己夹菜...这么多这么多的回忆，自己没有忘过，原来自己有过这么幸福的童年，可为什么也是他，亲手将这幸福的生活给打碎，现在做出如此深情的样子又给谁看，她心里满是恨意，却勉励克制了，眼里蓄起了泪，低低叫了一声爸。
　　接下来赵萍按照之前商量好的，只简单向周宝民说了冯婉来了蓉城后因为抑郁症状态一直都不太好，后来身体也出了问题，发现时已经是肝癌晚期了，临终时交代了希望时雨能回到父亲身边生活。周宝民虽然责怪赵萍隐瞒了冯婉的下落，但现在也没有多余的心力纠缠这些，何况这几年也多亏了她对冯婉母女的照顾，他最后还是向赵萍表达了感谢，并表示想尽早带时雨回江城。赵萍告辞出来后，家里只剩下周宝民和时雨，俩人静静坐了片刻，周宝民虽然到现在仍然感到恍惚，只希望这一切都是一场梦，哪怕还是没有冯婉的消息，但知道她在某个地方好好活着，自己好歹有个念想，可如今初初得知她的下落，她却已经是不在这个世上了，知道她这些年受了很多苦，最后更因为病痛离开人世，他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死去了，可眼前的女儿也刚刚经历丧母之痛，冯婉临终将女儿托付给自己，作为父亲此时更应该安慰好女儿的情绪。他现在才认真打量面前的女儿，她五官较之幼时长开了不少，眼睛随了冯婉大而透亮，因着还带了泪，更显楚楚，但整个给人的感觉却不似冯婉一般温婉柔和，反而更像自己一些，或许是挺翘的鼻梁和削薄的唇使之看上去多了些冷的意味。周宝民酝酿着该说些什么，时雨却先开了口：“爸爸，这些年我很想你，我知道妈妈也一直想着你，只是她身体一直不太好，我记得小时候爸爸妈妈感情特别好，当年到底为什么妈妈会带着我离开呢，我有时候问妈妈，她只说因为和爸爸吵架了，其实我有想过回去找你们，可是妈妈说过了这么久可能爸爸已经有新的家庭了，所以我们不能回去，妈妈去世前还想着爸爸和弟弟呢...爸爸，你真的又结婚了吗，那弟弟呢，他还好吗？”周宝民听了这番话，一时有些发怔，冯婉真的想念自己吗，可是这么多年她为什么不联系自己呢，是了，时雨说冯婉是担心他组建了新的家庭，可是怎么会呢，他爱的一直是她，当年因为自己的懦弱糊涂才一时犯了错，他一心想找回她啊，他想找回过去的生活。没错，以冯婉的性格，如果不是原谅了他，念着他，不会愿意要女儿回到他身边的，是的，她一定原谅他了，赵萍之所以不告诉自己冯婉的下落肯定也是替冯婉不忿，再加上冯婉身体不好，赵萍不想自己打扰她们母女，一定是这样，这么想着，周宝民于痛苦中升起了丝丝快慰，他愿意这么想，愿意相信时雨所说的这些，只要想到冯婉原谅了自己，还一直思念着自己，他的心似乎又能重新跳动，他柔声说：“爸爸没有再结婚，当初是爸爸惹妈妈生气了，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们，没想到好不容易找到了，你妈妈却过世了，你放心，爸爸会好好照顾你，弟弟也很好，以后我们一起生活，爸爸带你回家。”
　　第二天一早周宝民就带着时雨启程回江城了，时雨只带了一些衣物和日常生活用品，再就是冯婉的一些遗物，冯婉的骨灰瓶她也一直随身带着，其它的再没什么了，蓉城这边的房子也已经拜托萍姨帮忙出租，她暂时不打算卖掉，毕竟未来怎么样谁也不知道，这套房子总归能成为她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