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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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得胜而归的剑士们收到了热烈的欢迎——当然是在蝶屋。
莫初九一个人坐在病房里，这间病房离训练场比较近，加上她耳目聪明，正在做复健的剑士们的惨叫她听得分外清楚。
上弦之贰已死，莫初九应该是什么心情？
是该觉得酣畅，还是该觉得不甘？亦或者再复杂些，有一点点的怅然若失？
别闹了，童磨其鬼，非良非义，非忠非善，又是被他人所杀，即使是平时莫初九也不会对这种事多投一分的注意。
死掉的敌人一文不值。
更何况现在。
小桌上摊开着铁地河源铁珍村长借鎹鸦送来的信件。
[次郎病逝，速归。]
莫初九看向窗外。
冬日里鎏金的阳光铺洒在庭院的石板上，尽管浸了一个冬天寒凉的石板此时也一定是冰凉的，但仅仅是看着这副景象，却又总觉得该带着些许暖意。
莫初九心里像是塞满了凝结的水。
（明明冬天就快过去了。）
2
按规定，本该除了鬼杀队主公和极少数人关键人员谁都不知道刀匠村的位置的。不过不知道是不是那位年轻主公的授意，莫初九出村的时候无人阻拦，既然走出来了，她自然就会知道怎么回去。
总归莫初九不会无能到被鬼追踪到了村子。
她一路大轻功飞鸢泛月，勉强赶上了川本次郎的葬礼。
小铁拉着莫初九的手哭了很久。
在村人们散去，把哭累了睡着的小铁送回家后，莫初九又独自回到墓地。
她一个人站了很久，直到暮色四合，月上中天。
其实也不是很意外。川本家的人似乎代代体弱，少有活过四十岁的。川本次郎的兄长便是死于寒病，他本人身体也一直不太健康。早在之前川本从风筝上摔下来断了腿，却两个月不见好的时候莫初九有所察觉了。
但还是太突然了，以至于莫初九在这里站了这么久也没想出来该对已逝之人说些什么。
（说到底，对死去的人说话根本就没有意义吧。）
但怎样做才是有意义的呢？不管她做什么，甚至是今晚随便借一只鬼的眼耳将刀匠村的位置泄露给鬼王，再平添许多死者，对于已经死去的川本次郎来说都是毫无意义的。
（我该哭吗？）
（是的，人在亲近的人死掉的时候是会哭的。）
【是个薄凉的孩子啊。】
莫初九总是这样，犹犹豫豫，摇摆不定，遵循着别人的话语在原地滴溜溜打着转。
犹记得幼时，莫初九尚未被领回唐门的时候，村子里总是送她小豆包子的陈阿婆死了，葬礼上陈阿婆的几个儿女都在哭，哭声震天却不见一滴眼泪。她站在远处看着，心里一丝悲意也无，只是懊恼再也没有豆包可以吃了，饿肚子的时间又要多了些。
死到底是什么呀？是一群人唱念做打鬼哭狼嚎？还是不许她靠近的丰盛酒宴？
啊，不过刘寡妇死的时候就没有吹乐的也没有设宴的，小红儿和豆豆病死的时候也是。
娘亲死的时候也什么都没有。那时莫初九和她娘亲住在村子边角的破庙里，村长怕娘亲的尸体烂在庙里熏着人，才喊了几个汉子拿草席一裹，埋在了破庙旁边。
莫初九一点也不想哭，只是觉得死人的身体真冷，又冷又硬，像一块石头。
那时莫初九七岁，没人告诉她“娘亲”与“死亡”这两个词该是多么沉重，她那疯疯癫癫的娘亲不会，厌弃她的村民也不会。
后来她入了唐门，逆斩堂的先生就更不可能告诉她这些了。
现在莫初九一个人站在川本次郎的墓前，突然感觉这里的天地实在太辽远了一些，令人迷茫不知所措。
莫初九不擅长凭借自己的意志做出什么决断，听信人言又懈于思考，多亏了世上多少有几个认真想把她拉上“正确的道路”的人，她才不至于彻底活成一个失却人心的兵器。
不过死人又怎么拉得动活人呢？
拉得动她的人都·死·了。
（现在要做的只剩下杀死鬼舞什无惨了。）
冬夜极寒，莫初九却觉得凉意是从身体内部开始蔓延的。一点点地，
填满胸腔，冻结喉咙，然后扩散至四肢，心跳越来越弱，血流越来越缓，直至最后冰霜彻底盖住了眼睛。
3
“唐氿。”
莫初九猛地回头，险些将她彻底侵蚀的寒意似乎也停了停。
出声的是一个穿着朱色长衫的青年，眸子乌黑，发也乌黑，只是面色似乎过于苍白了些，一身风尘，衣角还有火燎的焦痕。
看着有些狼狈。
“小菊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青年笑着道，言语间似乎是以长辈自居。
莫初九自己就是隐匿气息的高手，但在青年开口前，她竟然丝毫没有察觉有人接近。
最重要的是，青年说的是地地道道的洛阳官话，而青年刚才念出的名字，是莫初九记在唐家族谱上的名字，是只有大唐的人才知道的名字。
莫初九皱着眉，却没有对这个来路不明的人拿出武器。
因为做不到。青年身上的气息就像是唐家堡浸透了湿气的草木，又像她在马嵬驿只瞧过一次的天子——其实青年气势似乎较那时落魄的玄宗更甚，却也像师姐和偶尔不发疯的娘亲。总之无法令莫初九生出丝毫的敌意，甚至还隐隐觉得亲近的气息。
这大概是非常可怕了。
“你是谁？”莫初九问。
“唔……虽说解释起来也不算复杂，不过这里毕竟不是我家，”青年晃了晃脑袋，“叫我王耀吧。”
莫初九愣了几秒，然后突然反应过来，直接俯身就要跪下去，声音里带了颤：“您……我……”
即使自幼长于蜀中不通礼教，莫初九也知道见到天子是要下跪的，那天子之上的……
到是青年及时阻止了莫初九：“跪礼已经废除啦，谁都不用再跪了，阿九。”
青年加重了语气，又重复了一遍；“我们谁都不用再跪了。”
是狂言，是誓言，也是箴言。
莫初九不解其意，却仍觉得头晕目眩，如遭重击。
“……您所为何来？”
王耀俏皮地眨眨眼睛：“为了帮阿九解决麻烦。”
“我不值当的，而且我也没有什么麻烦。”
“哎！”王耀一甩手，“按规矩我也什么都不能做，只是受人所托来送东西啦。”
“受人所托？”
“你大唐的小伙伴。”王耀说着递上一个金丝镶嵌的红木匣子，严丝缝合，看不出里面装了什么。
匣子里装的是一块流光溢彩的金色晶石，还有一个刻着凤凰的小盒子。
莫初九连呼吸都要停滞了。
金色的是醉月玄晶，盒子里是凤凰蛊。
“姬无恙。”莫初九几乎是立刻猜出了是谁送的东西。她在大唐的友人不算多也不算少，其中愿意花大力气且有能力寻到这两样东西的，莫初九只能想到那个肆意妄为的五毒少年了。
（啊，是五仙教来着，随中原叫五毒那家伙会生气的。）
“是，我告诉那孩子你在很遥远的地方做一件事，他便寻来了这些想让我带给你。”
至于堂堂国家化身，被一群五毒灵兽围着威胁要他说出莫初九身处何处这种事情，就不必说了。
“这下人情可欠大发了，事后那小子怕不是要吪死我。”莫初九似是抱怨，却十分珍重地将匣子合好，收入怀中。
“感激不尽，请帮我转告姬无恙，若有命回去，阿九的全部身家任他取便是。”王耀不让跪，莫初九便行了一个江湖上的小辈礼，郑重道谢。
只盼那个小毒物不要先她一步死了才好。
红衣的青年笑着受了她一礼：“东西已经送到，我也不久留了，毕竟算得上是偷偷过来的。”
“我能再问一个问题吗？”
“什么？”
“大唐那边过去多少年了？”
“乾元元年，两边时间的流速并不相同，现下距你离开不过过去两年而已。”
“居然不过两年……”莫初九一时恍惚，她在这里从孩童重新长成少女，那边居然只过去了两年，多少令她有些难以言明的感慨。
（不过，只有两年，年号居然又换了啊。）
她忽的笑起来：“那请再帮我向姬无恙转告一句吧。”
王耀也不恼，一幅好脾气的样子等莫初九说完。
“诸多帮助，难以言谢，阿氿遗留于门中事物可任他取用。不过阿氿身家确实不值一提，所以等我活着回去还债。”
算起来，那个小毒物也还未及冠吧？
少女在笑。笑中锋锐难掩，却轻盈又雀跃。头上状似银镖实际确实是银镖甚至还涂了毒的头饰在月色下折射出一弧清亮的光。
已经离去的王耀悄悄回头看了一眼，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哎呀呀，真是不让人放心的丫头。”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 12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