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柔婉而紫 ...
-
窃窃私语。
“呐，那就是紫菀前几天救回来的孩子吧？”
“听说满身是血昏倒在下山的路上呢。”
“为什么脸上还纹身？别是做了什么不正经的事吧……”
“一醒来也是天天往山上跑……”
“毕竟是那个小煞星捡回来的……”
村妇们并没有刻意压低的话语清晰地传入莫初九耳中，她背着竹篓，并不在意地快步走过。
道路的尽头，孤零零的立着一座小屋，瘦小的女孩像是早有察觉一般推开门，露出故作成熟的笑来：“欢迎回来，阿九。”
莫初九总是会忘记说“我回来了”，所以紫菀也飞快养成了主动说“欢迎回来”的习惯。
说实话莫初九并不太能理解这么做的意义，这只是一个几步就可以走到尽头的逼仄小屋，不管在屋子的哪一个角落都可以听到外出的人回来的声音。
不过她并不讨厌被人等待着“回家”的感觉，所以她假装没有看见小姑娘刚才正趴在窗口悄悄张望。
小姑娘的黑发发尾微微泛着紫，或许是如此才得到了“紫菀”这个名字吧，她伸手接过莫初九身后的竹篓，“阿九带了什么……哇啊好重！”
莫初九只是略略松了一下手，见状立即又握紧了背篓的竹带，让紫菀可以轻松查看里面的东西。
“唔啊啊好多大米……不对！好沉的快点放下！”紫菀慌慌张张地地把莫初九拉进屋，让她把竹篓放在门口，这才一副愤怒的样子插起腰，“真是的，买粮食的话叫我一起去啊，一个人背那么重的东西会长不高的啦！还有阿九哪里来的钱？”
“我有钱，也懂得山上什么东西可以换钱。”莫初九盯着眼前明明是十岁看起来却只有七八岁的女孩，道：“你才应该担心长不高，要多吃一点。”
话虽如此，十岁也只是个孩子而已。
这样想着，莫初九全然忘记了自己现在的身体也不过十二岁。
“是的是的，你总是最有道理了，阿九什——么都可以做到，紫菀完全没有用处嘛！”紫菀愤愤地鼓腮，一边还是乖乖地去准备晚饭，“今天晚上吃胡萝卜兔肉汤！”
没错，这个家里负责做饭的是年仅十岁的紫菀，家里仅有的两个成员是紫菀和一周前才加入的莫初九。
顺带一提，兔子是莫初九昨天上山带回来的，紫菀是个不信佛的山野村民，对猎兔子吃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她只觉得能在这个季节抓到兔子的莫初九超——厉害。
莫初九脱了鞋在草席上坐下，道：“这个季节肉不好保存，全炖了吧。”
难道不应该做成腌肉或肉干以备不时之需吗？为什么你需要那么多肉啊！
紫菀切菜切的当当作响，但出于对这个才相识一周的人的迷之信赖，她还是把所有的肉都丢到了锅里。
“说起来这才过了几天，阿九说话就已经完全没没问题了呢，明明刚醒过来的时候只会说唐土的话。”紫菀是个闲不住嘴的小姑娘，一边往汤锅里加味噌，一边又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起来。
其实莫初九本来就会说东瀛话，只是唐时的东瀛话和现在的“日语”差距太大了，她花了点时间才转换过来。
“而且阿九为什么懂那么多啊，我上次看到了哦，阿九拿着小石头像这样‘咻’的一下，那只大鸟就被打下来啦！”紫菀情不自禁地开始挥舞起汤勺。
当然要打中，暗器可是唐门弟子的看家本事，就算没有千机匣和制式的暗器，丢个石子都丢偏了的话，绝对会被师姐打死的。
“还会分辨草药，会配药，力气又那么大……简直像忍者大人一样厉害！”
忍者不应该都会些奇奇怪怪的忍术吗？像分身术隐身术什么的，还有诅咒……不对那好像是阴阳师？
莫初九放任自己的思想在错误的方向上跑偏。
“虽然性格糟糕的很，奇奇怪怪的要求一大堆，还整天臭着脸我行我素……”
“……”莫初九脸部肌肉幅度极小地抽了一下。
“但是啊，能遇到阿九，果然还是太好了。”年仅十岁的女孩语气突然缓了下来，金红的火光映在她脸上，色彩柔和温暖到令人恍惚，“不是一个人，实在是太好了。”
莫初九看着女孩稚嫩的侧脸，张了张嘴，最终也还是什么都没说。
她不太擅长表达心中柔软的感情。
但是，莫初九也觉得，不是一个人实在是太好了。
————
平静的生活持续了大概一个月。
暮色昏黄，莫初九翻出了身上所有的碎银子，打算去一趟最近的镇子。
紫菀的身体并不算好，大概是这几天突如其来的寒潮的关系，小姑娘从昨天就开始发热，今天已经烧的爬都爬不起来了。
莫初九并不懂什么医术，虽说各大门派都会在弟子出门游历前给他们灌输一些分辨草药的知识和基础的药方，但除了弟子大多学医的万花谷，大多数都不过是像她一样背了几种伤药药方却完全不晓得怎么治风寒的家伙。
而且家里也没有草药的存货。
“毕竟我不是药堂的啊。”这样说着，莫初九只能选择去镇上买药。
但在她起身准备离开时，袖子却突然被拽住了，紫菀小脸烧的通红，即使如此也竭力睁大朦胧的眼睛试图挽留她：“……不要走。”
莫初九掰了掰小姑娘的手，发现紫菀用的力气大得不像是一个高烧的病人，冰凉且青白的小手颤抖着抓着她的衣袖，与其说是因为风寒，到更像是因为恐惧。
“我替你找疾医，天亮前就能回来。”莫初九倒是没有强行把袖子扯开，“至少得拿点药，不然你就要死了。”
她毫不避讳地在年幼的女孩面前直言死亡。
紫菀也并非不知死亡的人，她只是颤抖着，试图更加的抓紧莫初九：“天就要黑了……去镇上要翻过鸦山……会被吃掉的……”
被山林吃掉吗？莫初九想起女孩在村子里被称为“煞星”的原因：原本就不过是从荒野中捡回的孩子，幼时因为高烧不退，养父在夜里想翻过鸦山去镇上为女孩寻医，却再也没有回来，养母也在照顾幼女的时候染上了风寒，被疾病夺去了生命。
偏偏，这个外来的女孩不知是幸还是不幸的活了下来，她留下了生命，却也只留下了生命。
是害怕她也像养父母一样回不来了吗？
“那座山杀不死我的。”莫初九把袖子从女孩的手中抽了出来，苍白地留下一句“再坚持一下”就迅速穿好鞋，隐入渐黑的暮色消失不见。
“阿九……”
莫初九跑得太快了，耳畔尖锐的风声割裂了一切，以至于她没能听见紫菀隐约带着哭腔的挽留。
莫初九这具年幼的躯体中内力也少的可怜，又没有材料制作飞行机关，想用大轻功直接飞到镇上当然是不可能，不过多亏了唐门最初为了暗杀创造出来的顶流身法，她的确很快，又快又轻巧，少女宛如鸟儿一般在密林中翻飞穿行，除了被微风带起的枯叶，再没有谁察觉到她曾在此地经过。
莫初九用还算丰厚的报酬砸开了镇上医馆的大门，白发苍苍的医师为紫菀开了祛风散寒的药，用芦苇纸细细包好，却无论如何都不肯在夜里翻过山去当面诊治紫菀。
“夜里的鸦山，可是吃人的！”老医师瞪着眼睛，还试图让莫初九也留下。
发现多少银子都无法打动老医师后，莫初九无法，只能把药包揣进怀里，拒绝了医师的好意，一个人匆匆往回赶。
快一点，再快一点……
要在天亮前回去……
莫初九墨蓝色的眼睛凝滞了一下，长年战斗中磨练出来的对危机的预感让她就着冲势往旁边一滚，险险避开了袭来的锐器。
“啧！”莫初九黑着脸，稳住身形，看向袭击她的家伙，发现那是个意外矮小的身影，在黒深的夜中看不清面容，伏在地上冲她发出野兽一样的嘶吼。
怎么看都不是人类了，但总不可能是尸人吧？
袭击者再次嘶吼一声，四肢着地奔跑着袭向莫初九，莫初九在袭击者临近的时候轻轻巧巧一个后翻身，不属于人类的利爪在她鼻尖不过几厘米的地方划过。
莫初九默不作声地抽出随身携带的小刀，她刚刚来到这个时代的时候身上只有她在工坊里穿的常服，这柄十几寸的短匕已经是唯一拿得出手的兵器了，之前为了打猎倒是拼拼凑凑做了个小弩出来，但莫初九并没有戴在身上。
“糟透了。”莫初九缓缓吐出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短匕，不退反进，直直地向着袭击者攻了过去。对方明显是神志不太清晰的状态，一举一动全凭本能，在察觉匕首的寒芒的时候第一反应便是孩子一样试图用手遮住面部，莫初九却是在最后时刻突然转了匕首的方向，抬膝踢开袭击者挡在脸前的手臂，短匕在她手中翻了一圈，趁着用于防护的手臂被踢开的缝隙，从下方直接捅进了袭击者的嘴里，前冲的余力甚至让莫初九维持着这个姿势将对方扑倒在了地上。
短匕不到十二寸，但这个样子足以将一个人的嘴里面捣的稀巴烂，然后在几分钟内由于失血死掉。
莫初九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对于这个明显想要杀死她的家伙，她无疑也是用同样杀死对方的心回敬的。
然而，这个被莫初九一手掐住脖颈压在身下，嘴里应该已经稀巴烂的，冰冷且瘦小的袭击者，并没有死掉。“他”还在挣扎着，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吼声血水从“他”嘴里涌泉一样溢出，很快就浸满了莫初九的两只手。
“——唉？”莫初九眼睛猛地睁大，显示出一种茫然又惶恐的无神来。
月盘终于从云层中挣脱开来，明亮到令人颤栗的银瀑倾泻而下，莫初九也终于看清了，苍白又稚嫩，满嘴是血的袭击者，有着乌黑柔软的短发，发尾带着漂亮的紫。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柔婉而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