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城》大懒xzys

1、第一章 第十城

　　第一章 第十城
　　古露天歌剧院。
　　她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
　　——已是傍晚，那里，却上演着一幕令人心悸的戏剧。
　　白绫胜雪，自剧场最高一层观赏台的四方垂下，在庞大的舞台中央汇聚——四名身着黑色戎装的军人，合力抬着一尊纯金的棺椁，在“引灵者”的引导下，由剧场正门而入，踏上铺满白百合的绫缎，步向舞台。
　　竖琴奇丽的弦音响起，四名军人将棺椁缓慢放于舞台正中，后退数步至舞台晦暗的边缘，单膝跪地，脱去帽冠抵在胸前，深深低首致敬；每一层观赏台的观众，都在同一时刻低头默哀，生涩的字句，徘徊在他们的唇间，久久不能止息。
　　片刻，竖琴音止，水闸放开，湛蓝的海水奔涌扑入下方的舞台，四名军人从容站起，任海水漫过他们的四蹄，漫过他们修长的四条腿，漫过他们洁白的尾巴……
　　濒海的剧场，霎时与广袤无垠的大西洋连为一体。
　　棺椁正上方的海面，窜出了一些零星的气泡，随着气泡的增多，无数条纤细曼妙的人影在舞台正中的海面下会聚。几句轻柔的絮语过后，那些“人影”将棺椁抬出水面，并举过头顶，以示崇敬。
　　那些人……举过水面的手，竟附着薄薄鳞片。
　　“是……特里同一族？”看着他们在水下摇曳的鱼尾，她低呼——这些美人鱼，就是以特里同为王的海洋人种吧？特里同与大西洲的十位王，同是海神波塞冬之子，前者因生于海上，被赋予能够游弋水下的鳍和尾；后者生于陆地，则被赋予便于驰骋四野的马的下身，因此被称为“人马兽”。
　　——“人马兽”并不是“兽”，而是大西洲最早出现的、最具生存优势的人种。他们极其严格的等级划分、卓越的军事头脑、得天独厚的强健体魄，都使他们“陆上霸主”的地位无可取代，甚至于后来出现的“太阳与水”的人种，都对这样传奇的种族心怀敬畏——于是，他们又称这一半人半马的人种为“巨人”。
　　这是葬礼……下葬者谁？
　　她微微抬起谦卑的头颅，用余光望了望最高一层观赏台上演奏竖琴的乐师：绝似九王的容貌，同等级不同配色的衣装？
　　孪生的人马兽？
　　“你也是伶人吧，厄里斯，觉得这一幕如何？”身后的九王冷嘲。
　　“十王，是大西洲的音乐与舞蹈的创造者。区区一个戏子伶人，无法对上乘的歌剧作何评价的……九殿下。”身为女伶人的她，自然不能轻易插管王族内部的矛盾，否则，火种蔓延到自己身上，怎样收拾残局？
　　　　九王再没有话语，然而严厉的目光，却时时与观赏台上的“乐师”相接。
　　“嘣——”竖琴弦断，声如裂帛。
　　银灰色的瞳孔，怒火中燃。
　　“九殿下……”分明从九王的神情中观出了恚怒，她试图劝止。
　　“西奥斐拉，你这昏君，有种给我滚下来！”
　　愤怒爆发。
　　——他叫‘西奥斐拉’？
　　那个为众神所爱的人，就是九王的孪生弟弟？

　　“我的火花海，”十王西奥斐拉，用手指指下方的浅湖，浓眉上挑，“湖泥中含有多种矿物质——所以，才呈现出比火花更热情的颜色……”
　　冷漠一瞥，九王海厄辛斯坚持自己的话题：“为什麽‘上演’自己的葬礼？”
　　“我有权不作回答。我和你是同级别的，海厄辛斯——虽然你为我兄长，”拨弄着竖琴琴弦，一丝微妙的惊叹和赞美之情，搀杂着挑衅的意味，掠过西奥斐拉的眉目，“况且歌剧本身的魅力，决不受内容与形式的限制，它可以上演死亡，也可以见证死亡……你这位百兽与花序的守护者，只知道如何给予生命，不会了解被剥夺生命的痛楚。”
　　“是,我会给予我的子民生命，但是同样的，我也会剥夺那些战争懦夫的生命。”看着自己的孪生弟弟西奥斐拉，他不满。
　　“战争？我讨厌战争——它们在上父波塞冬攻打雅典时，就已然存在……”西奥斐拉的嘴角挑起一线轻蔑的弧度，“不过，‘恭喜’我们自己吧，我们居然‘继承’并‘延续’了它。”
　　静默片刻，他的银眸里，闪过了一丝寒凛的光，如同冰霜一样冻结一切，“我现在很想扯断你的四腿。”
　　——温柔的他，此刻竟表现出罕有的暴烈。
　　“海厄辛斯……”惊异地，西奥斐拉先是愣愣地望着他，随后是轻声的啜泣，“哥哥……我、我其实……也不想这样。”
　　“你害怕七哥在帝王谷发动的战争，会波及其他的九座城？”他明白了，嘲笑，“长歌当哭，对吧？但你是人马兽，你骨子里流淌的，是操控海浪与飓风之神的血液——这种微小的风浪，不该动摇你身为王者的意志。”
　　“对……神的血液，我们是海神波塞冬的儿子，拥有暴戾与坚毅的性格，理应向往……”西奥斐拉本想“反击”，却蓦然顿住——在火花海里，在五光十色的背景中，一条“鱼”，游入了孪生兄弟的视线。
　　——是美人鱼？这个水下的种族，也是由海神波塞冬的一个儿子领导的：他叫“特里同”，为海后安菲特里忒所生。因此,这一族也会以自己的皇帝直接命名，即“特里同族”……由于特里同王与人马兽的十位王是同父异母的血亲，所以两族的王室经常联姻，甚至王自身，也会迎娶对方的公主——迎娶仪式前，王室将请来两族巫医各一名，根据具体要求，巫医将给一方喝下药水，以便这对伴侣获得相同的物种外型，长久地共同生活在陆地或海上……两族联姻的后代，与两族各自的纯血后代情况相似：出生时，下半身遇水则化鱼尾，遇土则化马身。
　　——她的到来，令孪生兄弟间不和的阴霾尽散。
　　“帕拉丝？西奥斐拉，你的未婚妻来了。”看了看水里那个拖着一条硕大鱼尾的女孩子，他用自己的肩膀撞了一下十王，坏笑，“特里同一族最优秀的公主呢，那条老鱼还真是‘忍痛割爱’，这麽好的女儿，都肯许给你这臭小子。”
　　“那你还带一行人来坏我的‘好事’呢……呃？这位是……”以风流著称的西奥斐拉，似乎只顾着看美女，根本没有留意九王身侧的女伶人，只是不经意转身，才发现那个微漠不语的角色。
　　“我崇高的十殿下，我是一个叫做‘厄里斯’的女伶人。”她低眉迎上，又缓缓退回。
　　“原来和我一样，是个戏子，”西奥斐拉晓有兴致，“那麽，是时务所迫才做了戏子吧？——好象因为我们人马兽大多是军事天才，就少有人重视文艺歌剧了。”
　　“……也算是吧……七殿下已和亚特拉斯殿下撕毁盟约，我所在的第七城也与第五城、第六城正式交战——我是从第七城逃难过来的……可是，选择做伶人，也不是完全因为这件事，”她的眼里，似乎闪耀着感激的光芒。
　　“还是因为‘投’十殿下之‘好’吧……我知道，您是决不会让第十城硝烟弥漫的——所以，我选择了向九殿下推荐自己，然后就来这里。”言语至此，她神情变得有些娇媚。
　　　“啊……我哥推荐的人啊……这点面子我还是会给的！”被对方突如其来的赞美冲昏了头，孩子般稚气的西奥斐拉，全然忘记了自己十王的身份，在此刻竟言语混乱起来，“你说是不是啊，哥？”
　　“你露‘本相’了，傻孩子。”他狠狠捏了一下孪生弟弟的小肘，耳语。
　　“那……呃，还是去迎接帕拉丝公主吧……”生痛的小肘让西奥斐拉立即清醒了——这个单纯的十王，也只能尽力挽回自己的形象了。
　　——原来，他是这样的人呐……
　　通过寥寥几句话语，看似微漠的女伶人——厄里斯，已经对未来的主上有了大致的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