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小姐不高兴》有雀名九

5、风雪墓III

　　眼前越来越亮，世界好像寂静了般。

　　简琳再次将大衣微微掀开，想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先前下楼时她看了家里那有一人高的钟摆一眼，时针正指9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在此时天亮。

　　她刚刚将衣服掀开一角。天地间突然响起了凛冽的风声，似高昂的口哨。两侧雪林中有许多狼影闪过，高低不平的嚎叫应和着风声，被传得很远。

　　“呼呜！！！！！！”
　　一阵极猛的飓风从山顶刮下，掀起层层似雾的雪片席卷而来，眼前白茫茫一片。冰碴糊了简琳一脸。她急忙闭上眼，雪打在脸上，很痛。

　　“哗啦！！”身上罩着的狼皮大衣的被猛地刮走，狼毛从简琳指尖快速地溜过。

　　巴斯顿手臂收紧，紧紧地将简琳抱住，弓下身子，脚扎进了雪地里，却仍挡不住不断向后滑去的趋势。雪厚厚地在他身上积了起来。

　　幸运的是，这场大风来得快去得也快，短短时间内便风平浪静了。

　　巴斯顿抱着简琳站在一处雪丘上，他们现在的位置已经快接近山脚。
　　四周黑色的松林被刮得东倒西歪，不少已经被摧折断了，歪斜倒在一边。更远处的尖峰，在灰色天空的底版下，似一座座锯齿凄凄地直指云霄。
　　不知何时雪小了很多，风也不再那么凛冽。巴斯顿微微抬头，静静地凝视着远方。

　　简琳刚拍去身上的积雪，抬头，便看见了终生难忘的震撼场景。

　　雪天的苍穹灰蒙蒙一片，浓浓滚滚的乌云厚厚地遮住了它本来的色彩。云压得很低，似乎要直碰到山顶。
　　细微的风刮过脸颊，刮过松林，发出细而尖锐的鸣声。

　　她看见对面的山峰上绽放美丽至极的金色霞光，暖暖地从山顶铺下，铺了一路。雪地闪烁着细碎的晶莹。

　　细长而白色的光束从顶峰射出，穿透了云层。厚厚的云层仿佛惧怕它一般，退让出了圆形空地，不断翻滚。

　　光束上悬浮着一个由光线组成的金色竖眼，它的模样像是墙壁上的远古图腾。
　　它睁着，它看着，它俯视众生。它的光芒照耀着所有生命，绝对公平，绝对无私，也绝对无情。
　　简琳看着它，只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真正的神明，是神廷中嘴角含笑的大理石神像，让人温暖，让人信仰，让人追求，却永远不可触及。

　　神总是无私地给予众生温暖，不求回报，只因为我们在她眼中，宛若蝼蚁。

　　简琳无从得知自己的思想正确与否，算不算亵渎神明。那一瞬间，她的心中只想到这个。

　　光芒依旧在闪烁。
　　竖眼的眼球向下，微微转动，似乎在看什么东西。
　　它目光所注视之处，有明亮耀眼的光弧交叉着绽放，随即响起凄厉无比的狼嚎。大量鲜血呈弧线状抛出，洒在素白的雪地上。

　　“嗷嗷嗷嗷！！！！！”
　　正承受着莫大的痛苦。

　　巴斯顿呆呆地看着这幅景象，脸上的表情是满满的不敢置信。
　　“神之眼。。。”
　　三个字，他说得很轻，似乎拧着痛苦与悲伤。

　　这是个少有的光系禁术。要想完成一个禁术，得付出极大的代价。比如神之眼，代价是燃烧生命。
　　他明白了。
　　她挥洒了生命，化风雪为光华。
　　她唤来了最强的咒术。神之眼，一旦它锁定了敌人，不至对方死亡绝不消散！

　　她还是同原来一样啊，那么的值得信任。

　　他知道，他是再也见不到那个端庄的妇人，她的影子同少时那个张扬的少女重合起来。

　　“诺，今天你就在我们家住下吧。”

　　“大家都很好，不会有谁把你贩卖成奴隶的。”

　　“我叫莫琳·艾菲尔，这位是杰克·道森，是个外姓成员。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哎哎，这里是罗格斯林啊，你确定还要像个仆人一样跟着我吗？”

　　“我还活着呢，就那么不信任我？”

　　他心头酸涩，那时的艾菲尔夫人还是个爱做梦的活泼少女，他也只是个沉默寡言的单纯少年。那些美好的单纯的回忆仍似雪泥鸿爪历历在目。

　　他是再也看不到她了。
　　他的报恩只进行了一半。

　　“神之......眼？”
　　简琳微微扬起头，问道。

　　“那是什么？巴斯顿大叔，妈妈呢？雪快停了，妈妈怎么还不来呢？”

　　也许是巴斯顿脸上的表情过于沉痛，简琳的心也一点点沉下，沉到了最底部。沉痛窒息的感觉将简琳包裹，让她仿佛被死死掐住了喉咙，无法获取一丝空气。

　　“………我...我没法看见她了吗？”
　　“为什么？”
　　她哑着嗓子问。

　　巴斯顿用手摸了摸她的头。很早开始他便觉得这孩子比较早熟，对于生死也懂得比较多。可她毕竟只有7岁。

　　“简琳小姐，别担心，她会回来的。夫人她。。。只要简琳乖乖的，她就会回来了。”

　　“嗯...”简琳垂下了头，金色的长发也随之垂下。她的眼圈通红，一滴滴泪从眼中夺眶而出，坠在雪地上，破碎。

　　“我...我会很乖的，一直...一直会很乖的...我等妈妈回来，我等....等她回来。”她低声抽泣着，双手覆在脸上，不停地颤抖。

　　为什么这么难过？只要我表现得乖一点，不再乱跑，不再偷吃，妈妈就会回来了。
　　她就会回来了。

　　可是简琳心里知道，不可能。
　　一个词，再也见不到，就将她所有的美好幻想给击碎。
　　尽管她并不能很深地理解死亡，却知道它是条鸿沟。轻轻地一划，你将永远看不见对面的人。你们不会再有任何的接触，不可说，不可碰。
　　他们似乎从来不存在，唯有思及时记忆作痛。

　　鸟鸣啾啾，她在仅仅深及小腿的浅溪里行走，阳光正好，溪面上波光粼粼。溪底光滑的鹅卵石冰冰凉凉，踩上去很舒服。
　　她弯下身子，开心地泼着水。水花洒开，一滴滴水珠在阳光折射下耀眼夺目，漂亮极了，像钻石。

　　微风轻轻拂过，四周的树林哗哗地响。溪边不知何时站了个漂亮妇人，微笑着看她。

　　“妈妈！”她转过头来，惊喜地叫。

　　她跑出小溪，朝妇人拥抱。

　　一把，抱了个空。

　　场景一下子天旋地转，雪片飞舞，冷风呼呼地吹响。

　　简琳昏昏沉沉地从睡梦中醒来，还是那个雪天，一切记忆回笼。
　　她刚刚竟不知何时睡了过去。吹走的狼皮大衣很幸运地在一棵树杈上被找到，此时正覆盖在她身上。

　　她怔怔地用通红的双眼望着前方，白茫茫一片。好像没有希望。
　　抬首看见的是巴斯顿坚毅的下巴弧线。他的手拍着简琳的背部。

　　“别怕，简琳小姐，我会护你周全。”
　　我会履行自己的承诺。

　　谢谢你，巴斯顿。简琳在心中默默地说。
　　随即思想又沉入了一片混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