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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绸缪束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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绸缪束薪,三星在天。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诗经唐风绸缪》
听雨阁
羲和这几日正跟着教习学琴,长公主似乎特别喜欢那些文雅的才女,自己有了女儿后便希望她能学一些琴棋书画。于是,自羲和八岁归家之后,长公主颇费了些心思,从宫中拣选了好些个女官,特意教自己的女儿学音律、读诗书。
只可惜,羲和在灵云观中寡淡地过了八年,好不容易回家,更是喜欢那些热闹的事。这些年也是跟着好师傅们学习琴棋书画,也没有养出二小姐王雅和那般的书香气。
“大小姐,后日咱们照例就要回灵云观了,这两日夫人定会抽查您的功课,再练一会儿吧!”桃珮在四个丫鬟中年纪最小,平时也活泼爱笑些,总能跟羲和聊得来。
此时在听雨阁外的湖心亭里,羲和无力地斜靠在大红底白牡丹宫锦大迎枕上,揉着自己酸疼的手腕,抱怨着:“桃珮你的小姐我,现在手疼,你要让我休息一下嘛!”
那双秋水般的美眸,期盼地看着身边的丫鬟。桃珮自来抵不住羲和如此撒娇,只能柔声劝慰:“小姐,奴婢给您揉揉,过一会儿再练一遍吧。您刚才弹得可真好听,就像那诗文里说的‘此曲只应天上有’呢!”
虽然知道这丫头也是哄着自己的,唇边还是不由勾起了笑意。斜了一眼桃珮,娇声说:“哼!你这丫头也不老实,就会拿话来哄我。”
就在此时,枝云捧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轻轻放在了羲和身旁的小几上,继而说道:“小姐,夫人特意嘱咐了小厨房,炖了一盅雪燕。您用些吧,也歇一歇。”
羲和让枝云将那个甜白瓷的小碗递到自己的手中,用勺子舀了一勺尝了尝,感觉味道不错。又漫不经心地问道:“你可知道了谁后日护送我去灵云观吗?还是林安吗?”
枝云此时脸上却有了笑意,忙回道:“回小姐的话,听夫人院里的慧心姐姐说,今儿个临江王府的曹婆婆来给夫人送雪燕,说是萧大公子前不久从南边回来特意带了的。”
羲和听了这话,如雪般的脸蛋上也浮起了红晕,轻声问道:“是吗?这么说桓哥哥也回来了?”虽然害羞,声音也是小了很多,但不难听出其中的兴奋。
枝云看小姐高兴,也是兴奋地说道:“是啊,萧大公子此次随太子殿下南巡,听说昨日刚回来。我还听小丫鬟说,似乎夫人有意请萧大公子后日送小姐去灵云观呢。”
羲和听了这话,登时也顾不上害羞了,坐了起来,问道:“真的?你听谁说的?可准吗?”而后也不等枝云回话,忙吩咐桃珮给自己穿鞋,又说:“算了,我还是去寻母亲吧。母亲现在可是在松青院?”
枝云应是,也上前帮着羲和整理服饰,伺候她往松青院去。
松青院中,照旧是一副忙忙碌碌又井然有序的样子,府中各处的仆妇管事妈妈们,都在花厅处向长公主请示,气氛肃然。
长公主正在翻看一本账册,听着躬身立在屋子正中的身材矮胖的中年仆妇回禀。身边的丫鬟、仆妇都是低头肃立,甚至不敢大声喘气。一位上穿大红团锦琢花衣衫,内搭乳白色柔绢曳地长裙的花信少妇正端坐在一旁的桌案上,嫩白纤细的手指执着笔在纸上写着什么。
这少妇虽然发式简单,身上佩戴的首饰也很少,但头上插着的缠丝点翠金步摇还是透露了她的身份并不普通。她的容貌清秀,身姿窈窕略有些丰腴,但气色红润。更引人注目的还是她身上的书卷文秀气,举止端庄,沉稳大气,衬得中上的容貌更甚了几分。
这少妇正是安国公府的大少奶奶,羲和的大嫂,文渊阁大学士之嫡长女,袁静徽。可以说这门亲事正是门当户对,成亲至今也是夫妻恩爱,更是在去年九月顺利诞下一子。
安国公府也是四世同堂,其乐融融。
就在这一片沉静中,院中却响起了一阵环佩叮当,一个红衣少女如蝴蝶一般飞了进来。细看,就看见她穿着一身水影红密织金线合欢花长裙,头上插着点翠镶红宝石金菱花配赤金蝶翅步摇,耳上戴着红宝石镶金耳坠,脖颈上还挂着繁花累累镶红宝银项圈。
如此精心装扮,少女又姿容极盛,一身红衣如烈焰一般映入众人眼中。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已经安静了下来,丫鬟仆妇更是敛气静声,摄于如此美貌,都不敢正视她低下了头。
长公主见女儿这样,眼中只闪过一瞬疑惑,又转而释然了。
她姿态悠闲地端起和田白玉茶盏,轻轻地啜着茶,也不说话,更不看眼前神色雀跃的女孩儿。
羲和看花厅里的情景,就知道自己来得不是时候,当着下人们的面,忙收敛了神情,向母亲行礼请安。
而后,冲着端坐着的大少奶奶轻福了福,也不理身边的人,径直接过大丫鬟慧心手中的香菊轻罗菱扇,轻轻地为母亲打着扇。
长公主见女儿安静立在一旁,也就不再管她,吩咐那仆妇继续。
半个时辰后,今日仆妇禀事才算是结束了。下人们都各自领命去做事了,长公主也不由轻嘘了口气,端起茶盏又啜了口茶。
她瞟了一眼身边站着的女儿,此时已是一脸百无聊赖。
长公主无奈,看着女儿笑骂道:“看你这个样子,将来要是嫁到了萧家去,还怎么做宗妇?”
羲和听母亲如此说,也有些不好意思了,放下手中的扇子,低下头轻声说:“娘,到那时,再说嘛。不是还有林妈妈吗?”
长公主看女儿脸上露出的红晕,更显出了她的娇媚动人。长公主自来最乐意做的事就是打扮自己这个美貌的女儿,见素来跳脱的羲和露出了如此小女儿的神态,再多的担忧也只能压下。
她轻抚着女儿的脸,耐心地说:“哪有你想的这样简单,如今你心悦他,自然看什么都是好的。可是那萧桓家里是什么情况,你可好好想过?”
羲和从来都是心思单纯,行事也向来直率。心里喜欢着一个人,就一心一意地想着对他好,从不曾仔细去想若真嫁给了他,又该怎样做好他的妻子。
长公主接着说:“临江王府不比我们家,这么简单。他生母早逝,父亲又续娶了陈郡谢氏的女儿,那继室也生了一个儿子。到现在,萧桓都已经弱冠之龄,还在禁军中任职,他那个父亲却还没有上折子请封世子。这其中,若说没有他那个继母掺和,谁能相信?”
羲和有些紧张了,王家从安国公到大哥和二哥房中,都没有那些妾室通房。她也只是听萧柔话语中,抱怨过那几个庶妹,但对这些所谓的后宅争斗却不清楚。
更何况,在她的上一世,她也只是一个出生在普通工薪家庭中的现代女青年,这些发生在小说里的故事,她从未想过自己会遇到。
于是,羲和只能呆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母亲,一时也不知道作何反应。
长公主轻叹了口气,说道:“若是早知道萧桓的母亲会早逝,我就绝不会一力促成你们的婚事。荣儿,我更愿意你嫁一个家室简单的人,即便出身不那么高也没什么。只要有母亲在,有安国公府在,你定能平安喜乐一生。”
羲和听出了母亲的怅然和踌躇,忙挽着她的胳膊,靠在母亲的肩上,希望如此能够安定母亲的心。
长嫂静徽虽不是极美貌,却兰心蕙质。
见此情形,也起身为长公主奉茶,柔声劝道:“母亲,妹妹如此才貌,又聪慧,全家上下都喜爱她。将来无论怎样,总还有她大哥,还有我,我们总不会让她受苦。”
长公主听其言,也不由和缓了一些,看自己的儿女感情深厚,姑嫂之间也是友善。作为一个母亲,这是最令自己欣慰的事。
她点了点头,赞许地看了一眼儿媳,又轻抚了一下女儿的背。
“后日去灵云观,萧桓和她妹妹萧柔也会与你同去。高高兴兴地去吧,只是一定要把到灵云观苦修七日的事情放在心里,这事关你的性命,知道吗?”
长公主又仔细地叮嘱着。
羲和听了这事也很是高兴,笑嘻嘻地应下了。
羲和从小就知道自己有一个指腹为婚的小竹马,在灵云观的那几年总是因为这个被师姐尘心笑话。那时候,她是很讨厌那个叫萧桓的人。带着上一世的记忆来到了这个世界,她一时也还不能接受这古代的包办婚姻。
一个人在山林间发呆的时候,羲和还会不自禁地去想那个没见过面的未婚夫长什么样。也许就是这八年时不时地想起这个人,萧桓在她心里也成为了一个特殊的存在。
山间道观,饭食是清淡的,日子也是清淡的。
直到那日,那个清俊挺拔的少年郎来到了山里的道观,禀明师傅,受长公主之托接自己归家。羲和仍然记得那一日杏花树的翩翩少年郎,以及初见他时自己自心底生出的欢喜。
那是自己记挂了十五年的人啊,她心里的少年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