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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1
鹿月漫自觉并不算宅，除了作画，其实她还是挺乐意出去玩的。
她和谢之云出去玩了几次，对方说自己跟家里人摊牌了，吵了一架，一哭二闹三上吊，还有找爷爷奶奶游说，最后家里人妥协了，表示再也不会强行要求她画画了。
“我才发现最难的是踏出第一步。”
这样说的谢之云眯起眼，还和鹿月漫说自己虽然已经不画画了，但是有任何关于画画的问题可以随时来问她。
鹿月漫欣然答应，艺术本来就是融会贯通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见解，更何况她对谢之云之前的画作也挺感兴趣。
话说回来，她的第一副获奖画作就极具空间感，现在又喜欢雕塑，鹿月漫认为她有兴趣可以尝试一下空间设计。
谢之云觉得小鹿说得对，干脆就两手抓，本来在集训里她就是属于随心所欲自由来去的人物，现在更是放飞了自己，已经跑去本地美院里去参观雕塑系和艺术设计系了。
熊甜恬则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和好友绝交了，念着这几年的旧情不打算举报她了，也许是因为这件事，突然开窍了，夏竹意外地发现这女孩画画比以前更有灵气了。
此时此刻，夏竹就在打量熊甜恬刚作好的画。
相对于技巧的提升，似乎在情感方面更为充沛激情了。
“你这幅画倒是比上一副更适合参加比赛。”
熊甜恬点头，笑眯眯地说：“我也觉得。”
夏竹有些意外地看了她几眼，半晌，眉眼舒缓露出笑意，虽然不知道学生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但看着对方比之前更释然坦荡的表现，总归是件好事。
她指点了几句后，便慢悠悠地兜去另一个教室。
拉门的声音打破了一室的静谧，站在画架前的少女转头，往旁边站了一步，露出身前的画作。
“老师，我完成了。”
夏竹听到这句话，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完成品，但她还是下意识地打量了一番鹿月漫，目光最终停留在对方脸上，有些无奈。
“你是不是又熬夜了？”
鹿月漫就笑笑不回答，就这样糊弄过去了。
夏竹暗自嘀咕了几声，打算集训结束的时候和对方家长提一下这回事，还在青春期呢，怎么就提前染上了不良习惯。
她总觉得这头看着温顺的小鹿叛逆得很，只是因为现在没有烦的事才表现得那么乖巧。
敬职敬业的夏老师并不知晓集训营暗暗流传的故事——关于鹿月漫与林安舟之间的二三事。
林安舟锲而不舍地嫌麻烦却总是被反杀，这事已经成了集训营里的乐子，也让认为鹿月漫是娇娇女的大众意识到小鹿不一定是乖巧的梅花鹿，还有可能是一脚能踢死人的驼鹿。
话虽如此，但大家每次见到鹿月漫还是心惊胆跳，并不是怕对方打自己，而是怕对方一不留神就倒下了。
被蒙蔽了双眼的夏竹两三步就走上来，充满期待地看向画作，这一看，就愣住了。
她忍不住伸出手，在快要碰到画作时，又及时停住了。
该怎么说呢？
该如何表达呢？
有些东西似乎注定无法用语言描述出来，而这时候，就是艺术出现的理由。
她忍不住放轻声音，好像怕打扰到了什么。
“你画的主题还是海葬吗？”
女孩给予了肯定的回复。
这个画，好像可以用单调两个字形容。
女孩，墙壁，床，窗户。
裸露的女孩蜷缩在床上，正对着敞开的窗户。
蓝色的墙壁与乳白色的床构成了整体四分之三的构图，女孩曲起双腿，双手抱着膝盖，静静地看向窗外。占据画面四分之一的是在右侧大开着的窗户，窗外什么都没有，只有蓝天。
白日的光照亮了女孩的肌肤，以女孩为分界线，墙壁前边处于阴影，而后边部分被照亮，割分出四边形的亮面。
裸露的女孩的确拥有美好的曲线，但画家巧妙地将起伏的点隐匿于肢体的遮挡，这使得人们的注意力转向女孩的脸，女孩弓起的脊背，与无处不在的曲线美。
看到这副画的一刹那，出现在夏竹脑海里的不是“人物”，不是“色彩”，而是更为现实意象的词汇。
“光”。
画作里表现的光影，本质是色彩的变化，明度变化，灰度含量。
这光就像上帝的探照灯，窥探出人类极力隐藏的七情六欲。
坦白地讲，在明暗光影这方面，无论是哪个时期都有很多比鹿月漫更为出色的画家，她色彩运用甚至没摸到大师边缘。
但是有一点，在她无数画作里所体现出来的，她在色彩大面积色块搭配这方面可以说是最为独特，起码是在金字塔最上边三角形那块区域里。
之前的《海葬》，是画如其名，而这副《海葬》，明明没有海，也没有葬，却能让你体会到这两个字。
天空以青色打底，墙壁以蓝色为主调变化层，而女孩蜷缩的身影乍一看如同胎儿，就好像漂泊在大海之中，浮游之上，睁开的双目倒映着的永远是天空。
让人有些喘息不过来。
如果要夏竹给这副画定一个主题，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说出两个字：孤独。
在画中，女孩的孤独好像是一刹那的定格，却又指向这世间的永恒。
夏竹下意识地摸摸口袋，没摸着烟盒，才迟迟地想起这里可是教室，但她此刻的确觉得缺了点什么，揉捏了一下手指，她沉沉地呼了口气。
她想起之前的自己还在担忧外界会贬低鹿月漫，现在想想，这实在是无稽之谈。
如果鹿月漫画出那样的作品，都不需要外界来议论，她自己都忍不了。
“完美”…吗？
夏竹盯着画中的女孩，又忍不住捏了捏手指。
鹿月漫不动声色地略过夏竹的小动作。
她发现林知亦和夏竹都有抽烟的习惯，虽然都很克制地没在她面前抽过，但通过这些小动作并不难猜出来。
夏竹环视了一圈教室。
嗯，教室里的确开着暖气。
但她怎么觉得哪个地方空荡荡的呢？好像有风吹来吹去。
她又转过头，盯着画作半晌，突然出声。
“你啊，以后真的能横着走了。”
鹿月漫淡定地回：“老师，我不是螃蟹。”
夏竹内心腾升起的愁绪被她这个有些冷的接话给消了一大半，忍住敲对方头的冲动，回了一句。
“别贫嘴。”
收拾好情绪，她摸了摸下巴，说起正事。
“这时间也正好，你这水平就别去青年赛欺负人家小朋友了，去职业赛闯闯吧。”
小朋友？
在青年赛里，鹿月漫的年龄才是那个被称作小朋友的，全国能参加青年赛还获奖的中学生能有几个？
但在夏竹眼里，她这水平去青年赛还真是去欺负别人了。
“老师，我还是高中生。”
夏竹哼哼笑了两声，斜了她一眼，你的确是高中生啊，但你又不是高中生水平，你这明明是吊打青年水平。
“难道你是集邮党？那也可以，只要主题对得上，拿去参加呗。”
如同电影可以参与多个电影奖项，画作自然也可以，只是许多能参加职业赛的人都已经到了看不上青年赛的水平，再加上青年赛默认为是给新生代展示的平台，所以才会有能进职业赛就不进青年赛的潜规则。
而在职业圈的奖项划分，并不是青年赛里的大小赛划分，在他们眼里，小赛就是青年赛，职业圈内都是大赛。
看到对方理所当然的表情，鹿月漫差点以为申雁回给自己科普错了，她明明记得对方说过职业赛只有职业画家才可以参加。
而鹿月漫…不好意思，虽然她已经拿了好几个奖，但画协的确没让她晋升为职业画家。
“我现在还不是职业画家。”
夏竹愣了。
“你不是？”
“嗯。”
“…你不是有经纪人了吗？”
“嗯。”
区别于一众想要来陪鹿月漫但被拒绝（如唐某人）或资金不足（各大好友）的青少年们，顾影萍作为拥有稳定工作的成年人，并且工作性质还决定了她得到处出差，自然是有空过来看鹿月漫。
因此，两个靠谱的成年人也有过融洽的交流，而且都认为对方是个不错的人。
而在夏竹的认知里，只有职业画家才会有经纪人，就算有经纪人盯上了幼苗，但在获了好几个大奖后，也应该会去运作让自家的幼崽走上职业道路。
也就是说，职业画家不一定厉害，但好的画家一定是职业画家。
但转念一想，鹿月漫才在圈子里出现半年，年龄又小，的确可能会被画协卡着，但这些限制猜疑，在红月杯得主面前都不足为虑了。
如果顾影萍是在小鹿拿到红月杯后去运作，足够幸运的话，那应该最近就会有消息。
“那你的经纪人应该在帮你弄了，你可以去问问她，如果实在不行就来找我。”
夏竹看到鹿月漫点了点头，好像是听进去话了，但表情实在是太漫不经心了，她毫不怀疑对方已经在放空了。
忍不住又叮嘱了几句后，夏竹才放过鹿月漫，临走前，她踌躇了几步，最终还是放弃藏在心里好一会儿的问题，走出了教室。
画室里又只有鹿月漫一个人了。
她目送老师的背影，慢吞吞地趴在一旁的桌子上，冰凉的温度传递到脸侧，意识越发清晰。
没有问出来呢，老师。
明明就很想问吧，问我——
画中那个女孩是你吗？
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51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