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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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天雪地，寒冷的朔风如同刀片割下人们皮肉。举目尽是雪地，无垠的白色将天地的界限模糊不清。
苏漠北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醒过来。他爬行不久看到一群雪妖，他嘶鸣叫了几声，那群雪妖注意到他，眼神却透漏着厌恶至极，如同看到世上最脏的东西，快速的离去。苏漠北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无论他看到谁，妖、人都会快速离开。
又过了好几天，有一群人主动走向他，但他们脸上的笑容埋着一层阴霾，苏漠北往后撤去，却被早已埋伏的其他人贩子一下抓住，带着毒辣的鞭子刷——挥打下来，剧烈的疼痛席卷了全身，苏漠北疼得昏死过去。
咚咚的心跳拨乱了呼吸，苏漠北瞬间惊醒了，他梦到了当初被贩子抓住的时候，那时的痛苦依然历历在目。
一睁眼，入目的是洛云安详的睡颜。晨曦沿着他的轮廓勾勒出柔和的光芒，闭上的眼睫放松舒驰，还在梦寐中。
苏漠北默默地注视眼前人，惊吓的心跳被慢慢安抚下来。
三年里每次他从梦中惊醒，看到的人都是洛云。这个世上对他最好的人。
苏漠北轻声往洛云身前靠了靠，将头埋在他脖子处，伸出手握住洛云。在洛云怀里，他似乎还是个小孩，两只手才能合抱起洛云的大手。
感受着指尖的温度，苏漠北不明白洛云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他们以前没有任何交集，凭什么呢？
他宁愿洛云把他当成一只蛇来养，蛇皮、蛇胆都是药材，如果他有毒，毒液也能用作药材。等时间到了，洛云一刀杀了他。
但洛云教他算术诗文，带他出去游玩，街上的糖葫芦洛云随手买给他吃。如果不是因为妖的样子，洛云想送他去私塾读书。
洛云是想培养他去当死士？
可他下半身是蛇，哪里能帮得上他。
苏漠北低眸看着洛云的心口，他看不透这个人的想法。
最明目张胆的——洛云只是想对他好。
在他眼里是解不开的谜。
“嗯？”
洛云醒过来了。
苏漠北趁机从洛云怀里退出，与他隔开一段距离。
洛云一睁眼看到小男主，心情甚好地揉揉他脑袋。也像往常一样没收到男主的回应。
苏漠北默默松开缠住洛云脚踝的蛇尾，仰头看洛云的侧脸。
“老师。”
“嗯？”
“我……”苏漠北垂下头，避开洛云问候的目光，“我想出去。”
苏漠北指的是出侯府。
洛云当苏漠北想出去逛逛，他带苏漠北出去过好几次了。
“好，等会我让李笙儿带你去。今天我要处理下侯府的事情。”
早膳上，洛云感觉苏漠北今天的视线格外多了点。
他放下筷子，笑着戳了戳苏漠北的脸蛋。经过三年的调养，男主的胶原蛋白可是被他养出来了。
“我让笙儿带上点心，外出小心。”
“嗯。”
早膳用过，李笙儿带上点心，叫了马车要带苏漠北去郊外。
临走前，李笙儿朝公子保证：“公子我走了！”
“麻烦你了。”洛云道。
说完，洛云看一眼男主算是打过告别，转身要回府里。
突然。
苏漠北上前拽住洛云飞起的衣袖一角。
洛云惊讶，侧身看向苏漠北。
男主竟然主动叫住他？
苏漠北好像下定了很久的决心。
三年已过，他的声线开始出现未来成年后的沉稳悦耳。
“老师，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苏漠北这句话说得很认真，全神贯注盯着洛云的眼睛。
洛云噗嗤笑了出来。
他还以为什么大事。
习以为常，洛云上手揉揉目前比他矮的男主，“别忘了回家。”
苏漠北怔住。
洛云没有多解释，在他看来，这大概就是儿子突然想感激父母羞答答地问父母心愿。害，养了三年他能有什么想要的。男主现在突然主动问他想要什么，他就已经很感动了。
“阿北的心意我接受了，外面玩的愉快。”
洛云弯腰抱起苏漠北，这次比三年前有点吃力了。再过几年，苏漠北就能跟他一样高。亲自把他送到车上后，洛云掐了下苏漠北脸蛋，然后叫李笙儿照顾好。
* *
郊外。
洛云带苏漠北出来玩一般是找人比较稀少的地方。大部分百姓对半妖的接受度不高，去热闹的地方反而会被打扰。
“你现在这等会，我去阿婆那买些花草。”李笙儿见到郊外的妇人在卖鲜花，想起庭院里的杏树未免孤单，便打算买点花草带回。
苏漠北点点头。
李笙儿走后，苏漠北把蛇尾巴伸到水塘里，凉丝丝地很舒服。
偏僻的路上传来轱辘的车轮声，苏漠北往那看去。
车上装着一批笼子，笼子里关着半妖。
这是贩卖妖奴的小贩。
忽然，车停了下来。
苏漠北心里警铃响起，他将蛇尾巴从水中收回，聚精会神地注意小贩的行动。
小贩看到泡在水里的苏漠北，还是一只品种极好的，顿时贼心四起。那蛇妖周围无人，估计是落单的，要是能抓回去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小贩二话不说，从车前跳下，叫上三五人下来要抓苏漠北。
苏漠北行动不便，看到小贩来抓他，往李笙儿那边张望一下，她刚要往回走。
李笙儿和个车夫哪是他们对手，与其让他们跟着被抓不如留下信号，让他们回侯府找洛云。
老师……
苏漠北盯着逼近的目光。
他会来救他吗？
“抓住它！”小贩大喝。
苏漠北瞬间咬断手腕上血管，血从他腕上流下来。
小贩当妖奴想寻死，但看到是手腕就没管，反正死不了。
手腕上的血顺着重新开起的车哒哒淌了一路。
苏漠北没有出声叫李笙儿回来。
等李笙儿回来后看到地上的血迹和空无一人，顿时明白苏漠北被人绑走了。
天上忽然阴云密布，浓重的乌云被慢慢铺开，彰显着即将到来的暴风雨。
李笙儿撒丫叫车夫赶紧悔侯府，告诉洛公子。
侯府里，洛云在书房里抬头看到乌云，估摸两人也该回来了。
下一刻，李笙儿真的出现在他面前，脸红气喘吁吁道：“公，公子，苏漠北被绑走了！”
洛云手中的笔掉了下来。
紧接着，他从案几后起身带风抓起身旁的油纸伞。
“带我去！”
谁有胆敢抓男主，想死别急着上路！
雨点从九天滴下，融到泥土里，连带着斑驳的血迹，像是毛笔晕开朱红。
洛云赶到后，血迹已经散开。等会雨一下大，这血是保不住了。
雨水沿着伞骨落下织成珠帘，洛云举伞站在黑云下瞭望郊外。
“公子先回去吧，我已经叫人去找了。估计是黑市的人，我让他们把黑市翻个底朝天。”
“不用。”洛云坚声拒绝，“我一定要找到苏漠北。”
“公子，您还是回去吧，已经有人去找了，您放心吧。”李笙儿劝道。雨点打在她脸上，冷得让她哆嗦一下，让她想起苏漠北整日不声不响，“苏漠北他一点也不知道感恩！三年来您为他做了多少，可他一点也不知道感恩戴德，每天光等着您伺候。您是世子，凭什么要教一个妖奴！”
“李笙儿。”
洛云全名叫道。
李笙儿停住了。
洛云张了张口，李笙儿以为他要责怪便低头认着，反正她受够苏漠北了。
可洛云没有说出声。
地上雨水砸的声音更大了，再不去，血迹真的要没了。
苏漠北恐怕是割腕才能留下血。
他要流多久，才能等到回家的希望？
“我要去找他了。”洛云抛下这一句话，举伞错开了李笙儿。不顾泥土的溅上，沿着血迹找去。
* *
苏漠北被关在了一间地窖里，手腕上的咬痕一道又一道交错着。他的伤口好的快，如果不多咬断几次，就流不出血了。
雨点打在木板上，苏漠北靠在冷墙边听着。
现在雨下大了，洛云如果没有找到，他们以后一辈子也见不上面了。
苏漠北浑身颤抖了一下。
眼尾划过一滴泪，沿着临走前洛云掐过的面颊滑下。
他竟然也有一天会害怕了。
只是一个人可能找不到他了而已。
以前他什么没经历过，被贩子打骂、饥寒交迫，这些哪个不比找不到厉害。可他都没怕，连死都想得开。
可现在，他能怕得哭了。
地窖里还有其他半妖，他们沉默地缩在一旁等雨停了好被卖出去。
苏漠北独自一人靠在墙角那，紧紧缩成一团，想藏住哭声。
老师，老师……你什么时候来……
黑暗汹涌而至，浪潮般灌满封闭的地窖，堵住了所有人呼吸的通道。
李笙儿仿佛出现在了黑暗中，责怪苏漠北对洛公子爱答不理。
换做平日，苏漠北绝对不会说什么。可现在什么人都没有，也就一个生气的李笙儿在他脑子里转悠。
苏漠北想告诉她。
这三年里，他每一次都在等洛云会有一天厌弃他。如果他不对这段时光多上一分心，等他失意离开时能心满意足。
一段过于美好的时光对他而言是只能开一次的花，他不可能将弥足珍贵的东西永远拥有。余生都能与老师坐在杏树下，他从不敢奢求。
洛云会成亲，府里会有新人进来，他还会有孩子，他会老去。当他回顾年轻时随便养了一个妖奴好几年一定会笑死的，明白自己年少轻狂、善心泛滥。也许几十年后，洛云可以让他呆在侯府里。
只是那时案上剪芯添墨将不会是他了，他会在别的地方慢慢死去。只有在那时候，苏漠北才能终于放心下来，这段时光成为了他一生中最宝贵的记忆——永远都属于他了，谁也不能改变的记忆。
现在他真的快要离侯府远去了。
临到关头，苏漠北抑制不住翻涌上来的悲伤。
走前，他问洛云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你回家。
苏漠北指甲掐到手心里，徒劳地保持清醒。从狂热的烈火中维持最后一丝冷酷。
他最喜欢的人，想要他回家。
咚！
雨声似乎更大了。
苏漠北仰头看向木板。那木板被雨声砸的似乎摇晃了一下。
一丝日光透过缝隙穿下，射过苏漠北手缝。
苏漠北伸手触到木板的边缘。
木板在晃动。
苏漠北留在木板上的血迹沿着雨水滑下，滴到苏漠北脸上。
老师。
苏漠北喃喃道。
苏漠北触到粗糙的木板。
指尖寒气凝结。
我的家真的在你那吗？
木板摇晃得更剧烈了。
撞击声穿透雨声，沉闷地奏出慷慨的音谱。
寒气刺啦冻住苏漠北指尖的雨滴。
苏漠北的眼眸渐趋纯黑，半妖隐隐约约的竖瞳慢慢消失。雨水映在他的眸中，像是星光点缀。
苏漠北偏头看到锁住的地方。
他放下手握住锁住的地方。
微微用力，体内忽然出现的寒气顺着他的手心刹那间冻住外面的锁。寒气穿透铁锁，咬碎金属的刚劲。轰然一声，外面的铁锁被寒气中蕴含的灵力炸裂。
猛然。
门被打开了。
洛云跪在地窖门口。
油纸伞被他扔到一边，大雨打湿了他全身，青丝湿哒哒地淌成小溪。他喘着粗气，与苏漠北四目对接。
周围树木荒凉，洛云趁着血迹没消失找了过来。
“阿北……”洛云轻声唤道。
他偷偷过来的，没有惊动小贩。可他没有钥匙，只能拿东西把这不是很牢固的木板砸开。刚刚不知为何，那锁突然断了。他一打开，就看到了苏漠北。
说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沿着洛云的脸落下来。
“老师。”苏漠北盯着洛云。
他的眼眸装满了星汉的繁星，比星空还美。
“我想回家。”苏漠北掉下泪珠，抽泣道。
洛云把苏漠北从地窖里捞上来，抱紧了苏漠北。
两人都湿漉漉的，只有身体是暖的。靠在一块，终于感受到了雨天的热度。
“我们回家。”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