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楼潇湘》怀璧罪

3、第三章

　　桂雯居。
　　“ 这许夫人可真有心机，还想让她女儿去弘文馆，挡我娴儿的路。”
　　“ 夫人莫恼，只是进弘文馆罢了，乡野丫头是比不上我们小姐的，不成气候。”
　　“ 不可大意，让那边的人注意点。”
　　“ 是。”
　　林夫人若有所思。
　　“ 恭喜夫人小姐，这弘文馆里尽不是等闲之辈，假以时日，小姐必是这京城翘楚！”妙菱高兴开口。
　　“长安城暗潮汹涌，凡事都不会太容易，稍有不慎…”
　　“ 娘，您也不必太过忧心，不会有事的。”
　　“ 切不可强出风头。”许夫人仔细叮嘱。
　　“ 是。”姜姝心下明了。
　　姜绍辉正对着工部的事头疼，忽然！几声敲门声传来。
　　“何人？”
　　“父亲，是我，姝儿。”
　　姜绍辉把手中的帐薄放好，才起身开门。
　　“姝儿？你怎么来了？”
　　“ 叨扰父亲了，明日孩儿就要随同兄长去弘文馆，心想书塾多是男子，女儿身份多有不便，可否让女儿扮作男子，同兄长前去？”姜姝小心开口。
　　“ 可是娴儿也…”
　　“ 能进的人弘文馆非富即贵，女儿贸然出现难免会惹人非议，娴姐姐自幼长在京城，女儿着实比不上。”
　　“ 如此，这倒不失是个好办法，为父准了，只是，有人问起如何作答？”
　　“ 对外便说是扬州老家的堂兄弟，此番借住姜家，您看如何？”
　　“ 好，天色不早了，快回去吧。”姜绍辉掩住心下的诧异开口。
　　“ 多谢父亲，女儿告退。”姜姝福了身。
　　姜绍辉看着姜姝的背影，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晃了晃头继续拿出了账本。

　　一大早许三娘便起来打点，见姜姝一身青色布衫打扮，不觉吃了一惊。
　　“ 姝儿，你这是？”
　　“ 娘叫我避其锋芒，无非就是让我不要盖住娴姐姐的风头，我都懂得。男儿装扮总归没有那么显眼了，您放心，我已请示过父亲，父亲也已经准许了。”
　　“ 委屈你了。”许夫人抬起手却只是在肩膀上拍了拍。
　　“ 这有什么委屈的，能进弘文馆我已经很开心了。”姜姝笑着回答。
　　“姝妹妹，该走了”
　　“娘，是兄长的声音，叫我走呢。”说罢拎上书跑出了门。
　　“ 这孩子。”许夫人笑着说。
　　“ 兄长早呀！”
　　“ 姝妹妹早，今日入学紧张吗？”
　　“ 不紧张……是假的。”姜姝摸了摸头发。
　　“ 早就听说弘文馆贤才云集，但对具体的条律还不甚了解，兄长同我讲讲吧。”
　　“ 弘文馆自武德年间建成，圣上即位后着手扩建，设隶馆教授书法，置讲经博士、详正学士，天下贤才皆在此处。”
　　“ 其中不乏一品大员、皇亲国戚等官家子弟，身份都个顶个的尊贵，这你可得注意。”
　　“ 嗯嗯。”
　　听她应得认真，姜邱便又侃侃而谈。
　　“ 弘文馆一馆四体，职位各不相同，夫子授学讲经，笔匠制笔装潢，校书郎刊正典籍，令史则携领四院。
　　“兄长拜在哪位夫子门下呀？”
　　“二姐还是和我一道吧，虞夫子可不是一般人。”姜茂笑着打断。
　　姜姝转身看见是姜娴和姜茂，行了一礼。
　　“ 不必了，父亲打过招呼，姝妹妹和我一同去。”姜邱说道。
　　“ 可是……”
　　“ 别可是了，按父亲大人安排行事。”姜邱继而开口，“ 姝妹妹在扬州行笄礼时可取表字了？”
　　“ 夫子说我天性跳脱，需要压压，便取了静泓二字。”
　　“ 好字！”姜邱大笑出声。
　　姜娴咬碎了一地银牙，姜茂忙说“ 阿姐别气，小门小户出来的，只是班门弄斧，我看啊，她给姐姐提鞋都不配，莫要让此等卑贱之人着了道，姐姐宽心才是，谅她猖狂不了多久。”
　　“ 是啊，提鞋丫鬟而已。”姜娴故意拔高声音。
　　姜姝捏紧了衣襟，只当没听见。
　　弘文馆。
　　确是气势恢宏，听闻是先弘文馆学士虞世南虞先生所书。姜姝心下了然，两位虞夫子怕是关系匪浅，不禁更加期待。
　　“ 兄长，这虞夫子和虞秘监是何关系？”
　　“ 这下知道了？虞秘监原是弘文馆学士，三年前去世，虞夫子是虞秘监的胞弟。”
　　“ 原来如此...”姜姝听到三年前脑海里闪过一个小姑娘，心中蓦然一痛。
　　“ 姝妹妹？你怎么了？”
　　“ 无碍，我们进去吧。”
　　说时，就听见一阵声响，姜姝闻声看去，男子缓步过来，一身青色直衫，衣角微微扬起，面如冠玉，要是妙菱在这，口水怕是要飞流直下了。只是这人神色冷淡，明明是和煦春日，周身却萦绕着冷气，让人望而却步。
　　两边站满了人，一齐低头问礼。
　　“你还愣着干嘛！”姜邱一脸生无可恋。
　　姜姝连忙作揖，李栾脚步顿住，看了姜姝一眼，“ 这位看起来面生，是？”
　　“ 回世子，这是我堂弟姜姝，今日第一次来难免世子觉得眼生。”
　　“ 好生招待。”
　　“ 是。”
　　“ 邱哥哥，这是？”
　　“英国公世子，李栾，如今得皇上宠幸，听说不久便要承袭爵位，风光无限啊。你可注意点，这位爷同是虞夫子门下，真真是同门，以后有你受的，走吧，去拜见夫子。”姜邱看着这世子的背影说。
　　“英国公，世子。”
　　饶是心底多少犹疑，此刻都要压下，娘嘱咐过，京城诡谲复杂，少接触权贵，只求自保。
　　弘文馆里最多的就是廊道，跟着姜邱转了好几圈，姜姝眼都花了，更别提还提着束脩呢，没走几步就已大汗淋漓。
　　“ 就是前面了，是不是有曲径通幽之感啊。”
　　“ 呵……呵呵，是啊。”
　　“ 虞夫子喜爱清静，绕的弯是多了点，不过走的多了就会记住了。”
　　姜姝心里暗想，“记不住的，这辈子都记不住。”
　　进了院子里，能隐约看见正堂里端坐的身影，院中是一顶双云坛，坛中竟已种上了荷花。
　　“ 二弟，别乱瞧了！”
　　“ 二弟？”姜姝一时愣住。
　　“ 哦哦哦，长兄。”
　　一路尽是打量的神色，再怎么泰然自若看见这群二世祖，姜姝也淡定不了。
　　“ 不要看我不要看我！”
　　虞夫子端坐在榻上，捋着白须，桌案上放着一把戒尺，神情淡然，不怒自威，只看了一眼，姜姝乖乖低下了头。却见夫子身旁立着刚刚见过的那位世子，神色少了几分倨傲，多了点……不耐烦？
　　“拜见夫子，这是我堂弟姜姝。”姜邱神态恭敬，难得见他这么正经。
　　“ 学生姜静泓，拜见夫子。”姜姝也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 起身吧，既是入了门，好好学习便是。”
　　“ 是。”
　　姜姝跟着姜邱坐下，那些眼神好像要将她粘住，只好点头笑笑，回敬过去。
　　“ 馆内廊道众多，让你的师兄们多带你熟悉环境，不要进了别家院子，闹出笑话。”
　　姜姝满口答应。
　　“崇昱得空带他去转转吧。”虞夫子幽幽说道。
　　看出这位世子爷眼里的不满，姜邱连忙开口“ 怎能劳烦世子，夫子，不然还是我去吧。”
　　虞夫子眉头皱起，“ 你昨日的功课还没过，再耽搁，我看你还是不要来了。还有你，怎就不乐意去了？”
　　“ 去。”
　　姜邱碰了碰姜姝胳膊，“ 那就劳烦世子了。”姜姝拱手作揖。
　　李栾一个眼神都没给她，倒是虞夫子，大有阴谋得逞之意。姜姝瞬间觉得着了道的好像是她。
　　“ 咳咳，今天我们读《汉书》。”说罢就捏起了书卷，开读。
　　姜姝连忙拿起书卷，跟着虞夫子摇头晃脑读了起来，压根没有看其他人。
　　连读了十篇，不仅是姜姝，虞夫子也受不了了，跑去东堂喝茶休憩了。虞夫子前脚刚走，一堆人瞬间就围了过来，姜姝觉得空气都不流通了。
　　“ 我叫房遗爱，他是蠢货他是臭屁虫。”
　　“ 去去去你别听他瞎说，我叫杜赫，他叫臭屁虫。”
　　旁边的臭屁虫一脸不悦，“ 小兄弟你别听他俩瞎说，长孙桓。”
　　姜姝听妙菱说过，长安城三大恶霸。他们爹一个比一个官大，不敢得罪。
　　“ 师兄们好，姜姝。”
　　“ 诶，以前怎么从未见过你，你和长康是？”
　　“ 我们是堂兄弟，我一直住在扬州，此番家中横生变故，这才来长安的。”
　　“ 扬州！江南美人多啊，小兄弟有福气。”杜赫一下子拔高音量。
　　李栾听见扬州，神色复杂，扭头看了看那三个乌烟瘴气的东西，还是起了身。
　　“ 走。”
　　姜姝看着突然出现的李栾，“ 走？走哪去？”
　　“ 熟悉新环境。”
　　“ 切，没劲。”那三个二世祖咂了咂嘴。
　　“ 小兄弟好好享受啊。”
　　姜姝像是被雷劈了，天地良心，我不想和他去！
　　“ 还不走？”
　　“走走走，世子您请。”
　　说什么熟悉新环境，其实就是人家径自散步罢了。
　　“ 你从扬州来？”
　　“ 嗯。”
　　“ 去过……慈溪吗？”
　　脑海中的画面再次闪过，猴子、人……
　　“ 喂，听见我说话了吗？”
　　姜姝回过神，看见这位爷如同锅底的黑脸，连忙开口。
　　“ 怎么没去过，我还在那住了好久呢，世子爷想问什么，小人一定知无不言 言无不尽！”
　　装狗腿子谁不在行了，会怕他？
　　“ 慈溪虞家，听过么。”
　　“ 您说的虞家莫非是……”
　　“ 没什么。”
　　李栾加快步伐，姜姝这才发现这厮把自己带出来了。
　　“ 我还有事，你自己回去吧。”
　　……
　　姜姝简直想把他祖宗十八代问候个遍，又想起这人姓李，立马双手合十，“ 小女子不是故意的，冲撞了真龙天子，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看着李栾彻底消失，姜姝只好硬着头皮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