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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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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节过了之后年算是过完了,某个应试的举子算是收了心了,温书翻时务策。终于憋了好几天按捺不住了,抱着书卷去了弘文馆。
“你最近跑的挺勤。”
虞夫子鲜有地在李栾脸上看出点尴尬的意味。
“这不是对策问还没有把握,还请您不吝赐教。”
“无论是谁做主考官肯定都代表皇上的意思,最近几年无非就是对西突厥和吐谷浑的战事,还有与吐蕃和亲,这你最有发言权了,不是吗?所以我才说你没问题的。”
“皇上这些年对外用兵不在少数,你且说说,皇上图的是什么。”
“早些年天子践祚,对内对外图的都是人心,对前太子的旧部也是,皇上深知得民心者得天下,再往前一步就是…”
虞夫子厉声打断,“没有往前一步!”
李栾沉默良久,“这便是皇权吗?”
“这就是滔天的权势。”
“我们只能臣服吗?”
“崇昱!慎言。”
姜姝刚出门就看见李栾一脸失魂落魄地,“人家应举的人现在都巴不得多啃几遍书,你倒好,还有时间来书院。”
“我想见你。”
姜姝一时哑口无言,“走吧,找个地方,我看你是需要我指点迷津咯。”
书院后有一丛竹林,原是仰慕竹林七贤所建,但最后日益变成了众人偷懒的地方,林子密地阳光只能透过缝隙穿过来,竹影照在李栾身上,碎光浮金。
“说吧,什么事难住我们世子了。”
“我只是不解。”
“先贤畅谈忠君爱国,可古往今来几千年君始终不是固定的对象,这难道不是愚忠吗?”
姜姝彻底被李栾这番“大逆不道”的话惊呆了,愣了半天才张口,“并不是愚忠。”
“为何?”
“其实世子说错了,此君非彼君。”
“何也?”
“世人对董仲舒的言论褒贬不一,其实在我看来君权神授有时也不无道理,你现在质疑的是君权,但你也相信民权不是吗?”
“你的意思是忠于民?”
“没错!世子果然一点就透呢。”
“但虞叔说没有再进一步。”
“我本以为世子是一块璞玉,如此看来确实顽石。”
“你何出此言?”
“玉,质细而坚硬,在我眼里却是圆润大于贵重。吾辈并非圣贤人,何苦为难自己呢?不管谁做皇帝,给你生存之机为何偏要说破呢?”
“我们都是普通人,至少是在皇权面前,忠民便是忠君了。”
“不过你说我是顽石又是因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你那臭脾气。”姜姝小声嘀咕。
“你说什么?”
“我是想不清楚,虞夫子和虞大人辈分有别,你为什么都称叔呢?”姜姝忙调转话头。
“当然是虞夫子对我威逼利诱,说把他喊老了。”
“……虞夫子真有意思。”
说罢李栾就拉着姜姝继续去吐槽夫子了。
这日距离开科也不过半月功夫了,皇上钦点礼部尚书卢宽与太子詹事于志宁分别为正副总裁,主管贡举一事。
“仲谧为人直率,敢于直谏,去年因太子私建曲室引突厥人入府一事闹得沸沸扬扬,期间遇刺仍不为所动,是个忠臣,你自己掂量吧。”
“那卢尚书呢?”
虞夫子因那日与李栾争执,凭着良心指点了考官的文风,现在已是不想理他了。
“他就是个镇场子的,志宁才是看文章的。”
“多谢夫子赐教。”
虞夫子摆了摆手,大有送客之意。
“学生已经解了惑,夫子不必忧心了。”
“谁忧心了!”
李栾嘴角扯了扯就要出门。
“这几日好生准备吧。”
“是。”
姜邱这已经是第二次应举了,上一轮是贡士榜三百二十四名,差点没把姜绍辉气劈叉了,还得找理由搪塞同僚,这次更是动员起全家看着这个宝贝疙瘩。
姜姝一听家里还有这么个“ 身经百战”的,立马跑去取经了。
受了一通“教导”就立马跑去西市置办东西。
什么挡雨的油布、暖身的毛氅,小到擦拭灰尘的抹布,一应搬去了国公府。
李栾出来看见的就是这副模样,清咳了几声掩饰笑意,忙接过手里的杂七杂八的东西带着姜姝往里走。
“你这是?”
“离你进贡院就剩几天了,我大哥去年也是应试举子,我就去他那取了取经,想着你这几日定是焦头烂额忙得很,便去西市置办了点东西,指不上能派上用场呢。”
“还有,笔墨我没给你准备,想着你平日一定都有用惯了的,而且西市卖的也比不上国公府里的不是。但是我想抹布板凳这些零碎也变不出什么花,索性就擅自买了,你别介意啊。”
“你买的就是最好的。”
姜姝顿下脚步冲李栾笑了笑,“我给你说啊,有家店卖那种长耳考篮,专门放考具的,要是你府里没备下记得吩咐人去买个回来。”
“我听大哥说考棚里面到了夤夜会很冷的,我买了些保暖的衣物你要不再准备点?保不齐还会吹风下雨,万一淋湿了考卷就不好了,着凉就更不好了,可不能坏了身子,你让厨房备点姜粉和碎银子,进去就找巡考买壶热水暖着身子。”
“而且我听说有些考号条件极差,说不定旁边就是茅房,你既然是世子能不能让安排个好点的地方?”
李栾抬手敲了一下姜姝额头,“想什么呢,你也不必太过担心,我是直隶考生,唱名都在前面,不会去茅房旁边呆着的。”
“那就好。”姜姝突然抬头,冲着李栾大喝一声“我才没有担心你!”
新来的洒扫丫鬟简直惊到下巴脱臼,这一个个大男人是搞哪样?
“小声点,不然明天全长安的人都知道本世子与你有那层关系了。”李栾俯下身对姜姝说。
“既然这样我们可得保持距离,免得被别人诟病,影响您飞黄腾达呢。”
说罢姜姝拍了拍李栾的肩膀,快步走了。
“……”
李栾算是看清楚了,姜姝是看上了国公府的厨子而不是他这个人,直到肚子都吃撑了才告辞回去,临走还打包了消食的山楂糕,留下一句多谢款待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
“少爷,姜姑娘没事吧?”
“你知道化悲愤为食欲吗?”
“受教了,不过有件事我想着还是要尽早让您知道。”
“何事?”
“魏王那边似有动作,这几日与姜家来往甚密。”
邵飞还怕李栾不信,斩钉截铁地说,“就是您想的那个姜家。”
李栾敛了脸上的笑意看向邵飞,“稍安心点,谁都不会拿春闱这么大的事开玩笑,左不过就这几日了,盯紧就行了。”
“是。”
“我总感觉要变动了,他们这次行动绝不简单。”
“恕小人冒昧,若真生了变故,这几个皇子中您……”
“为臣者只忠君。”
“小人知晓了。”
“罢了,府里准备的东西怎么样了。”
“这您就放心,我找了好几个伺候过进士老爷的人,其中有一个还跟过状元爷,已经都准备妥了,就等着少爷拔得头筹了。”
“那便好,还有,把姜姝拿过来的都放进去吧。”
邵飞给回了个我都懂的眼神。
“姜姑娘真是个体贴人。”
“还用你说。”
“……”
“走吧,陪我去书房再默几遍。”
哀嚎着的邵飞还是向李栾低了头。
“我这胳膊怕是不能长久了。”
又是一晚秉烛三更,蘅芜居却是整晚灯火通明,许夫人又咳血了,病情来势汹汹,坊门却怎么也开不了。姜姝一夜没有合眼,把大夫交代的法子试了个遍,人还是醒不来,终于在晨间大夫来的时候睡过去了。
春寒料峭,底下的婢女只能穿夹袄,妙菱一开门被冷气冲地一哆嗦,林夫人还穿着南诏送回来的狐氅。
“怎么?现在都要我亲自来请你了?”
林夫人声音本就细,在寂静的晨间越发显得大声,妙菱瞪大了眼睛连忙看向身后,姜姝的房间。
“夫人言重了。”
“怎么?你怕了?或者是对这个冒牌货有了感情?”
妙菱浑身上下凉了个透。
“你是聪明人,亲生兄弟和毫无关系的人孰轻孰重,你自己掂量。许顺慈已经是将死之人了,你以为你耍点小聪明就能救了她?你真当你是我唯一的选择?我劝你,乖乖的,毕竟春天还没来呢。”
妙菱从未有过如此无力的感觉,院里翠绿色的柳枝正随着风摇曳,园圃边长了几簇野花,一切都显得生机勃勃,她的心里却是一片荒芜。
“这真是我过得最长的一个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