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荣》珞墨墨

25、第 25 章

　　从老师的办公室里走出来，池妤像是失了魂魄一般，投足举手，无力。

　　“华莳身体情况好像不是很好，平时你有注意到过吗？”老方面色急切地询问着池妤，中年沉稳的脾性经得住大风大浪，池妤不敢想是怎样境况才能让老方显露出如此关切心急的情态。

　　可她什么都不知道，直到这时，池妤才发现自己对华莳，了解的如此浅薄。

　　曾经她自以为傲，以为知道她的喜好忌口，是她信赖亲近的人。

　　这一句问话，却将她生生打回原形。原来自己连她身体状况如何都不曾知晓。

　　所谓知心，可笑荒唐。

　　“我不知道”，声音沉闷中带有一丝微不可闻的颤音。微醺的桃花眼也如浸润了秋水一般，星点旖旎着。

　　方老师舒了一口气，无奈道“那没什么事情，我就是想了解一下她平时会不会身体不舒服。”

　　“老师，华莳身体怎么了吗？”池妤不确信地轻声问道，尽力平和语气中的紧张与迫切的颤音。

　　“我这边也不是很清楚，华莳的家长打电话来说她身体不舒服，具体为什么也没有详细地说清楚，但要请假一个星期。诶，没事了，你也回去吧......还有！下次上课的不要再走神了，你是不是对我的数学课有什么偏见？”

　　前半句话池妤听得真切，一字一句炙热地烙印在她心头......

　　“池妤？在想什么？”老方蹙着眉，面带不悦地看着她走神，“你有不舒服的地方吗？”

　　“没...没有，方老师我知道了，下次不会了。”池妤低垂着眼睑，努力回笼自己飘散的神思，诚恳地“虚心改正”。

　　方老师上上下下盯着池妤看了几遍，确认除了略显苍白的脸色，没有什么异常，“走吧，回教室吧”。

　　池妤应着声，未等大脑做出下一秒反应，身体已自觉跟上脚步走出了办公室。

　　“华莳也没说什么，就要请一礼拜的假。”

　　北方的冷空气难挡其势地迅猛南下，裹挟着秋叶瑟瑟，片片萧条，卷落在地上，三两片，续写秋日的死寂。寒风也像是在欺凌她一般，不留意间便透过衣领钻入，鞭笞着温热的躯体。

　　凉寒随风，去人如斯。

　　池妤回到教室时，沈亦涵被胡老师叫去发作业，座位上空荡荡的，一如心内的某处，落落空空。

　　“老方叫你去没事吧？”胡俊听到身后椅子拖动的声音，转身用手肘支着脑袋问道。

　　“没什么”没想多说些什么，池妤语气生硬地回答。

　　绣眉微蹙写满了不耐与索味，嘴唇紧抿没有想多说的意思，白皙的小脸苍白得呈现病态。

　　“可是你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要不我陪你去一下医务室好吗？”胡俊站起身快步走到池妤座位旁，弯下腰正视着她的双眼，纯良认真地说道。

　　梦境与现实的交叠重合，层层叠叠，揭不开面纱，泪水就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点点滴滴垂落。

　　一滴，一滴，跌落在地面上，滚落了尘土，无人怜惜......

　　在一旁的胡俊眼见着池妤没有来的落泪，自是慌了手脚，忙声道“怎么了，是不是很难受，我陪你去医务室看一下吧，好不好，难受不要自己憋着。”

　　像是受了委屈的幼兽，池妤蜷曲着臂弯趴在桌子无声地呜咽，只有耸动的肩膀和愈渐急促的呼吸声显露她哭泣的事实。

　　胡俊的心被揪得生疼，眼眶也是酸涩的。无力感深深席卷，可他替代不了，更不能感同身受，有一丝动摇的内心在叫嚣，竟也难以分辨感情中的孰真孰假。

　　胡俊轻柔地用手抚着池妤的背，动作绵软却是极尽温柔。

　　分不清是何种情绪作祟，池妤只想抓紧眼前这片浮木，如果注定是沧海漂泊，她也想沉溺其中。余下的那些点滴刺痛，都抛却不再提及。

　　过了好一会儿，池妤终于平复了情绪，脸颊因为窒气而闷红，在瑕白如玉的脸上绽开，沾了泪珠的桃花眼更是柔中带媚，让人想采撷疼爱。

　　胡俊一瞬不瞬地注视着眼前的人儿，喉间凝滞着说不出一个字来，他想拥有这一美景，属于他一人的盛情。

　　“谢谢你”，没有察觉到火热地黏腻在自己身上的那一束目光，池妤由衷地对胡俊道谢。

　　“没事，不开心的事儿就应该说出来，不要难过，一切都还有我不是吗？”胡俊爽朗地笑着，移开了露骨的眼神，心里却早已打定主意，采撷芳草。

　　之后两天，果然正如老方所说的那样，华莳没有回学校。

　　像是深受凌迟之痛的困兽，池妤压抑着心中的艰涩，白天照常度过，依旧被方老师点名回答问题，依旧被“邀请”与胡俊一起用餐，依旧和沈亦涵一起结伴回宿舍......

　　分不清是什么时候，她开始习惯没有那个人的生活。时间像是一抹色彩明丽的颜料，将黑灰色的过往悉数抹去。

　　徒有其表，痼疾其中......

　　虽然沈亦涵没有削减对于胡俊的一丝一毫的芥蒂，可她终究是局外人，对于池妤的态度，模棱两可，索性在几次试探劝诫之后放弃，最为朋友，她已经尽力规劝，之后的选择，全在于池妤自己。

　　谁都没有纠结华莳为什么没有来学校，毕竟也没有人真正亲近熟悉她。这才是生活的原本模样，最原始的状态，最丑陋却也是最真实的社会百态。

　　但沈亦涵确信一点，华莳请假，不单单只因为身体的不适，而且，与池妤有脱不开的联系。

　　作为闺蜜，沈亦涵更祝福池妤选择华莳。虽然她们俩都没点破那一层窗纱，可眼神会暴露一切。俩人互相调侃时的打趣，没有讽刺意味；俩人知会时的眼神，容不得别的旁人......

　　用蜜里调油形容，再贴切不过。

　　而对于胡俊，沈亦涵始终没有摒弃最初的看法，他的本性不实，称之“海王”也不为过，只换过的女朋友，就可以组建一个班级体，更不必说暧昧对象。

　　只是在华莳离开的这些日子里，胡俊的所作所行，没有过分逾矩，也不失亲昵柔情。

　　池妤起先还有顾忌些，到了之后，两人举手投足竟也有了默契。早自习前，胡俊总是准时准点带着各式点心出现在池妤面前，从不重样；课间活动，胡俊自觉跑腿为池妤倒热水；甚至连晚自习放学后，都是胡俊“护送”池妤回宿舍......

　　池妤无以为报，但也总会在胡俊接近时报以一笑。古有“千金买一笑”之谬言，可今时今日用在胡俊身上，竟也没有丝毫不和恰的地方。

　　主观努力，再辅之以客观因素推进，两人的关系已是由暧昧上升成为只戚戚隔着那一层薄纱。

　　推波助澜，必定有班级同学的一份子。大家表面上没有明说，可谁都看得出来，胡俊在追求池妤，这便有了很多人口中相传的“郎才女貌，郎情妾意，一班眷侣”。
　　......

　　池妤已然是局内人，可对于真正发生的这一切，她又没能感知到真切。胡俊的追求示好，坦然受之，她以为自己会有动心，会被感化，但事实是自己除了道谢与腼腆，没有更多的心动。

　　心像是被挖去了一大块血肉，一个个泣血窟窿难以填补，偶有丝丝缕缕的温情，短暂温暖后，回归冷凉。

　　那一处空洞的新房，没有人入主，也难以有人靠近。

　　她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不会动心，还是心死如灰。但若真正放下，重新开始接受，应是另一番光景。

　　既然选择逃避退宿，那就在另一道路上行久致远。那一夜，再一次夙夜失眠后，池妤如是宽慰自己。

　　日照秋阳，寒风瑟起，苦竹宅生，聊以慰人......

　　第二日，池妤起早后便抛下了沈亦涵独自去食堂买早点，双人份的豆浆油条，打包带回教室。

　　掐着时间点，池妤看着时间还早，便慢慢放缓了步子，在校园路上信步漫走。

　　道旁栖种的秋桂许是禁不住北风肆虐，那日赏游时还是花团锦簇，好不妖娆，到今日却已是空枝楂桠。

　　被狂风卷落的桂花淡却了妖娆的风姿迷人，昔日点缀于绿叶葱茏之间，只微风拂过，整条学院路都弥漫着淡淡的清香怡人。似有若无，却深致骨髓,弥漫在飘渺与现实之间,随风零散,暗香浮动。

　　沾染了泥尘，却如贬谪的仙侣，脱去超然尘世的仙骨，空留不禁风蚀的躯壳，难再惹人驻足留赏。

　　零落成泥，香如故，可物是人非，好景难再。

　　无疾而终的爱恋，也如这般凋零成土，没有人会纪念它。池妤深吸一口气，复又吐纳，这混杂尘土的桂香，她不爱。

　　赏景再没有了风趣，池妤加快了步调，往教学楼赶。刻意留心注意的时间点，她与胡俊在教室门口“不期而遇”。

　　胡俊单手提着今天准备的点心——她喜欢的香草千层，没有想到能“邂逅”，胡俊一时震惊地难以言述。

　　看着眼前这人呆愣的表情，僵持在手中没敢往前递过的零嘴，心中柔软的一处微漾，池妤噗嗤笑出了声，柔声道“早上好，给，顺手带给你的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