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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举世皆敌 ...


  •   夜风中传来了栀子花的淡淡香气。

      锦离安静地转眸望去,就见到了河岸边那大片大片洁白的花朵,在这将暮未暮的夕阳余辉里,宛如憩息在繁茂枝叶上的白蝶,又像极了镂裁的雪羽。

      “玉瓣凉丛拥翠烟,南薰池阁灿云仙。”

      听着远处的人间烟火声,闻着这淡薄、素雅的香,锦离轻轻地阖上了眼,心中一片安然。

      有时,人要懂得知足。

      不必去想,这样安逸的时光还剩多久,只需记得,在心中珍藏这片刻的美好,此后,不论世事变迁、沧海桑田,这些记忆都足以回味余生。

      黄昏已至,天色将晚。

      夕阳将半边天空渲染成了绮丽的橘色,似燃烧般,为整片天地披上了黄昏慵懒、绚烂的气息。

      此时,逐渐冷清的长街之上,两道绝美的身影并肩而行,泰然自若地走着。

      他们并未走向人潮汹涌的夜市,而是绕过几个路口,逆行而上,来到了一处偏僻幽静却风景绝佳的地方。

      四周华灯初上,河流静静地流淌着,他们一路走过了沧桑的石桥、热闹的人群,此刻,天地寂静,竟像是缓缓地走出了红尘喧嚣。

      “锦离。”友人轻声唤他。

      “嗯?”他也轻声应道。

      “你离开的时候,不许不告而别,一定要让我去送你。”或许是气氛太过美好,友人欲言又止了半晌,终是按奈不住地开口道。

      锦离侧头看去,却见那一贯高傲的人,低垂着头,撇过了脸,侧颜明灭,眼角微红,语气活像被抛弃了般可怜。

      他有些无奈,只得放轻了语气劝道:“我辈修者,上探天道,下求己道,踽踽独行,本是常态。

      能得一二好友,偶尔相聚,便已足矣。

      何况,你我二人各有各的道,若日后有缘,自会再遇,你又何必像个普通人般作忸怩姿态?”

      友人惭愧,沉默了一会儿,才别扭地道:“可是,我除了一个不知真假的名字、一张难辨虚实的容颜,对你一无所知。

      你是我难得认可的朋友,我并不想轻易失去,但若继续如此下去,即便再遇,我也不一定能认得出你。”

      听他这么说,锦离难得地沉默了。

      但他最终也只是态度冷硬地道:“现在这样,才对我们彼此都好。”说完,不待友人回应,就干脆、决绝地转身离开了。

      他认为,友人需要时间去做决断。

      虽是如此,但锦离心知肚明,他们回不去了。

      对于这段友谊的结局,他并不感到遗憾、伤心。

      人这一生,本就是不断告别的过程。生命中遇见的每个人,其实都只有离开的早晚之分。

      世人因缘际会,珍重每一段缘分。缘来时,不留遗憾、无愧于心;缘灭时,坦荡果敢,各自安然。

      于他而言,这已是最好的结局。

      锦离在别院等了三天,终于等到了友人遣仆人送过来的亲笔信。

      这段友谊终究是走到了尽头。

      如此,锦离也算放下了一桩心事。

      亲情、友情、爱情,这世间的诸多纠缠,好像都源于此。

      他经历两世,大多数都已旁观过、也亲身体验过,只觉得,有时,得与失端看选择。

      事了,锦离为使对方不至于尴尬,也考虑到即将到来的追踪,在收到信的当天,就十分果断地离开了别院,继续一路向南而行。

      因为路引的缘故,他无法光明正大的进入城镇,为了掩饰行踪,只得趁夜色补给、赶路。

      因此,他尚不知晓,在他出逃当夜,在思过崖执勤的几名弟子全部被杀了,现在,罪名已经被安到了他的头上。

      事到如今,他“秘境投毒、残杀同门、畏罪潜逃”在天下人眼中已成事实,名声已经彻底毁了。

      哪怕他最终能够力挽狂澜,彻底地洗白自己,也挽救不了此时他已被天下人唾弃、将被正魔两道大肆追捕的结局。

      不过,即便锦离知道,恐怕也不会为此忧虑,因为这本就是他一手促成的局面。

      在被软禁于思过崖,面对皇朝强者伸过来的橄榄枝,他选择了接受时,就已做足了心理准备。

      他不参与,是几方妥协的结果。选择避开,确实是众多选择里最安全的,因为这符合了所有人的利益。

      但偏他一意孤行、执意掺和,那么,无论正道、魔门、还是皇朝,显然都不会允许他立场不明、摇摆不定,必然要以手段逼他表态。

      因此,在正道磨刀霍霍,魔道与皇朝皆艰难自保的局势下,这件事是真是假、由哪方出的手,或者是否三方均参与其中,都已经无需去猜了。

      因为,那不重要。

      重要的是,只要他的态度一日不明朗,这种堪称“举世皆敌”的结果就是必然会发生的。

      即便不是这件事,也会有其他理由。它们会发生,是因为有需要。

      然,考虑到锦离的自身利益,若他不想受制于人、被迫放弃主动权,至少短期内不应去做任何回应。

      可这样一来,就等于放弃了与几方大势力缓和冲突的可能。

      他们必不会再容忍这个天赋出众、实力颇强、又身份特殊的变数存在下去了,会决定追杀,实乃理所当然。

      这些锦离都有所料,也接受地欣然。

      他穿越这诸多世界,本就是为了历练。

      他需要用在这些世界中的经历,磨砺心境、提升实力、明确道途,顺利出生化形、继承主神之位。

      在世界数额限制下,他更要尽可能把握每一个机会,压榨自己的每一分潜能,同时,在完成原主心愿的过程中,想方设法收集能量。

      这个世界的正魔之争,已经畸形到了要灭魔门道统的地步。

      这不仅严重偏离了武者追求武道更高的初心,更是其早已被权欲所腐蚀的表现,它直接崩坏了整个武学界的风气,让世界滑向了衰落的深渊。

      若能阻止这样的发展,可谓一举多得。

      一日,夜色染霜,月华如水。

      天雨城,城东,一家颇有声名的酒楼中。

      靠窗的位置,锦离一袭广袖白衣,轻袍缓带,正执着一个无比精致茶盏,闲散地听着周围人的议论。

      但仔细看,就会发现,大堂中的这些人,乃至于楼上包间里的贵客,无论男女老少,目光总会有意无意地掠过锦离的方向。

      锦离也不以为意,他本就是天之骄子,早已经习惯了被所有人注视。

      更何况,他在前段时间用了些手段,重新弄了一份路引,得到了一个新身份后,就再也没有像一开始那样易容了。

      如此容貌,如斯气度,会受到关注很正常。

      众人正沉醉间,就见那位尊贵疏离、一身风光霁月的男子,缓缓放下了茶盏。

      他将目光转向了那位说书人,礼貌地轻声询问道:“在下有一不情之请,不知阁下可否成全?”

      这声音清润、淡雅,很是平和,像一壶酿了多年的酒,徐徐流动出了光阴的味道。

      说书人是一位年逾花甲的老人,几近半生都在这一行中闯荡。

      他自诩这些年走南闯北,也见过了不少人,见识了不少大场面,却从未见过有一人,能像这位公子一般,让他人发自内心地自惭形秽。

      仿佛他给你一个眼神,与你说一句话,都是纡尊降贵,都会让你感激涕零、不胜惶恐。

      他当然也不例外。

      于是,他连忙站了起来,正了正衣冠,确定不失礼后,才拱手问道:“不知公子有何要求?若老朽能够做到,必当竭尽全力。”

      锦离淡淡地应了声,告知了他自己的需求,就姿态随意地准备听书了。

      待听完了与自己有关的所有流言,锦离不禁玩味地勾了勾唇。

      等众人回神,他已经结好了账,从容地走出了大厅。

      自从锦离在公开场合露过面,这随后的几个月,他走到哪里,追杀就会跟到哪里。

      下药,投毒,刺杀,引诱,比武,暗杀,群攻,围堵,派弟子,请杀手,乃至于两大势力联合等等,这些人为杀他几乎用尽了所有手段。

      锦离也在这段时间,如愿与各大门派的精英弟子都一一交过了手,不是擂台上的比试,而是真正的生死斗。

      他大多胜了,但也曾力竭昏迷、轻伤流血、重伤濒死。

      但,这不间断的实战,也让锦离将两世积累融会贯通,进步得飞快。

      五年间,锦离神出鬼没,行踪成谜,但他的敌人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强,战斗逐渐成为他的日常,此后,再未有人见过他安然无恙、毫发无伤。

      深林、荒野、大河、沙漠、平原、沼泽、绝壁、雪山等,无数艰苦的环境,他都一一挑战过。

      他的足迹遍布大陆每一处险地,无数人曾见过那道神姿高彻的身影,也为后来者留下了无数真假难辨的传说。

      他用五年时间,走过了别人可能一辈子都走不完的路,让整片大陆再一次见识了何为剑修,也让无数武者深深地记住了他的名字。

      茶余饭后,客栈酒肆,人们谈起他,也不再只有厌恶、鄙薄、轻视,无数人开始有了敬畏、崇拜、仰慕的情绪。

      他的画像,也不再只在几大势力间流传,几乎达到了普通修者人手一份的地步。

      传奇自此而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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